第22章
打发了廖欣妍后, 徐州桥抱着徐冉冉一进屋,就见其他几兄弟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他也不理会, 把小丫头放回**后。对徐小三几人说, “快去睡,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徐一欲言又止, 一看那样就知道想问刚才的事,徐州桥只当没看到。
几兄弟见状只能放弃。想从他爹手里探出点消息, 简直比西天取经还要难。还不如老老实实上床睡觉。
徐州桥洗洗刷刷又折腾了好半响,这才回了屋, 几兄弟已经睡着了, 脸上还带着香甜的笑容。
徐州桥摇头无奈地笑笑:“这几个小子。”
手里有了钱,连睡觉的姿势都不一样了, 徐州桥把几个张大手脚的小子都归位后,这才去洗漱。
屋外的月光银晖洒落在院子里。
徐州桥拉了把竹椅静静坐在前院。
这几天事情多,他需要好好理一理。
只不过,静下来的时候, 脑海里便响起王翠花恶狠狠的声音:“老大!老娘辛辛苦苦养大你,你个白眼狼!转头就找人对付我, 老娘告诉你,户口迁出去的那一天,就是咱们母子关系断的时候!”
明明心里没什么波动,但这句话却一直浮现在脑海里。
徐州桥自嘲一笑,没想到都是六个娃的人了,依旧放不下这种不被亲人公平对待的事。
这时又响起廖欣妍的话——今天发生的这个事, 我担心你……
他怔怔看着天上的弯月。
好半响,才重新起身打算回屋。
就在这时, 徐冉冉房内突然传出声响。
小丫头的房间每晚都开着煤油,窗外透出的人影显示徐冉冉醒了。
徐州桥动作迅速地走进屋,就见小丫头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
“冉冉,要喝水了?”
徐冉冉点头:“窝要喝水。”
徐州桥一看,屋内的竹杯已经空了,便把小奶娃抱到厨房。
“冉冉等着,爹烧点水。”
徐州桥起了火,心里琢磨着,家里确实要添个暖水壶了。
徐州桥抱着小丫头坐在灶头前,火燃起后响起霹雳啪啦的声音。
热腾腾的温度让徐冉冉醒了大半。
她靠在徐州桥的怀里,看了看屋外亮白的银晖,小脑袋瓜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时分不清身后的人,是爸爸,还是老徐。
“爸爸…”
徐冉冉轻声叫了声。
徐州桥:“嗯。”
徐冉冉又叫:“老徐…”
徐州桥:“嗯。”
徐冉冉突然大喊一声:“爸爸!”
徐州桥就摸摸她的小脑瓜子:“冉冉,爸爸在。”
徐冉冉怔了怔,小脑袋摇了摇:“老徐不是爸爸。”
徐州桥有些无奈,“冉冉,我是爸爸。”
徐冉冉生气地推开他,“里才不是爸爸。”
徐州桥只能哄她:“好好好,我是老徐,不是爸爸。”
他的大掌一下一下安抚着小丫头。
徐冉冉安静下来。
这一刻,爸爸放佛和老徐融合了。
她又想爸爸了。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往常这个时候,老徐一定会多哄几句的。
徐冉冉抿抿小嘴:“老徐,里不高兴辣?”
徐州桥有些惊讶,“冉冉怎么这么说?”
“里就是不开心。”徐冉冉仰头看徐州桥的下巴:“是不是老太婆又欺负里辣?”
她说的是王翠花。
徐州桥心里一酸。
王翠花是他娘,她做得再过分在外人眼里也算不上欺负他,最多只是偏心。
他就是……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同是儿子,她会偏心成这样,宁愿断绝关系也要护着老三。
徐州桥揉揉她的小脑瓜子:“小丫头,那是你奶,不是老太婆。”
徐冉冉哼唧哼唧:“她欺负老徐,就是老太婆!”
徐州桥心里一暖。
心里莫名的失落被小丫头这胡搅蛮缠一下子给搅没了。
徐冉冉小大人一样环胸,凶巴巴的可霸气了,“谁欺负窝们,窝们就欺负回去!”
这可是管家爷爷说的。
做人就要凶一点才不被欺负!
这下徐州桥心里的郁气是一点也没有了。他好笑地捏捏她的小脸蛋:“看不出来我们家冉冉还是个小霸王。”
徐冉冉对他呲牙。
逗得徐州桥直乐。
什么老三,什么娘,什么知青,通通没有他家冉冉重要。
他们冉冉啊,就是小棉袄,贴心着呢!
**
这几天忙忙碌碌,一家子人赚工分的事都耽误了不少。
第二天,几兄弟一大早就起了床。
家里的东西少,沈立强夫妇一下给他们带来这么多谢礼,放在角落里堆着。
几兄弟兴高采烈地整理起来。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吓一跳。
那些东西简直就像把供销社的好东西都买回来了一般。
——四罐麦乳精,四罐汽水,四罐糖水罐头,两瓶山楂,两斤桃酥饼,两斤大白兔奶糖,两双漂亮的水晶凉鞋,两个铁皮文具盒,两瓶蛤蜊油,两匹小翠花棉布,两匹藏蓝色涤纶布,还有一个不倒翁娃娃,甚至还有两瓶通州老窖,这白酒,连供销社都很少有得卖,沈立强夫妇一送就是两瓶。
点清楚东西后,几兄弟都傻眼了。
两个布袋子,里面居然装了这么多东西。
重点是——这也太多了!!
几兄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徐州桥:“爹?”
徐州桥扫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这些东西应该是冯霞置办的,应该也有一锤子买卖的意思。
就是怕他们以后挟恩图报。
“收好吧。”
几兄弟闻言,立即美滋滋地整理起来。
徐小五抱着铁皮文具盒不舍得放手:“爹,我可以要一个文具盒吗?”
徐小四逗他:“难不成你还想要两个?”
徐小五板着脸,“我不要两个,有一个给妹妹。”
徐小二笑着说:“放心,给你用,咱们也用不上。”
徐小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徐一把这些东西归类好。
用的放在床底下,至于这么些吃的,他们家连个碗柜也没有,也没地方放,只能堆在角落里。
双胞胎咽了咽口水,“这么些吃的,比过年还丰盛。”
没分家的时候,这些东西即便过年他们也吃不上几口,更别说像大白兔奶糖这么高级的零食了。
这会好东西唾手可得,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最后徐一拍板,除了核桃酥这种留不久的东西,其他逢年过节再拿出来吃。
于是破天荒的,几兄弟第一次在非农忙时候吃上了早饭。
核桃酥配木薯糊糊。
核桃酥拿在手里,油汪汪的,咬上一口,别提多香了。
香脆酥软的口感再加上甜腻的味道简直让人想把舌头给吞下。
徐小三又咬了一口,一边哗啦啦扒着木薯粥一边感叹:“真想把大丫叫醒和我们一起吃啊。”
徐一:“别胡闹,等下冉冉哭了哄不住看你怎么办。”
徐小三嘿嘿傻笑。
吃过早饭,徐一把钱交给徐州桥,“爹,钱全在这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问:“爹,咱们啥时候带冉冉去看病?”
之前还说要攒钱,现在一下得了这么大笔钱,当务之急当然是要带小丫头去看病。
徐州桥有些欣慰,这几个小子是真把小丫头的事放在心上的。
“这事不急,我向沈司令打听过了,他说他认识儿科方面的专家,只不过老专家现在被派去边疆支援,过几个月才会回来。”
徐小四眼睛一亮,“难怪爹昨天回来这么晚,这么说,冉冉的病有希望了?”
徐州桥点头。
省医院虽然好,但徐州桥一直担心万一去了那边也治不好小丫头的病,而沈立强几人是从A市过来的,那里的医生可要比他们这边的省医院要强上不少。
与其带着小丫头去省医院折腾,不如等沈立强嘴里的那位老同志。
“还有,现在手头有了钱,咱们家里要添些家具了。”
徐一还有些犹豫:“可是……冉冉看病——”
徐州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钱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有了徐州桥这话,几兄弟心一松,最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抢着说——
徐小五:“爹,我们要买暖水壶、脸盘、口盅……再打个碗柜和衣柜……”
“爹,我们先建一间泥房吧?这样冬天就不怕大丫冻到了。”
七嘴八舌的,话里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徐州桥脸上带着笑意,“都成。”
几兄弟呆了呆。
他们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爹居然同意了!?
徐小五迫不及待地追问:“爹,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的真的都可以买?”
要知道,现在他们生产队能用上脸盆、口盅这些玩意的,不是家里条件好的,就是家里有人在县城当工人的。乡下人更喜欢木桶和竹子做的漱口盅。
至于徐小五口中的那些东西,更像是身份的象征。
徐州桥拍拍他的脑袋:“钱就是拿来用的,能花才能赚,这些东西总是要买的。”
现在他们家,除了床连件像样的柜子都还没有,是该打写家具。
徐小五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万岁!我们家也有暖水壶啦!再也不用半夜烧水了!!”
夏天还好,冬天大晚上烧水那可真是浪费柴火。
徐州桥:“多买几个煤油灯,还有练习本和笔,小二和老大都要用,这几天我们再去山上砍点木头,打个衣柜和碗柜,再打一张书桌……”说到这里,徐州桥干脆彻底放权:“你们自己理一下,看看家里还需要什么,一起打了。”
几兄弟倒吸一口气。
这简直就是大手笔啊!
一时间,几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这一天简直就是他们分家后过得最快活的一天。
一下子把家里缺的东西都补齐的感觉,比过年吃猪肉买新衣服还要快活。
他们这些可都是大物件啊!
置办大物件的满足感,不比吃肉香多了?
他们爹可是说了,让他们理一下。
啥叫理一下?那就是让他们自己决定!
他们年纪轻轻就能置办这么多大物件,队里谁能和他们比?
那些要结婚的人都没有他们这样的待遇!
快活,太快活了!
快活到希望沈修那小子多被抓上那么几次。
他们愿意多救几次啊!!
徐一心里也高兴,他早就想打一个药匣子了,原本还想自己做一个,但这段时间忙着家里的事,一直没能行动,这次可不就能合着柜子一起找人做了。
他努力地压抑着脸上的笑容,最后实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只能清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那我今天就去找大成叔说一声。”
牛大成是他们生产队里唯一会木工的木匠,队里家家户户的家具都出自他的手,虽然不是时时有活,但光是大河生产队的需求,就够一年四季地忙活了,为此牛大成把一家都变成了木匠户。
“大哥别急啊,”徐小四阻止:“要是真要打衣柜,咱们给大丫多打一个小的,大丫最爱漂亮,到时我们给她整一个比供销社里还时髦的衣柜,让她也开心开心。”
在他们这,打家具不仅要提前预定,家具所用的木头也要自己挑自己砍,如果对款式没要求,牛大成会按照普通规格打。若是有自己的想法,还得事先和牛大成讨论,确定对方能做,这家具才能算成。
徐一抿嘴笑,他也是高兴,一时急了些。
徐小三趁此机会,提出了要求:“爹,家里这些柜子的样式,能不能交给我和小四?”
徐州桥知道双胞胎喜欢动手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没阻止,只是说:“别太夸张就行。”
双胞胎顿时欢天喜地地应了。
一家子其乐融融,只有徐小二没做声,他算数好,平时家里的花销也是他在记账,此刻习惯性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打这些家具怎么也要花十来块,再加上暖水壶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三十块就这么没了,这还不算和别人换票用的钱,想想都有些心痛,说到底还是心疼钱,他忍不住提醒徐州桥:“爹,买这些东西可得不少票,向前叔不一定有这么多。”
徐州桥:“可以找知青换一些。”
一听到知青两个字,几兄弟心里顿时有些戒备。
那廖知青的事可还没完呢。
现在徐州桥再提,那在心里高高悬着的石头仿佛随时要落下般,几兄弟相互换了个眼神后,徐一问:“爹,哪个知青愿意给咱们换啊?”
徐州桥还能不知道这几个崽子的想法?他懒得多说:“钱给足了,总会有人换。”
徐小四撇撇嘴,小声嘀咕:“可别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换才好哦。”
徐小二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干活都堵不住你的嘴。”
徐小四哎哟一声,“二哥,轻点!再踢屁股都凹进去了。”
徐州桥见徐小二依旧有些闷闷不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几个兄弟里小二最聪明,可想的也最多,徐州桥怕徐小二想多,便说:“你们不用担心钱的事,我找了一条赚钱的法子,虽然需要时间有点长,但总不会坐吃山空。”
徐小二闻言,才笑道:“爹,那是不是说,以后咱们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徐州桥心里一酸。
自从媳妇难产去世,这些孩子承受太多,是他没本事,分家的时候没能争取更多利益,导致这半年来苦了这些孩子。
“对,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8
吵吵闹闹了一会,徐州桥便带着徐一几人先去上工了。
徐小三给徐冉冉做了一份土豆泥。
自从发现小不点喜欢芋头泥这类软绵绵的吃食后,徐小三就变着法子给她做类似的东西。
什么土豆泥,萝卜泥,淮山泥……
甜口的咸口的换着法子来。
今天的尤为丰盛,除了土豆泥,徐小三还放了半边核桃酥以及两颗大白兔奶糖。
徐冉冉眼睛亮了,忍不住道:“大白兔奶糖!!”
这东西她以前也吃过,可惜管家爷爷不让她多吃,说是奶精含量高,吃多牙齿会掉光光。
可是她就是爱吃吖!
徐小四给小丫头剥开一颗,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徐小四早就听说过大白兔奶糖了,听说好吃得吃过一颗这辈子就绝对不会忘记。
“大丫,这可是高级玩意,城里人平时也吃不到的。”
徐冉冉见两人眼巴巴的样子,想了想,便把另外两颗推过去,“里门也吃。”
两兄弟感动死了。
“大丫,我们不吃,你吃了告诉我们是什么味道就行。”
就这么两斤糖,这么个稀罕玩意,他们可不舍得吃。
大丫肯跟他们分享,就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徐冉冉像看傻子似的看向他们——明明有三颗糖,自己还愿意分给他们,居然还不要?
“小三小四大笨蛋!”
有好吃的都不吃,搞得她吃起来都没滋味了辣!
两兄弟挑眉,一人一边捏起徐冉冉的脸:“坏丫头,我们那里笨了?快说,哥哥最聪明!”
徐冉冉小脸蛋被捏得鼓囊囊的,嘴巴都闭不全了,咧成了血盆大口。
小丫头脸一下就涨得通红。
“笨蛋小三小四!不准捏窝的脸!”徐冉冉恶狠狠拍掉双胞胎的两只爪子。
徐小四还意犹未尽:“大丫的脸蛋真好捏。”
小丫头气得头都要冒火了,她捂着脸蛋狠狠瞪着双胞胎,圆溜溜的眼神满是火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双胞胎被萌死了,又贱兮兮地哄她:“大丫别生气,我们知道错了,来,给你看看我们给你画的衣柜。”
衣柜……?
徐冉冉一下被这两个字吸引住了,原本满腔的怒火咻地缩了一圈,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给窝的吗?”
双胞胎笑眯眯地:“当然是给咱大丫的。”
徐冉冉忍不住看向双胞胎手里的画稿。
她来这里这么久,换洗的衣服就那么三四套,还是全部塞在床底下的木板上,连个小木柜都没有。
她可是有游戏机的人,想藏东西的时候都没地方藏。现在突然说要给她一个衣柜,小丫头顿时心动了。
图纸上的设计线条流畅自然,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虽然徐冉冉有些看不上他们画的歪歪扭扭的书桌,但不得不说,两人给她设计的小衣柜却十分精致,半人高、半米长的小柜子,外面画了不少祥云凸出在表面,下边的两个抽屉是椭圆形的,上边的衣柜呈阶梯状,一层比一层长,为了能让小丫头够得着,还特地设计了一个专用二层小阶梯。
双胞胎见小丫头露出意动的表情,顿时更来劲了,“大丫,抽屉你可以放你的头花和蛤蜊油,以后还可以放你喜欢的小物件,最下面那层还可以放你的鞋子……怎么样?喜不喜欢?”
虽然比不上爸爸给她买的欧式奢华衣柜,但比起徐冉冉在供销社里见过的方方正正的柜子,双胞胎画出来的衣柜已经算得上好看了。徐冉冉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勉为其难的小模样:“既然里门这么想窝喜欢,那就喜欢叭。”
惹得双胞胎又好气又好笑。
“臭屁大丫。”
得到徐冉冉的同意,双胞胎又开始信心十足地接连画了好几张柜子的样式,甚至还在上边计算了需要的木板、竹子、藤条的数量。
那阵仗,恨不得把鸡窝搭建出青砖红墙绿瓦的高级感来。
到了最后,甚至连家里的碗柜和书桌都没放过,按着他们的喜好画出了另类的款式。
徐冉冉坐在饭桌的另一端默默看着徐小五万分宝贝的练习本被两人霍霍了不少页,小脸淡定地吃了一口核桃酥。
等老徐回来,她就告状。笨蛋小三小四居然捏她脸!
没有爸爸,她还有老徐呢。
哼。
**
双胞胎图纸折腾了好几天,最后信心满满地带着画纸找到队里的牛大成打大物件。
两人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喊道:“大成叔,我们想找打几件柜子。”
牛大成耳后别着根铅笔,正在厅堂里刨木头,地上全是木片丝。他年纪和徐向前差不多,只不过头顶秃了一圈,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
一旁的牛大成媳妇见到徐小四二人,便笑着调侃:“小四,你们家现在可是发达了,一下打几件,这都赶上老胡家了。”
老胡是他们这里最富足的人家。
徐小四说:“婶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要不是分家的时候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也不至于现在才来找大成叔。”
说到分家,牛大成媳妇果然被转移了话题,又巴拉巴拉说起王翠花的事。
徐小四不管她,等着牛大成的回复:“大成叔,你看我们家这些柜子,能做吗?”
一旁的牛大成翻了一遍徐小四手上的图纸,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小四,这些是你们自己画的?”
徐小四被牛大成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忐忑,以前他们兄弟也就画给自己看看,这还是第一次把手稿呈现给外人面前,还是牛大成这样的专业人士。
徐小四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声,“也不是,徐小三也画了。”
牛大成点点头,“你们两小子不错啊,还懂画画。”
牛大成毕竟是个木匠,平时丈量木头、做柜子前也会在本子上大致画上个草图,特别是结婚用的大物件,有时候还会按照对方的要求设计好柜子的形状,对方满意了,才动手。
而徐小四手上的这些图纸,已经无师自通地把柜子的长宽高都标注出来了。
虽然上面的款式有些奇奇怪怪,但花点功夫也能做出来。
徐小四:“叔,你看看,咱们这些柜子要多少木头?”
牛大成算了算,“碗柜书桌和这大件衣柜要三四十年份的木头,到时让我家老大带你们先砍个十来根吧。”
虽然木头是自己提供,但毕竟外行人,还需要牛家人带他们去挑选合适的木材才行。
他点了点给徐冉冉画的那柜子,“这个,你们真要做成这样?”
以牛大成的审美,柜子就是要方方正正才好看,这种没有棱角的圆滚滚的柜子,牛大成觉得不够方正,看着奇奇怪怪的。
徐小四点点头,“就做成这样,这是给我们大丫做的,能做吗?”
“能是能,但要费点功夫。”牛大成说,“你家大丫才三岁吧,咱就给她做柜子了?”
徐小四说,“咱家就她一个女娃,以后总要长大的,衣服放一起不好。”
牛大成一想,也是,便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牛大成媳妇犯了嘀咕,“这也太娇惯了,就算长大,随便做个木箱不就行了,咋还给做个衣柜呢。”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了别的心思。
等徐小四两人离开,牛大成媳妇立即凑过去对自家男人说:“大成,你说这徐老大人怎么样?”
牛大成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他可是个能干的,一个人把这么多娃拉扯大,那王翠花可是没帮过他的,现在分家了,你看,才多久就能打这么多大物件了。”
牛大成媳妇一喜,“你说咱娘家的巧丽怎么样?”
牛大成媳妇有一侄女叫王巧丽,前两年刚离了婚,现在带着一女娃回到娘家过着。
每次牛大成媳妇回去,爹妈总跟她愁这侄女的事,这两年也相看了不少对象。
现在听牛大成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徐家是个好归宿。
其他不说,就对女娃这稀罕劲,证明不是重男轻女的,她侄女嫁过去,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牛大成想了想,也觉得可行,现在讲究人多力量大,徐老大家这么多男娃,以后当了亲家,那可就不得了。
牛大成媳妇有些急,这门可是好亲事,得趁着大家对徐家发达的事没回过神的功夫,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到时可就不止他们一家上门了:“我们找个媒人去说说?”
牛大成说:“成,这事你去办,记住,让你娘家出门,你可别出面。”
“知道啦!”
***
自从挖通了沟渠,地里活少了不少,省去了挑水的步骤,大家都轻松了许多。
大队长为了接下来的养猪计划,又规划了专门的养猪场。大家又为了建养猪场忙活着。每天不是挖泥,就是做泥砖。
其余多出的时间,大家要么进山打猎,要么耕耘自家自留地,饭后闲余,妇女们就聚在一起给家里的孩子男人纳鞋底。
只要女人一聚,能聊的可就多了。
特别是这段日子,大河生产队里,女人们私底下的闲话就没停下来过。
先是人贩子,再是得奖,现在又是一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平时舍不得嗑的瓜子都忍不住嗑了好几斤。
陈金兰这阵子天天被王翠花搓磨,再加上队里的闲言闲语,很快就受不了回了娘家,现在都还没回来。
众人没了吃瓜的对象,便把注意力放在徐步升身上。
原本徐步升还扬言要教队里的孩子算术和语文。这会因为徐州厉夫妇做下的事,徐步升连门也不出了,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许是徐州厉一家倒霉衬托出了徐州桥一家走运,众人看到他们一家子就忍不住议论几句。
“你说这徐老大一家,咋就这么会过日子呢,这才多久,听说就找牛大成打了好几件柜子。”
“两百五十块啊,咱们拼死拼活一年能赚三十都不错了。”
“你们别说,有了这份钱,可不就有人起心思了……听说媒人都找好了。”
说到这些桃色消息,妇女们格外兴奋,“快说说是咋个回事,是哪家看上了徐家老大了?”
“好几家呢……”
这些八卦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以致后面愈演愈烈,甚至传出徐家门槛被每人踏烂的消息。
徐家几兄弟一开始还因为这些流言而有些惴惴,看到自家爹一如既往地干活,没有什么要相看人家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日子仿佛再次回归平静。只是比起以前来,经历了表彰被冒领的事,徐家几兄弟却觉得日子过得更有盼头了,干起活来,心都是甜的。
但几兄弟这想法,在看到廖欣妍接近徐冉冉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
廖欣妍见徐冉冉乖巧蹲在大树下玩石头,趁着休息的时候来到小丫头跟前,她跟着蹲在一旁,看着徐冉冉低着头自己玩自己的,轻声问:“冉冉,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听到冰淇淋这几个字的徐冉冉忍不住抬起小脑袋,她歪了歪头,看了廖欣妍片刻,疑惑:“……里是谁哇?”
廖欣妍:……这丫头,自己好歹帮过她一次,居然不记得她,这礼貌吗?
廖欣妍强笑道:“冉冉,阿姨之前给过你糖糖的,忘记了?”
徐冉冉拧着精致的小眉毛想了想好半天,总算想起来了,“哦,窝记起来啦,里的糖不好吃的,窝给别人啦!”
廖欣妍:……
廖欣妍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柔声道:“那冉冉想不想吃巧克力奶油冰淇淋?”
那天回去后,廖欣妍好几天没睡好,深怕徐冉冉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强塞在这三岁孩子身上,那这样她之前的一切打算都得作废。
这天见小丫头出来,实在没忍住,上来试探试探。
徐冉冉嘟着嘴,她是很想吃冰淇淋啦,但是她不喜欢眼前的阿姨,总觉得怪怪的。
她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玩具,不想理会廖欣妍。
廖欣妍却觉得自己试探对了,继续道:“如果你想吃,阿姨给你买好不好,阿姨还带你去迪斯尼玩旋转木马,去水上乐园玩滑滑梯好不好?”
廖欣妍专门挑了只有后世才有的东西说,眼睛死死地盯着徐冉冉的小脸蛋,就怕错过小丫头脸上一丝丝异常的表情。
不料徐冉冉翻了个小白眼,“那些才不好玩呢。”
廖欣妍心下一动,不着痕迹地引导道:“那冉冉喜欢玩什么?”
徐冉冉小眼神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说了里也不懂,里这么穷,肯定见都没见过。”
廖欣妍:??
她哪里穷了?!现在的她身上连块补丁都没有!
虽然心里不爽,但廖欣妍也从小丫头的话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眼前的徐冉冉,确实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不是什么成年人重生。
意识到这一点,廖欣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如果只是一个孩子从后世回到七十年代,恐怕意识不到这是怎么回事,就连她重生回来,也是花了好些天才反应过来。
徐冉冉年纪这么小,未必能搞清楚自己的情况。
想到这,廖欣妍继续试探道:“冉冉,你不是去过华润大厦吗?阿姨也去过呢,我带你去玩?”
徐冉冉眼睛一亮,“那是窝爸爸的!”
廖欣妍一愣,“你爸爸的?”
徐冉冉下巴微微抬起,包子脸上满是骄傲的小表情,“楼楼是爸爸买下的,等窝回去,爸爸会带窝去玩,才不要里带。”
廖欣妍脑袋有一瞬的空白——
她记得,A市的华润大厦,在上辈子,是徐州桥的产业……
这丫头说是她爸爸的……难道,这丫头就是上辈子徐州桥领养的小姑娘?
想到这,廖欣妍呼吸都粗了几分。她隐约记得,当时这事还在各个社交头条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没办法,实在是徐州桥领养小丫头的时候,年纪太大,外头多少有些风言风语。
后来廖欣妍也没再和徐州桥有什么交集,因此直到死,廖欣妍都没见过他领养的小姑娘长什么样。现在这丫头这么说,证明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七十年代的徐州桥和后世领养她的爸爸是同一个人,恐怕到现在都还指望着能回去找爸爸呢。
也不怪徐冉冉认不出徐州桥的样子。
现在的徐州桥模样和后世差了不少,不论是黝黑的皮肤,还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脸,除了眉眼间有些相似,其他多少随着年龄的沉淀有了些变化,更别说后世的徐州桥,气质更是大为不同,若不是廖欣妍真真切切都见识过,普通人想要将两人联系在一起,还真有些难。
廖欣妍想通这一切,看徐冉冉的眼神都变了,她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小声问:“冉冉,你想不想回去找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