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瞒我瞒。
两天后, 周一。
正值上班高峰期,拍卖行坐落的办公楼里人来人往,白领们端着咖啡行色匆匆。
清宇拍卖行里, 员工们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工位。
邬娜踩着点到了办公室,就看到饶念已经在工位上坐着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从英国回来了,邬娜惊讶地睁大眼,快走两步到她身边。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不是这次特意请了年假吗?”
饶念停下手里的工作, 笑着回:“嗯,留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做,不如早点回来和你们一起准备拍卖会的事情。”
邬娜这时又注意到她憔悴的脸色,关切询问:“你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不好?”
她扯唇笑笑:“可能是时差还没调回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天在英国抽了几大管血被拿去配型,还是真的时差没倒过来,饶念的脸色苍白一片, 原本嫣红的唇瓣此刻看着也毫无血色, 她出门前特意用了粉底和唇釉来遮盖,却还是被邬娜发觉了。
邬娜这时又想起什么:“对了,礼物呢礼物呢?”
给邬娜她们带的小鬼纪念品, 还被她落在了伦敦的酒店里, 在霍聿深的房间里, 忘了拿走。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再联系霍聿深, 让他帮忙把东西寄回国。
她顿了顿, 只好说谎道:“我...不小心把东西落在酒店了。抱歉啊。”
看着饶念这么憔悴,邬娜也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安慰她道:“没事没事, 跨国转运快递应该也挺麻烦的, 弄丢了就弄丢了吧。”
两人在打印机旁等着打印文件, 邬娜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偷偷压低音量八卦问:“对了,你这次不是去找霍董了吗?”
饶念看着打印机吐出一张张纸张,她弯下腰,把资料用回形针一份份夹起,平静地答:“我们分手了。”
闻言,邬娜手一抖,有几张纸页没拿好,轻飘飘掉到了地上,看着她平静到看不出丝毫情绪的侧颜,愕然不已。
“分...分手了?”
“嗯。”
“谁提的啊?”
饶念的动作顿了顿,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把其中一页资料放反了。
她眼睫微颤,把那页纸页重新抽出来,又按照正确的方向放回去,状若无事地回答:“我吧。”
邬娜的瞳孔顿时放大,还没等她有机会问出下一个问题,外面就有人在喊。
“开会了开会了——”
对话被迫中断,一直等会议结束了,两人一起离开会议室时,邬娜也很识趣地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晚上闫凌琳她们想一块聚餐,你来不来?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还是....”
饶念弯了弯唇,干脆地答应:“没关系,我也一起吧,反正晚上没事做。”
她不想一个人回空****的家里,人多喧嚣的地方总比独自一人要好。
快到下班前,饶念放在桌上的电话忽而震动起来。
饶念瞥向手机屏幕,看见是蒲川打来的。
“饶小姐,您的东西落在酒店房间里了,我晚点送到您公司楼下吧....”
话未说完,就已经被对面出声打断:“不用了。”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仿佛前几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谢谢你蒲助理,那些东西,你直接扔掉吧。麻烦你了。”
蒲川顿了下,可她已经把话说得如此干脆,他也不好再多说。
“好的..饶小姐。”
很快,电话里传来忙音,免提的状态,忙音回**在空旷寂寥的办公室里。
蒲川看着落地窗前伫立着的男人,知道他已经听见了全部对话。
“霍董,饶小姐她...”
下一刻,却听见男人沉声开口:“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蒲川颇为为难地答:“我咨询过相关的专业人士,雪山上的温度太低,因为海拔太高氧气不足,玫瑰存活的可能性很低。几乎不可能实现....”
雪山上的玫瑰,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法实现的事,是不是也昭示了某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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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霓虹中,街道上车水马龙。
晚上下班时,天空落了小雨,空气中弥漫开了朦胧的雾气,将路边的广告牌也镀上一层光晕。
饶念和同事们一起在热闹的烤肉店吃过晚饭,大家都张罗着要来第二局,于是决定转战KTV。
不算很大的包厢里,大家吵吵闹闹的,酒过三巡后,气氛越发高涨。为首的主角闫凌琳先一步拿起了麦克风,煞有其事地咳咳两声。
“点首歌吧,就让我今晚来为我亲爱的同事们献唱一首我新学的粤语歌。《你瞒我瞒》,怎么样?”
有人揶揄打趣道:“被前男友伤得太深,大家就体谅一下吧。”
话题好巧不巧带到这一茬,邬娜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饶念,却见她已经带头鼓起掌来,浅笑嫣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包厢里光影昏暗,她安静地靠在那里,清丽的脸庞被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让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绪。
不多时,音乐从音响中缓缓流泻出来。
“约会像是为分享到饱肚滋味
有任何难题却不提起
这若是浪漫我怎么觉得就快分离
.....
用你指尖缠我用热吻逃避我
你瞒住我我亦瞒住我太合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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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KTV时,外面已经开始落雨了。
夜里不好叫车,只能在马路上拦出租,一连拦下几辆,饶念自己没急着走,而是先让其他人上了车,直到所有人都走了,雨势也愈发大了起来。
路上再也等不到空着的出租车,手机软件也叫不到,她索性坐到公交站台附近,等着雨小些了再走。
对面高楼上的广告牌变换闪烁,在薄雾中显得光怪陆离。
她把头靠在柱子上,目光放空地看着对面的广告牌,任由刚刚进入胃部的酒精发挥作用,蚕食着理智。
饶念没有察觉,远处路边,一辆熟悉的车隐在夜幕里,从她进到KTV,一直到现在,一直停在那里。
后排,男人看着那道纤瘦却挺直的背影,漆黑的眸底,情绪翻涌着,又被他深深压制回去。
蒲川看向后视镜,恭敬道:“霍董,附近好像没有空着的出租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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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把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放下,司机关了显示牌,准备收工回家。
正在他清点着今天的收入时,车窗忽而被人从外面叩了叩。
司机摇下车窗,头也没抬地摆着手拒绝道:“唔接客,放工咗收工啦,今日雨下得太大嘞!”
这时,从车窗里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沓港币。
看着那一沓钱,司机顿时眼睛一亮,抬起了头:“哎?”
细雨如丝,只见车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撑着黑伞,文质彬彬地开口。
“麻烦您现在再去接一位客人,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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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看着饶念顺利坐上了出租车,蒲川也快速驱车跟上。
后排,男人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降下一侧的车窗,点了根烟,让窗外灌进来的冷风短暂驱散后座弥漫着的浓烈酒气。
这几天他摄入的酒精和尼古丁早就过量,毫无节制,近乎自虐一般的放纵,是他曾经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
胃部的烧灼感逐渐加剧,他却又在享受着疼痛的折磨。
小区里的便利店还开着,霍聿深看着她走进去,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
她走到花坛边,把刚刚在便利店里买好的熟食鸡胸肉拿出来,细心地撕成了条状的,喂给蜷缩在草丛里的那只流浪猫。
静静等着猫把鸡胸肉都吃完,饶念把撕开的包装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才终于转身上了楼。
几分钟后,楼上某一处的灯光亮起。
这不是霍聿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他们还没有在游轮见面的那晚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她家里的住址,也曾过来看过。
好像没有他出现的生活里,她的日子就是这样平静,却又让人觉得孤单。
不会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来要求她捐出自己的骨髓血,也不被祁檀那样扭曲的疯子缠上。
霍聿深阖上眼,喉结滚动了下,眼前全是那晚,她在他身下,落下的那一处冰凉。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一切,只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
可她明明已经发觉了,却还是答应了他。
她还哭着跟他说,好疼。
她承受的所有的痛苦,都是来源于他。
这一次,他选择把自己困在这一隅之地里,像是一只沉默而压抑的困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看着满目黑暗里,唯一那处亮起的窗口,却又不敢靠近半分。
只能徒劳地握住手中唯一的那抹光亮。
是那枚戒指,一直被他紧握在掌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克制多久。
他只觉得,他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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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英国之前,饶念把冰箱里的食物都清空了,现在厨房里空空如也,连一枚鸡蛋都找不到。
虽然楼下就有便利店,但她也懒得再换衣服下楼一趟。
刚刚经历过人群里的嘈杂喧嚣,现在回到空****的家里,饶念也没去开灯,索性靠在沙发上,刚才在包厢里喝了几瓶啤酒,现在酒意开始发散,麻痹了大脑神经,仿佛痛感也终于变得不那么清晰。
直到门铃声响起,饶念才清醒了几分。
她走过去,透过猫眼,发现外面站着一个提着保温箱的外卖员,衣服上的标志还是旗食记,一家有名的茶餐厅。
“饶小姐,您的外卖。”
饶念迟疑地开了门,头还有些晕,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我没有点外卖...是不是弄错了?”
外卖员再次和她确认:“您是姓饶,对吗?”
“是的。”
“那就没错了。”
很快,外卖员把东西放下离开,饶念茫然地拆开外卖的保温袋,看见是一份艇仔粥。
打开盖子,腾腾热气从里面争先恐后冒出来,氤氲了眼眶。
她很喜欢这家的艇仔粥,之前也和全霏一起去吃过几次,只是次次都要排队。
饶念开始还以为是全霏点的,于是给她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全霏茫然道:“啊?我没有啊。”
她又反问:“那家店不是不送外卖嘛,只能排队取号的,你忘啦?”
饶念的喉间有些发涩,隐约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嗯...我没忘,是我看错了。你早点睡吧。”
挂掉电话,饶念垂眸看着刚刚还喷香扑鼻的粥,忽然让她一瞬间失去了胃口。
他连她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是当初调查她时做好的功课吗?
步步缜密,算无遗策。
房间静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忽然,饶念意识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窗前,刚想要拉开窗帘,动作却骤然停住。
她顿了顿,最后只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顺着那道缝隙,她看见雨幕中停着的那辆车,几乎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这么大的雨,他等在这里做什么?
是因为还未到一个月后,她尚且还有利用价值吗?
饶念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弯起唇角的时候,眼泪忽而顺着眼尾流下来。
撕心裂肺的痛感,几十个小时过去,却依然分外清晰,越是压抑,就越是汹涌。
她要逼自己记住每一次难受的感觉,饥饿也好,疼痛也罢,都在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再傻傻地把真心交付出去。
他明明知道哪种方式伤她最深,却还是偏偏用了最残忍的那一种。
她她还记得,上一次这样的暴雨天,他从背后环抱着她的手在颤抖。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让人分不清,那晚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为了让她更加心软。
可这一次,她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