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瞒

第19章 碾磨她的唇,他注定卑劣至此。

饶念再醒来时, 人已经在医院里。

头顶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鼻间,碎裂的记忆慢慢回笼, 拼凑在一起。

恍惚间,她还记得,隔着水缸的那层玻璃,她看见了霍聿深的身影。

他好像有些慌乱, 那是平时不会在他身上流露出的情绪。

还有他抱她起来的时候,半梦半醒间,饶念能感觉到,男人抱着她的力道几乎快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她没有赌错,有霍聿深在,她安然无恙。

缓缓侧过头, 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沙发上。

见她醒了, 霍聿深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床边。

他的衬衫不似平日那般整洁,微微带着些许褶皱, 也因而少了些冷淡的距离感, 却依旧看起来贵重端方。

记忆断断续续, 饶念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问:“我睡了多久?”

病**, 女人虽然面色有些苍白, 澄亮的双眸却依然清亮有神,看起来并无大碍。

整晚悬着的心微微送下来,他答:“一个晚上。”

饶念的余光看到不远处桌上的电脑和摊开的文件, 顿时怔了下。

他是...一整晚都没走?

心脏仿佛忽然掀起细微的波澜, 难以言喻的感觉包裹着全身, 她的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被角。

霍聿深垂下眼睫,又低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回过神,慢慢摇了摇头:“我没事...”

饶念没受到什么伤,霍聿深带警察来得很快,她只是呛了几口水,手腕和脚腕磨出了些红痕,随时都可以出院。

她想起重要的事,迫不及待地问他:“警察已经拿到录音了吗?”

“嗯,藏品已经被警察在港口拦截住,现在在文物保护中心。”

听到这些,饶念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幸好,一切没有白费。

霍聿深垂下眼,目光看着她纤细手腕上还未褪去的勒痕,眉心蹙了蹙,想起昨天他赶到时的场景。

他的声线有些冷:“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冒险。”

饶念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有些发怵,小声地说:“你不是已经来了吗...”

感觉到房间里的气压低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没有回应。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霍聿深抬了抬眉,面色稍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下一步。

饶念抿了抿唇,想着,要不要再大胆一点。

她微微屏住呼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心念微动了下。

就在她想有所动作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饶念...”

大概是没想到房间里会有别人,进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邬娜也傻住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霍...霍董?!”

饶念也没想到邬娜会突然进来,一时间也呆住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被发现了。

这时,蒲川刚刚接完电话去而复返,敲了敲门,打破凝固的气氛。

“霍董,快到会议时间了,该回公司了。”

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唯有霍聿深从容地站起身,面色依旧淡然。

他转头看向几乎快要埋进被子里的人,唇角牵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

饶念低埋着头,细弱蚊鸣地应了一声。

走出房间前,霍聿深的目光瞥向邬娜,斯文有礼道:“劳烦你照顾她一下。”

大概是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邬娜几乎条件反射地应道:“好的,应该的...”

他微微颔首:“多谢。”

一直到霍聿深离开后,邬娜立刻冲到床边。

显然因为撞破了这个秘密,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眼里放光了一样。

“什么情况?!你和霍董....谈恋爱了?!”

听到谈恋爱这个词语,饶念的心口忽而猛跳了下。

可惜,不算。

但她觉得她和霍聿深现在的关系解释起来或许有些复杂,于是只好先默认了这个答案。

饶念目光哀求,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保密,求求了。”

邬娜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可保密的?踹掉渣男,迎来春天。比起你之前那个未婚夫,霍董才是真极品啊,这你还拿不出手?”

她一转头,看见沙发上被男人遗忘了的西装,惊讶地张大嘴巴:“等等,你是昨晚被送到医院的,那霍董岂不是在这陪了你整整一个晚上?这里还没有第二张床,他就在沙发上呆了一个晚上?”

饶念觉得霍聿深一定是洁癖,不习惯睡医院的床,索性直接坐在沙发上。但那沙发不大,肯定是不可能舒服的。

可他又没必要这样纡尊降贵地陪她,毕竟他才是付了钱的那个。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饶念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别再深想下去。

邬娜这时又开口,关心道:“对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能证明你的清白了?”

“嗯,警察已经拿到录音了,绑架我的人也抓到了,人赃并获。”

接下来只需要交给警察,调查出更多的证据,证明庄成康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她的冤屈就能被洗清。

只是...还有一件事。

饶念垂下眼,沉默良久后,忽而出声叫她:“邬娜。”

“嗯?”

她抬起眼,轻声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医院走廊里。

聂佳靠坐在冰冷的长椅上,脸上泪痕未干,神情迷茫又无助。

庄成康被抓进了警察局,答应给她的钱只拿到了一半,可弟弟的手术费还未凑齐。因为这件事,她所努力了十几年的梦想和前途就此终结。

还有最多的愧疚,对饶念的愧疚。

这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停下。

她转过脸,看见来人是邬娜。

邬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想骂她忘恩负义,可最后只长叹了一声。

“你弟弟剩下的医药费,饶念已经自己用钱垫上了。”

聂佳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

“我们一起共事了三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留在清宇的吗?是饶念,她放下身段去求了庄成康。”

聂佳羞愧地低下头,喃喃道:“可是..可是我明明已经对她....”

她明明已经背叛了饶念,是她为了钱,把那份盖着假章的文件递给饶念签字,利用了她的信任,为什么饶念还要帮她。

邬娜垂眸看着她此刻愧疚的模样,缓慢地道:“她没怪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枚便利贴,递给聂佳。

“如果你想离开清宇,她也帮你联系好了其他拍卖行,不会让你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到影响。打这个电话就好。以后别再犯错了。”

“饶念说,只要你能记得最开始的约定,别忘了初心,就够了。”

聂佳怔在原地,拿着那张便利贴,眼泪逐渐迷蒙了眼前的视线,泪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纸上,晕染了上面的字迹。

她记得,她和饶念最开始的约定。

那时候她还坐着最基础的打杂工作,只能羡慕地看着屏幕里,看着别人万众瞩目地落槌,对未来满怀憧憬。

她咽下手里的盒饭,忍不住去问身边的人:“饶念姐,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台主持一场拍卖会呢。”

她只是一个来自大山里的女孩,还说不出自信流利的英语,也没有最好的专业背景,所有和梦想有关的一切都只像是在痴人说梦,甚至连愿意听她倾诉的人也寥寥无几。

只有饶念,笑盈盈地望着她,认真地道:“那你要加油啊,等以后站到世界最大的拍卖场上,记得告诉台下的人,你是来自中国的拍卖师,是这个行业里最优秀的女性拍卖师。”

可是终究,她还是食言了。

-

深夜,维多利亚港口。

月明星稀,海浪一层层席卷而来,码头的游轮灯光照映着,对岸霓虹斑斓,繁华的夜景倒映在水面上。

饶念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海风吹拂她散乱的发丝,她大脑放空,看着眼前的夜景。

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无碍。她下午就离开了医院,脚边是一袋已经空了的酒瓶,她喝了不少,好不容易让酒精彻底吞噬了清醒,才感觉心脏没有那么难受了。

其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有些理想主义,总以为付出的真心可以得到平等的回馈。

可实际上,月亮的背面是阴影,爱的反面是背叛,信任的背后是辜负。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分辨不出。

饶念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霍聿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

也许是很多次狼狈的时候,都是霍聿深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已经对他产生了本能的依赖。

电话很快接通,她迟迟不出声,霍聿深察觉出了她此刻的压抑的情绪。

会议刚结束不久,办公室里的高层还没离开,就看见向来沉稳贵重的男人已经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匆忙地快步往外走。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霍聿深拿着电话,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在哪?”

饶念拿着手机抬头,盯着海面上缓慢行驶着的游轮,**开一圈圈的波纹。

“在...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

挂了电话之后,饶念感觉到头更晕了,呼吸也越来越灼热,甚至快要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

她弯下身体,双手环抱着自己,试图隔绝掉外界的一切嘈杂。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面前响起。

饶念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背光而立的身影,酸涩的眼睛慢慢眨了眨。

身后港口昏黄的光晕镀在他周围,将他的轮廓也映衬得柔和下来。

看她蜷缩成了一团,霍聿深半蹲下身,平视着她的视线。

没哭,只是眼睛有些红,像是在强忍着。

他淡声道:“难过就哭出来。”

说完这句,面前的人忽然扑过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为什么要骗我...”

霍聿深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那一团凉意,她很难过,被信任的人背叛欺骗,让她难过到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这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甚至隔着衣料传递到了他的身上,让他难以被掀起波澜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下。

他已经知道,她现在的难过是因为曾经信任过的人背叛了她。

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了一部分,不计前嫌地去帮那个人。

她太过天真,天真到被人欺骗利用,也要把剩下的所有掏出来。

在霍聿深从小到大接受过的教育里,没人这样教过他。

他只会用温和的外表来伪装自己的冷心无情,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的。

赤诚。

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教她的是否正确,是否也要把她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冷血的人。

静默片刻,霍聿深忽而哑声问:“为什么她背叛了你,你还要帮她?不恨她吗?”

因为角度,饶念并不能看到他此刻眼眸深处翻涌的情绪。

她自顾自地摇着头,哽咽地轻声喃喃:“因为..因为她也曾经对我好过。”

因为得到过的爱太少,所以她对每一份感情都格外珍惜。

正是因为这样,在遭受背叛时,才会更加痛苦。

霍聿深的目光暗下来,垂眸看着她此刻难过失神的模样。

他的眸光晦暗,似乎在以长辈一样的口吻教导她:“饶念,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坏人,大多唯利是图,你不需要对每一个人都善良。”

大概是因为天生所处的环境,霍聿深曾经见过很多众叛亲离,为了利益,为了权势地位,亲人反目成仇,恋人互相背叛。

可当见得多了,也会觉得不过如此,因为这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

残酷,无情,连怜悯和同情都是奢侈,遑论真心。

她的这份善良,只会让她今后面临更多的痛苦。

饶念缓慢地眨了眨眼,看不出她此刻是彻底醉了,还是尚存一丝清醒。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直直地望着他,问出那个他意料之中的问题。

“那你呢?”

话音消散在海风中,霍聿深静默片刻,眼底汹涌的情绪被湮没在一片墨色中。

“我也是坏人。”

这是极少数,他如此坦诚的时刻,也只敢在她醉酒的时候。

他希望她能看穿他的本质,看穿他所有的卑劣,远离他,让他被迫停止这场阴谋,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他仅存的善心。

看着她眼尾晶莹的泪花,男人忽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摩挲过她的眼尾。

霍聿深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嗓音沉而缓慢地问出那个问题。

“想要终止合约吗?”

周围的喧嚣好像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海风徐徐吹过,掀起身后层层浪潮。

安静片刻后,她却答非所问,抓住他的手,歪头蹭了蹭他冰凉的手掌,细眉皱了皱。

“你的手好冷。”

好凉。

不知道他的唇是不是也是凉的。

柔软的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像猫似的在撒娇,心脏上也泛起细微的痒意,原本的冰寒被驱散。

霍聿深垂下眼,维持着声线里的冷漠。

“饶念,回答我的问题。”

被他的声音冰了一下,饶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好像更想逼她选择终止那个选项。

为什么呢?

被酒精侵蚀的神经不足以支撑她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

饶念整个人静止在那里,大脑在慢慢反应着男人说的话。

她抬起眼睫,注视着他深邃的眉眼。

可几秒钟后,却依然缓慢地摇了摇头,执拗地答:“不要。”

不管被利用,欺骗,背叛多少次,她好像还是更习惯用真心对人。只要别人对她十分的好,她就会忍不住还给对方一百分。

就当她是永远都学不聪明吧。

饶念知道,他也会在人前露出温和的笑容,可是每次笑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开心。

比如那次在阳台上,她主动去勾引他的那次,他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又好像站在谁也无法触及到的黑洞里,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复杂又危险。

可为什么她明知道走不进他的心,却还是忍不住上前。

饶念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促使着她此刻的不清醒。

像是被什么无声地蛊惑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唇角,感受他薄唇此刻的温度。

果然也是凉的,和他的手一样。

没有预料到她如此突然的举动,男人的身体也僵了一下。

没有任何撩拨的意味,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他,感受他此刻的温度,是不是和她想象得一样冰冷。

夜风从缝隙中穿过,呼吸滚烫交融,连风的流速也变成了0.5倍速。

眼前维多利亚港口驶来的轮船散发出的刺眼光亮晃着她的眼睛,让饶念短暂地清醒过来,瞳孔收缩,意识到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并不合适。

她在干什么?

就在她急忙后退撤离时,男人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颈后,阻止了她逃离的动作。

压抑着的汹涌情绪在此刻破笼而出,他反客为主,更深地覆了下来,碾磨她柔软的唇,唇舌撬开她的齿关,更深入地吻了下去,进入她的口腔,似乎要把她身上的温度全部夺取,很凶,不似他平日里的那一面。

饶念曾经设想过,他亲吻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依旧高高在上,漫不经心,又或者是温柔体贴的,像他在大多数人面前的矜贵姿态?

可都不是。

是被他身上的气息完完全全地笼罩,舌尖甚至有些麻木,她只能被迫仰着头,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连迎合都不知道该怎样迎合。

视野里,男人的轮廓被身后的霓虹映照得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黑长的眼睫落下一小处阴影,她看不清他眼底复杂晦暗的情绪。

近乎缺氧的窒息感让她不禁颤抖起来,无所适从地承受着他的压迫感,只能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眼泪快要从眼尾溢出来。

她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他的心跳也无法遏制,融合在晚风里。

身后的光亮忽明忽暗,邮轮的鸣笛声划破黑夜,却没有打断他们的一分一毫,唇舌濡湿的声响让人面红心跳。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霍聿深才终于松开她。

看着她醉眼朦胧,不停喘息的模样,还有她晶亮发肿的唇瓣,潋滟异常,无声地勾着人。

男人哑着声音,应了她刚才的回答。

“那就继续。”

霍聿深不能否认,他也在渴望某些东西,也在贪恋此刻的温度,遵从着人类的某些本能,朝着有光亮的方向走去。

或许未来的某天,她会突然想起刚才的回答,后悔没有在今晚终止一切。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他注定卑劣至此,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说:

first kiss~后面终于可以开始肆无忌惮地嗯嗯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