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陆弥

第57章 祁行止有些灰心地发现,他对恋爱这件事实在过于生疏

重庆江北机场。

祁行止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打开手机了,他只是摁亮屏幕,看一下,没有新的消息提示,又摁灭,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两分钟后,他又会忍不住,再拿出手机来看一次。

已经第二天下午了,陆弥没有回他的消息。

身旁的导师和同学忍不住侧目,教授问:“有事?”

祁行止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屏幕,再次将手机收回口袋,扯嘴角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导师对祁行止一向很放心,也不喜欢过分关注学生的个人生活,于是点点头,说:“没事就好,马上登机了。”

倒是有个向来活泼的学弟止不住好奇,眼珠子滴流转了两圈之后,大着胆子问了句:“学长是不是谈恋爱啦?”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将目光投向祁行止。

大家对这位出众的学长一向十分好奇,毕竟在任何时候,脸蛋和脑子都兼有的人都是稀有物,无论男女。

调研时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早有人看出祁行止不太对劲,原本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学神忽然就**漾起来了,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欢喜,这实在是很反常。但因为祁行止向来话少,和他们也不算太熟,所以一直没人敢问。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祁行止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是笑了笑,点头说:“是。”

和他喜欢了多年的人,谈恋爱了。

大家连连惊叹,连一向淡定的导师也八卦兮兮地笑弯了眼。

在这种小范围的起哄声中,祁行止忽然有了一种新奇的体验,甜丝丝的,有些酸涩,又有些羞赧。然而这种酸甜的心情很快就过去了,他想到陆弥没有回的微信,心里又惴惴不安起来。

这么想着,他又划亮手机看了一眼,仍然空空如也。

他不由自主地蹙起眉,想直接打电话找人,或者联系一下梦启的其他人,然而又有另一个理智些的声音说——陆弥也许只是在忙,忘了回,或者没看到。

那个声音同时告诉他,也许他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只不过是大半天没有联系到陆弥而已,也许他不应该这么紧张。

祁行止有些灰心地发现,他对恋爱这件事实在过于生疏。幼年父母去世后他一直疏于亲密关系,连唯一的亲人也仅仅只是保持着联系而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和任何一个人产生过多的关联。可后来他遇到了陆弥,直觉让他想要靠近她,以最亲密的、从未有过的方式;而现在理智告诉他,或许他需要学习一下该怎样做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男朋友。

他不想让陆弥感受到压力,一丝一毫都不想。他知道陆弥不喜欢。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示,祁行止沉沉地吐出一口闷气,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他把手机关了机,起身推着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飞机落地之后,他和导师打了声招呼,叫了辆车直奔梦启。

孩子们都放寒假了,难得的晴天,大部分人都聚在操场上玩。祁行止还没走近,一眼便看见坐在沙坑边看书的向小园。

冬日暖阳打在小姑娘的侧脸上,那画面说不出的温馨;可祁行止却倏地顿住了脚步,心猛地往下一坠。

“小祁哥!”有孩子先看见他,笑着挥了挥手。

祁行止也冲他们笑笑,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行李箱拉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微笑着走到向小园身边。

“烧退了?”没有经过思考和铺垫,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向小园露出疑惑的神情,“什么烧退了?我没发烧呀。”

这个回答不足以让祁行止感到意外,但他的表情还是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

“…怎么了?”向小园向来**,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试探地问,“小祁哥,你和陆老师……吵架了吗?”

祁行止并不吃惊,他怔了怔,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道:“瞎说什么,人小鬼大!”

向小园可不相信他这故作淡定的表现,又想到前天匆匆忙忙离开的陆弥,猜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这种事不好直说,于是便吸吸鼻子,故意笑得八卦兮兮的,说:“我猜也是,前天陆老师那么急着走了,肯定是找你去了吧?”

祁行止神色一凛,问:“走了?去哪?”

“好像是回老家?”向小园漫不经心地说出答案。

祁行止思忖了会儿,平复心情,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向小园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眨眨眼道:“谢我什么呀?陆老师肯定是回家准备陪你过年啦,小祁哥,快去追人!”

祁行止苦笑道:“你哪儿学来这么一套一套的。”

追人,当然是要追的。

但他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不过是去做了个调研,回来刚追到没多久的女朋友就不见踪影。沉稳淡定如祁行止,也没法不蒙圈。

“祁行止!”身后传来声音。

一回头,是很久没见的段采薏。

上次元旦晚会之后,祁行止就没有见过她了。倒是在重庆时,晚上室友无聊看电视,居然在一档益智竞技节目里看见了她的身影。

那时室友还惊叹:“女神就是女神,上电视也不输旁边那女明星。”

祁行止从阅读器里抬起头来分神看了眼,看见段采薏神采奕奕地站在擂主位,骄傲、大方,笑容璀璨如星。

段采薏转专业后如鱼得水,成为社会学院老院长的关门弟子,不仅连着发了两篇颇有影响的论文,还因为参加节目广受关注,已经在校内校外许多重要活动上露过脸了。这些祁行止都略有耳闻,虽然没去关心,但他想,这就是段采薏。

这才应该是她。

段采薏走到他面前,划开手机,点进朋友圈,展示给他看。

“这是不是红星福利院的院长?”段采薏开门见山地说,“我朋友圈看到的,有学妹在给她筹款,说是胃癌晚期。”

祁行止眉一拧,接过手机,仔细读了一遍那推文。

筹款照片中,林立巧表情痛苦地半卧在病**,戴着氧气罩,头发花白而稀疏,形容枯槁。祁行止看了好几眼才确信那就是她。

印象中,林立巧看起来虽然不年轻,但一直精神矍铄,是个充满干劲的老师。

奶奶过世后,他太久没有回南城,也不再关心那边的人与事,恍然一回首,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是她。”他把手机还给段采薏,略显疲惫地微微叹了口气。

他拧了拧眉,几秒后才从沉重的心情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段采薏的用意,怔了怔,真诚道:“谢谢。”

段采薏收回手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嗤声道:“谢我干什么,我刚看到,顺手捐了笔钱而已。又不是捐给你。”

“我就是呼吁你也捐点儿,毕竟是老乡。”她随意道。

知道她不愿意承认,祁行止也不点破,便笑着点了点头。

段采薏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子,摆摆手走了。

向小园望着她的背影,嘟囔了句:“好久没看到小段姐姐了,她最近好像很忙……”

说着她又回头问祁行止,“小祁哥,你有没有觉得小段姐姐变漂亮了?比那些女明星还漂亮。”

祁行止正在用手机订机票,拨冗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疾步远去的窈窕身影。他应承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南城,连着下了一天半的雨,铅灰的天、暗湿的地,说不清哪个更阴沉。

陆弥站在医院对面的粥铺前等两碗现熬的白粥,她目光有些呆滞,定格在眼前热气腾腾的各式包子馒头上。

屋檐积水滴在陆弥脖子上,又滑进她衣服里。陆弥被冷不丁地一冰,回过神来,问老板娘道:“我的粥好了么?”

“没有!”老板娘似乎没什么耐心,“你自己要现熬的,那就得等!”

陆弥没再说什么,目光换到一盒发糕上落脚,继续发起呆来。

约莫十分钟后,老板娘用她自带的不锈钢饭盒装好两碗粥,说:“八块。”

陆弥揣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一张十元纸币。

老板娘抽过纸币,在油腻腻的围裙兜里翻找着零钱,嘟囔着:“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钱都难找。”

陆弥静静地等着。

陆弥拎着两盒粥回到病房,才在林立巧惊讶却又不敢言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她忘了给自己买点别的食物。

林立巧只能吃点稀粥,她却不行。这一碗粥下肚,不到两个小时就又饿了。林立巧还提醒了她要给自己买点顶饱的东西。

林立巧关切甚至怜悯的眼神令陆弥浑身不自在,她打开饭盒擦了擦筷子,说:“我不饿。”

林立巧又将目光挪向她病床边的折叠陪护床,这两天,陆弥都睡在这里。她知道她把手机关了机,谁也没搭理,也知道她明明在隔壁的酒店订了一个房间。

六年没见,陆弥好像仍然是她记忆里那个性子。

她不习惯倾诉,不懂得求救,遇到任何事情都习惯性地一个人面对——尽管她面对的方式也只有一个,捱。

但林立巧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劝导和安慰,她也不敢再开这个口。

陆弥见她不动筷子,抬眼问:“干嘛不吃?手疼?”

林立巧手背上尽是针眼,还有留置针,常常因为疼而动弹不得。

陆弥见状,端起饭盒要喂她。

林立巧忙摆手,自己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陆弥也不再主动,又敛下眼神,喝自己的粥。她这两天虽然全天陪床,但远没有到贴心的地步,只要是林立巧坚持自己做的事情,比如吃饭喝水之类的,她都不会坚持要求去照顾。

不是不关心,也不是漠于出力,只是面对林立巧,她已经很难去做主动关心的那个人了。

“…小弥。”林立巧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陆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你要不……回去看看吧。”说着,林立巧拉开抽屉,抓起一个旧得发白的布包,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递给她,“你的房间我改成了图书室,没给别人住过。”

陆弥盯着那把钥匙,是最老旧的样式,旧得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锁得住一扇门。

林立巧要她回红星福利院看看?那是她曾经最害怕也最恶心的一个地方。

她掀起眼帘,木然地看着林立巧,问:“什么意思?”

林立巧说:“几年前,祁医生家给我们捐了一笔款,还有些书和模型。那里面,也许有你应该看看的东西……我都放在你房间了。”

陆弥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说:“放那儿吧。”然后又低下头去,无比专注地喝那碗稀得像水一般的粥。

她没有说去还是不去。

林立巧轻轻叹了口气,把钥匙搁在床头柜上。

作者的话

段大小姐,好久不久。 还有依旧狡猾可爱的小园。 希望每个角色都闪闪发光,都有可爱之处,哪怕只是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