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希望 “不是本能,是回应。”……
季浔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谢幕霜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无论按照标准时长, 亦或是第一次打晕谢幕霜时对方昏睡的时间,都比这次不知长上多久。
毫无准备,毫无防范。
谢幕霜就在她一门心思系扣子时, 苏醒过来,不由分说咬上了距离最近的小指。
季浔抬起头。
月光下, 谢幕霜的脸狰狞而疯狂,爆出的青筋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不知其用了多大力气撕咬, 漆黑的瞳孔几乎占满整个眼眶, 如同掉入万丈深渊。
那双曾经温柔的双瞳,如今只剩下了暴戾和欲望。
那个曾拼了命的将她撑起的人, 耗干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无力回天,而后, 季浔找到机会想要靠近同样的人, 带他回来。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在地狱边缘行走, 在刀口上穿行。
可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他拖下万丈深渊。
那一刻, 季浔除了呆滞和心冷, 竟还有着些许解脱。
对啊,自己不是一早就说过,若能死在他的口下,也无憾了。
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谢幕霜大抵是嫌弃小指的肉太少, 已经松开了嘴巴,他歪了歪脑袋,望着面前的这块一动不动的新鲜人肉, 长吼一声便扑向季浔!
视线被越靠越近的丧尸逐渐占满,季浔抬起头,张开手迎接。
她看到谢幕霜嘴角挂着的涎水,看见眼球之外遍布的血丝。
她垂下眼。
曾经那些时光如同过场画面,一帧帧在她脑海中浮现。
其中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无非是二人一同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漫步在操场和校外此类的事情。
谢幕霜记得清季浔的所有喜好和口味,身份信息甚至是姨妈周期。
他有多爱自己,季浔从来都知道。
就连变成丧尸后,唯一念着的也只有她。
不知为何,在谢幕霜牙齿冲到面前的瞬间,季浔几乎是下意识睁开眼侧过身,未受伤的那只手旋即按住对方的肩膀,用力将他压制在**。
刚苏醒的谢幕霜正值火力旺盛的时刻,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他用力摆动着脑袋,身体还没碰到床褥,便是一个用力挺起身来。
他大吼一声,挣脱到地上,满目凶光的面对季浔。
季浔同样一步迈到对面,同他对峙。
她在思索。
解决一只丧尸很简单,解决谢幕霜可不容易。
对于其他普通丧尸,她大可以直接开上一枪,亦或者将匕首横穿它们后脑勺,不消半分钟,便能从活蹦乱跳转为动静全无。
但是谢幕霜不行。
对于根本无法下手的谢幕霜,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到机会再次摸到他的后脑勺,将其打晕。
如此短暂这段时间,季浔明显感觉到被咬伤的右手小指已经出现了些许的酥麻。
尸毒起了作用。
季浔紧咬住牙。
面前的谢幕霜已经再一次冲来,在他即将咬住自己肩膀的前一瞬间,季浔一脚踩上了侧边的床沿,悬挂的那条腿趁着对方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踢上了他的右臂。
受到惯性的影响,谢幕霜脚下一滑就朝着地面倒去,季浔站定,同时用完好的左手撑住他的脖颈,用力按住。
未消几秒钟的时间,手下的人慢慢没了动静,谢幕霜身子一软,再次昏睡在季浔手臂上。
季浔神经紧绷,一刻也不敢松弛,她慢慢弯下手臂下了床,同时往自己怀里一带,又错开脚步,将谢幕霜暂置在**。
而后,她分秒都不敢耽搁起身去摸背包。
丧尸病毒一旦传染到血液之中,便没了解决的办法,至少现在安全区没有成功研制出可以应对这个的药物。
安全区的科研部几乎集合了全部幸存的精英,他们没有办法,季浔又能有什么法子。
但是有一点,季浔是记得的。
是当时她要去参加最终考核时,教官对他说的一句话。
“病毒扩散同样出现时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左手颤抖着从背包里摸出那把匕首。
同枪支一样,身为杀死丧尸的另一个主力武器,搜寻部的人同样需要准备一把备用匕首,放置在背包里。
之前季浔杀丧尸一直用从安全区带出来的那一把,足够锋利,用着也顺手,便别在腰间从未更换过,久而久之,这把备用的便被遗忘在了背包之中,从未被拿出来过。
手中的备用刀,没杀过丧尸,也没有沾染过丧尸的血液和毒素。
季浔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小指。
从谢幕霜咬伤她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她的半个手指已经彻底酥麻肿胀,丧失知觉。
她用另一旁手背轻触。
冰冷,僵硬。
季浔左手紧紧握住刀柄,身体紧绷,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深吸一口气,几秒后缓慢闭上眼。
适才谢幕霜咬伤她的那一刻,她本是想着,要是这么死掉了,那也便算了。
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大半年以前的那个世界了,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已经翻天覆地,物是人非,还有些接触不到的地方,那里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会比这里更加惊悚恐怖,季浔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这么久以来,对于丧尸的应对,人类除了建造一个安全区,将幸存者圈在城墙里,没有任何的其他方法。
这场战争还有持续多久,最后以什么样子结束,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已经离开了,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多久,或是说以什么样子的方式活着。
至于谢幕霜恢复的机会,更是渺茫到她都不敢去想象。
她终日对着廖无人烟的田野,守着冰冷的石房,对着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言的谢幕霜自语,未来在哪里,希望在哪里,她看都看不见。
若是能死在他的手下,同他一起变异,似乎……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可当谢幕霜冲向她的那一刹那,她看着毫无神志的谢幕霜,却犹豫了。
既然谢幕霜的神经尚存,他是不是也在等着自己去救他,是不是也想看到一切都恢复原状,而这持续了数个月的末世,只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也都过去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了。
这么多苦头都挺过来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就算在末世中,她不能丢了自己,丢了那个什么都想试一试的倔强的自己。
万一呢。
季浔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颤抖着闭上眼,眼尾不由自主的流出两行清泪。
左手颤抖举起,落下毫无迟疑。
“啊!!”
鲜红的血液猛地从小指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沿着断掉的半截伤口从四面八方滑落而下,冲上白皙的手臂,再入衣袖,宛若汇成无数条分支的长河的源头。
刹那间的剧痛令季浔手中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她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似是整条神经都失去了控制。
泪水从她通红的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涌出,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左手用力攀上床,继续摸索着背包。
她摸出一袋纱布。
季浔将纱布的包装慢慢拆开叠好,一手攥住纱布的端点,牙齿咬住另一端,紧闭双眼,继而猛地将纱布贴在自己的半截断指上!
洁白的纱布在触碰到断指的瞬间被染成鲜红。
她的嗓子里不由自主发出低沉的嘶吼,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的踌躇,她痛苦的呜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减缓。
麻利到手臂和痛觉似乎隶属于两个不同的人。
季浔知道,断指是无法死人的,可以造成死亡的,是失血过多。
她必须要趁着自己意识清醒,先止血。
包扎算是压迫止血法的一种,将纱布包裹在伤口上,可以迫使血液减少流出的数量。
然而她的小指是被生生切断,白色的骨头还**在外,加上一层纱布在伤口处反复摩挲,无异于火上浇油。
手臂上蔓延的青筋几乎快要爆出她的腕子,凸起的程度同丧尸身上的差不了多少,季浔大口的倒抽着冷气,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吐出体外。
若想不让丧尸病毒流入体内,唯一的办法就是断尾求生。
若想在断尾求生后真的可以捡回一条命,她就必须在这剧烈的疼痛中保持镇定和冷静,将出血的地方包扎完全。
若非如此,此题便无解。
性命和剧痛间,总要选择一个。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地表温度比外面还要低上不少。
季浔坐在地面,嘴唇苍白,满身是汗。
她的手指被包裹成一个不小的椭圆体,看着同曾经的小指差不多长,甚至还要高上一点,只是宽度增了不少,静静的垂在身侧,竟不能像从前那般,五指严丝合缝的闭上。
她用尽浑身力量看了一眼倒在**的谢幕霜。
喘息几分钟后,季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她右手仍在留着鲜血,没有被殃及的另一只手一把拉起**昏死的人,将对方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步一蹒跚的走到角落的椅子上。
她半跪在那亲手做的轮椅旁,右手指尖颤抖着拎起一角绳端。
眼前的视线逐渐开始模糊,房顶和地面似乎转换了个防线,连带着屋内的一切景物都开始天旋地转。
季浔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忍着伤痛将谢幕霜绑好。
在绳子被拉紧的那一瞬间,季浔全身的力气也被尽数抽走,指尖顺着衣物慢慢滑落垂下,她脑袋一沉,缓缓倒在谢幕霜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温度持续降低,寒意顺着地面传入全身,季浔鼻腔中一片冰冷,吐出几口白色的白气后,她缓缓睁开眼。
屋内屋外仍是漆黑一片,甚至连月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被浸泡入墨缸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坐了好久才渐渐回神,四下张望找到了那扇窗户。
外面是同样的空**昏暗,什么都看不见,黑压压笼罩着这间小屋,茫茫的田野中像是藏匿着什么未知的东西,让人发慌。
腿已经被压得酥麻失去知觉,手指上的剧痛也没有缓解多少,季浔靠在谢幕霜的椅子下,下意识摸了摸最后系好绳子。
好在,绳子完好,谢幕霜也没跑出去。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但是季浔又能笃定,谢幕霜坐在她身边。
她估摸着可能是第二次自己掐晕他的时候,因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让谢幕霜这次睡得时间格外漫长,又或者是自己被痛的昏迷过去后便没了人类的声音,就算醒了,也没有察觉到季浔的存在。
现在正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发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真的很险。
断指失血过多导致死亡的几率很大,加上整个屋子没有一个活人,要是有什么东西进来都不知道,且她晕倒的地方又在谢幕霜脚下,但凡他醒后继续狂躁,想要对付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自己很可能在睡梦中可能就没了命。
季浔身上徒被激出一身冷汗,她沉下呼吸,手指按住椅子把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或许是起来的有些太猛,季浔眼睛又晕了一下,她赶紧扶好面前的门框才勉强站稳,伸出左手去够手电,然后打开开关,照着腕子上的手表。
一点半。
她人愣了一愣,定睛看着表盘上的指针。
依然在正常转动。
季浔恍然,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几步走到窗户面前朝外望去。
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记得,自己晕倒之前,天上明明是有月亮的,且那晚的月光还算明亮,就算不开手电,离门口稍近的位置都能隐隐约约看到些模糊的家具边缘。
也就是说,她晕倒了一天一夜。
季浔心里忽的一慌,手电旋即照到谢幕霜脸上。
他不止何时已经醒了,惨白的面容和瞳孔的颜色对比分明,脑袋随着季浔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如同个没有感情诡异的瓷娃娃。
又是一阵熟悉的吼叫。
季浔麻木的站在他面前。
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加上手指失去不少血液,在寒冬腊月里,浑身都冷得发颤。
可是经过那一通折腾,季浔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多余的力气支持她生活煮饭,思虑片刻后,她不得不回到**,从背包中再次摸出袋新的压缩饼干。
自打她在灶台下找到米面,又有了充足的水源供给后,这几个月便再也没有碰过这干涩难以下咽的食物。
同时,这饼干同样是她身上为数不多可以方便携带的食品,不能随便食用浪费掉,也好若日后不得不从这个地方屋子转移,还能靠着这些多撑上一阵子。
她本是不想轻易拿出来的。
但现下也没办法了,不吃饼干,只能等死了。
同往常一样,季浔就着水勉强咽下后,照例从灶台上取下谢幕霜的碗,将等份饼干放入其中,给他拌出小半碗饼干糊。
她慢慢走到谢幕霜面前,想给他送进嘴里。
然而攥住勺子的右手稍微一用力,难忍的痛意就顺着手腕往上顶,季浔紧蹙眉头,好不容易将勺子握住,刚想朝前伸过去,便被谢幕霜的攻击惹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现在本就十分虚弱,脑子远不及平常那么灵敏,又受了惊,手腕移动的篇幅倏然增大,连着伤口猛地擦到了碗壁。
季浔右手一抖,勺子便摔在地上。
面前的谢幕霜同往常一样挣扎不停,亮白的手电照的一切都是苍白而冷淡。
季浔左手同样一松,将碗放在一旁。
她靠坐在柜子上,两只手松松垮垮垂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最后的精力。
双目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空留无限的落寞和凄冷,无助的望着面前。
“幕霜,我快撑不下去了。”
轻轻的一声被滔天的吼叫声严严实实地遮盖过去,季浔垂下双眸,掉了两行清泪。
“你知道的啊,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自你死后这小半年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晚的好觉,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你死去的样子,还有在出租屋被挂断的我父母的电话。”
“我日日夜夜的做噩梦,醒了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训练,去出任务,去想着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么些天我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季浔声音小的几乎快听不见了:“我常常都会想,要是末世开始的时候,我是最开始死掉的那一批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是不是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这么做,甚至有一次刀尖已经对好了我的腕子,可是每次我都会将自己劝回来,我说,不行啊,你还在等我,我的父母还在等我。”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要辛苦太多了。
她抬起头,眼中噙着晶莹,思绪不由得被拽回了末世还未开始的时候。
片刻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幕霜,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么?我其实很早就注意到过你,大一那年的年底晚会彩排,你在台上布置舞台,我就记住你了。”
后来期末学习任务逐渐增多,她天天往图书馆跑。
季浔不爱与人交谈,更不擅于社交,那段日子图书馆天天爆满,她生怕去晚了一步就要与别人拼桌同坐,所以日日早起去抢单人的位置。
偶尔有失手,她便寻一个拐角处的双人桌坐下,因为寻常的人就算拼桌也要去中间亮堂的位置,这犄角旮旯难受是难受了点,好在也能寻个清净。
然后这份清净就被谢幕霜打破了。
他的出现像极了小说中的男主角,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卫衣,两条腿笔直修长,抱着一摞书和一台笔记本,声音轻柔礼貌:“请问,这个位置有人么?”
季浔低下头,鬼使神差的摇摇头:“没有。”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经常在图书馆“偶遇”,慢慢就演变成了二人一起相约过去学习。
再后来,就是客套的加了微信,要了名字。
季浔记得那天天气正好,男子面冲窗外,笑得比阳光还温暖:“我叫谢幕霜,大一生物系。”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介绍。
面前的女子却不敢抬头,脑袋几乎要扎进书里,她同样没有去看谢幕霜的眼睛,低声道:“季浔,数学系。”
慢慢寒假将至,日子一天天的变冷,季浔从小就宫寒,入了冬就手脚冰冷。
二人当时关系也算微妙,又整日整日一起泡在图书馆,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同季浔不一样的是,谢幕霜的手温暖而舒服,一次不小心碰到对方冰冷的指尖,他眉头轻轻一皱:“很冷么?”
季浔收回手:“老毛病了。”
谢幕霜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动了动,话转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忽如其来关怀这方面的事情,反倒显得有些奇怪。
只是自那之后,谢幕霜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总会带着两包全新的暖手贴。
入了大寒,下了一场覆盖全市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一夜,第二日季浔拉开宿舍门,只看到满目的纯白。
地面积雪厚且平整,一看就没人踩过,季浔手里拎着带子,刚准备往图书馆的方向走,手腕就被后面的一个人拉住了。
谢幕霜穿着过膝的长款羽绒服,鼻尖同样被冻得通红,也不知道站在楼下等了她多久,一见到季浔,便将她的手握住,揣进了自己的兜口,另一只手递给了她一只暖手蛋。
两人走在大雪中,一步一个脚印。
那一刻季浔就想,若是和他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们没有刻骨铭心的表白,在一起的方式奇怪又自然。
可是同样的冬季,同样的寒冷,那个帮她捂手的人却离开了。
季浔说这话的时候,如一汪死水般的眼中忽的出现了些许明亮,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流淌而下,润湿了整张脸。
她挺身在混乱之中,椅子疯狂撞击着地面的声音将她淹没,可是嘶吼声却莫名停了片刻。
季浔没发现这些异常,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这件事是你帮我,我也帮过你的。”
“让我想想……大三那年,你喝醉的那次,是我去接你的。”
那次谢幕霜的高中同学举办一次聚会,邀请他过去。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碰上面,其中不乏有他曾经的那些好兄弟,他人缘又好,就被一直不停的劝酒,高兴着高兴着,就乐极生悲了。
谢幕霜本就酒量一般,算不上一杯倒但是也没好哪去,几杯酒下去慢慢就神志不清,他的那些兄弟也没敢接着灌,就要送他回去。
当时的谢幕霜脑子昏昏沉沉,也不告诉人家住在哪,就半瘫着往沙发上一靠,眼神扑朔,嘴巴什么都不说,就知道嘟嘟囔囔喊着谁的名字,说让她不要生气。
他手机设置了数字密码,解不开,只能看到屏保是他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女孩的合照,于是大家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辨出喊得是谁,一时间哭笑不得,拐弯抹角问出来对方电话号码。
没过几分钟,季浔就街道了个陌生人的电话。
对方声称是谢幕霜的高中同学,告诉季浔你男朋友喝多了,紧接着把地址发了过来。
好在那天时间不算太晚,季浔抓起衣服,火急火燎出了学校赶到他们吃饭的地方,远远看到醉醺醺谢幕霜倒在另一个没见过男生的身上,双目紧闭。
季浔估摸着那个就是给他打电话的男生,道了谢后,伸出手将谢幕霜拉到了自己的肩头。
他身上散着淡淡的红酒香,白皙的脸微微涨红,眼睛半眯着分辨出身边的人是谁,便抱住季浔的手臂,不叫也不闹,只是静静盯着她的脸,气息缥缈:“你来了啊。”
季浔正在马路边打出租车,听到怀里的人说了话,无奈的冲他笑笑:“头晕么?”
谢幕霜小声道:“有点。”
说罢,他又有点紧张的问了一句:“你会生我的气么?”
季浔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有点生气,这么晚了还让我跑出来接你,一点都不照顾我的感受。”
谢幕霜登时有些不太老实,他紧张兮兮抬起头,声音委屈:“我下次不喝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浔被逗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其实,在他们成为情侣的这段时光中,类似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的不计其数。
可时至今日,这件事仍能在季浔心中留下痕迹,唯一的原因,只是谢幕霜喝醉后,第一意识喊得的是她的名字。
季浔用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还有原来我去训练长跑比赛,在操场上扭伤了脚,你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把我抱去医务室,放暑假时,你带我回去了一趟你的出租屋,说要亲自下厨展示一下你的手艺……”
“其实我真的很想说,你煮的意面没熟,夹生。”
“但是我现在,真的好怀念那个味道。”
季浔声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抽噎,不知是哭是笑:
“幕霜,你再给我煮一次好不好?”
这些情绪在心底压抑了多久,连季浔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借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仗着并没有人听得见,才能大胆的慢慢诉说。
说着这些看似平平无奇却又弥足珍贵的过往。
是她的回忆,也是坚持她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不知从何时开始,吼叫声逐渐平息,慢慢的,连挣扎出的撞击声都逐渐消逝了。
季浔话音落下,整个屋子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她这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头。
心脏在猛烈的跳动,担心下一次的变故不给她准备的时间再次降临,季浔心底一慌,手匆忙摸到身旁被关掉的手电,按下开关,紧张的叫了一句:“幕霜?”
屋内再次亮起刺眼的灯光,在面前打出一道刺眼的通道,她举起手电,她分秒都不敢耽搁将灯光朝着墙角的人那里打过去。
墙角处,谢幕霜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脚依然被紧紧绑着,瞳孔是不正常的全黑,肤色是毫无血气的惨白。
一切都和往常无异。
只是他裂开的嘴唇不知何时紧闭了,脸上的狰狞同样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并非呆滞,而是宁静。
是双目仍在清清楚楚的望着季浔,嗓子里的吼叫却被生生压了回去。
季浔忽的感觉胸口有些疼。
她双唇颤抖着,张嘴想笑,可最后却是一个没忍住,哭出了声。
“幕霜,是我,我是季浔。”
谢幕霜:“嗷。”
又是短暂的一声叫喊。
只是在那之后,没有多余的嘶吼,这声吼叫不像是作为丧尸听到人类声音后发出的本能,倒像是简单的一句回应。
那一晚,是末世到来后,季浔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倏然照入的一抹光明,又似掉下深渊时,旁逸斜出勾住她的一抹绿芽。
微不足道,却能救人性命。
这被称作希望。
季浔不知道谢幕霜到底是意识被唤醒些许,还是同之前一样,是简单的条件反射。
于是等第二天清晨,阳光打进屋内,季浔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跳下床去看墙角的人。
谢幕霜眼神游离的呆坐在椅子上,同昨晚的神情大不相同。
片刻后,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缓缓盯上了季浔的脸。
脸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四肢开始暴动,嗓子里的嘶吼连带着嘴唇裂开的弧度。
谁知异变刚进行到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女子。
于是在季浔的凝视之下,眼睁睁看着刚要暴躁的谢幕霜硬生生将那强烈的生理反应压了回去,只留下一双通红的眼睛,分毫不动跟着季浔。
季浔尝试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握住他冰冷的五指。
对方僵硬的手明显的猛颤一下,指尖随即紧绷,想要抬起来抓住什么。
可在同一秒,谢幕霜似有意识到了什么,腕子还没用上力气便再次放回,任由季浔同他相握。
甚至有几次,当季浔将手掌放在他指尖的时候,对方另一只未被盖上的手也轻微的动了动,片刻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腕子。
冰冷而温暖。
季浔心中那个让她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念头,终于被完全得到了证实。
谢幕霜,真的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