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色记忆(七)
周南荀被一阵低低的抽噎声吵醒, 迷蒙地睁开眼,手搭她肩膀往后一勾带进怀里,“哭什么?”
闻言徐澄哭得更凶, 抱着他梨花带雨地说:“周南荀你不要死。”
周南荀:“......”
“我就在你身边, 怎么会死?”
徐澄还在哭,“答应我千万不能死。”
“好,我不死。”周南荀哭笑不得。
她拿出笔记本,“这是遗书吧?”
周南荀这才明白她哭什么, 拿过本子藏在身后,“乱写的。”
徐澄看完那些字, 手抖到拿不住本子,周南荀不是喜欢说太多的人,一定是遇到命悬一线的极度情况才写下那段话,她沉浸在悲伤担忧的情绪里出不来,。
周南荀扭正坐姿, 面朝徐澄,捧住她双颊,擦干眼下的泪, 直视她眼睛说:“阎王爷不忍心见我家貌美如花的小仙女守寡,就放我回来了, 并且承诺让我活到100岁。
能活着回来, 多亏了家里有个漂亮老婆。”
徐澄:“......”
上次被困在山洞伤着腿, 这次是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 无论在多艰难的困境下, 周南荀都能用他的方式哄徐澄开心。
要有多强大的内核, 才能多次在困境中找出哄她开心的欢乐,他见过那么恶人却不畏缩, 依旧热爱生活,热爱她。
高度担忧被他化解,徐澄拿出折叠成三角形包着红布的平安符,放进他裤兜里,“以后无论去到哪里都要带着这个。”
周南荀拿出平安符,亮在手心里,一脸困惑道:“带块布做什么?”
“这是初玄诊所的张阿姨带我去求的平安符。”徐澄捏着周南荀手指强迫他指并拢握紧平安符,“都说这个很灵,现场排队二十几个人,我拿了插队费才能在今天请到。”
周南荀低头忽地笑了声,“在后山庙下张婶那求的?”
“对。”徐澄笃定说,“像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张婶,看来真的很灵,不然不会有这么大名气。”
周南荀笑意没收,懒洋洋道:“嗯,我们全队都认识她。”
“警察也信这个?”在此之前,徐澄拜佛求神这些完全没接触过,今天算有病乱投医,拿个心理安慰。
“花多少钱?”周南荀不答反问。
“2000多。”徐澄说。
周南荀意味不明地点点头,拉起她往外走,“和我去队里一趟。”
徐澄趿拉着拖鞋,“去干嘛?”
“带你去犯罪现场,”周南荀蹲下身,拿起靴子,握着她脚踝穿上,又站起身拿羽绒服裹住她,“瞧瞧骗警察老婆的后果。”
徐澄顿住,“她是骗子?”
“迷信诈骗。”周南荀进步一步解释,“明她后天会给你打电话,问我回来没有,如果我没回来,她会说今天平安符灵力低,引诱你拿钱换个符。
队里早注意到她,只是附近老人比较迷信,一部分不知被骗了,另外一部分被骗了也不来报案。
我们先去报案,然后你给她打电话,说你的丈夫还没回来,等她引诱你过去再次交易时,我们进去抓人。”
“......”
徐澄脑子懵懵的,“我好蠢。”
“不怪你,”周南荀抬手揽住她肩膀,一起往楼下走,“人在焦急时刻都想找个心理安慰,比如遇见老人生病、孩子升学等问题,不少人会去寺庙祈福发愿,县里没有正规寺院,所以不少人就会去她那。”
见她还是不高兴,他又说:“这次热心市民案报对了。”
车到警局门停稳,沉浸在受里无法自拔的徐澄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热心市民,是指初见那次把他们当流氓报案的事,气得去打他,“还提。”
周南荀一把扣住她双手,笑说:“热心市民越多县里治安越好,要对徐女士进行表扬。”
徐澄脸上气着,实际懊恼被骗的情绪已经散了,“你的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明天去抓吧。”
周南荀:“不马上解决,我睡不踏实。”
徐澄:“再熬下去,不要命了?”
周南荀停好车,抬手在她头上摸摸,“端她一个快,完事我们就回家,”他咬重语气补充说,“抱着你睡。”
徐澄:“......”
到了警局,投入进周南荀完全变一副样子,懒痞的姿态消散不见,只严肃。
徐澄坐走廊上,透过打开的办公室门,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老陈和几个陌生面孔围着周南荀开小会议。
他挺直脊背,站桌白板前有条不紊的布置工作,眉眼间严肃认证,刚正不阿,当真的民之公仆,国之金盾。
散漫的痞气,刚硬的正气,在他身上切换自如。
周南荀对她讲得轻松,实际根本没有轻松的任务,大案小安都要详细的计划布置、蹲守、抓到人还要审。
徐澄配合完流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周南荀,开始还有精神玩手机,没多久便靠着墙壁睡了,醒来身上多了件男人衣服。
凌晨三点,周南荀还没忙完,她揉揉眼睛,四下张望寻找他的身影,走廊深处最靠近墙的房门打开,周南荀穿着薄T从里面出来,双手插.兜,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精瘦冷白的小臂。
走她身边停下,掌心落她头顶摸摸,“冷不冷?”
徐澄摇头,“结束了?”
“还要等一会儿。”
周南荀几日没睡,在家还能看出疲态,到警局像打了鸡血,眼睛亮着,根本看不出已经几天没睡。
乔语、老陈他们说得没错,周南荀是个查起案子不要命的疯子,芝麻大点的小案,也能令他精神亢奋。
两人回家已是天亮,都疲惫极了,多日没见也没心思腻歪,倒下就睡。
下午醒来他们一起去看望张凤霞,短短几天,老太太米糊也无法吃了,只靠喝水维持,按照当地习俗,这种时刻,家属要开始准备丧葬用品。
王友田和周南荀出去买,徐澄留家里陪她。
见过花朵绚烂的盛开,再去看它枯萎的凋零是极其煎熬的。
人在弥留时刻,最痛苦的莫过于家属,无助感似巨大的海浪滚滚袭来吞没徐澄。
她握着张凤霞枯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贴在脸颊,说:“电影里说,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姑姥,我们会一直记得你。”
猛然间,张凤霞掀起耷拉的眼皮,手指着脸上面罩呜呜两声,护工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拿下面罩。
徐澄想阻止,护工说:“她想和你说话,戴面罩说不清,老太太没多少时间了,让她说吧。”
张凤霞喘着粗气,呜呜两声,听不清再说什么。
徐澄起身弯腰凑到她嘴边,“姑姥,我是徐澄。”
“我一直都知道......明枝二十年前就死了......这些年我备受煎熬......终于要去......找她了......”
这种情况,没有人能止住眼泪,徐澄哭,护工也哭。
张凤霞颤抖着手抹掉徐澄的眼泪,“和南荀好好的......不要、不要......离婚......”
两句话用光张凤霞所有力气,话落她摆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护工重新把呼吸机面罩戴张凤霞脸上,拉着徐澄出去说:“这是回光返照,老太太支撑不了太久了,但最后一口气不好断,有的靠着这一口气能维持七八天,都在这守着也没用,该来的逃不掉,你和南荀回去歇着吧,稍有不对劲,我马上通知你们。”
“谢谢赵阿姨。”徐澄哑着嗓子说。
离开张凤霞家,周南荀临时回队里开会,徐澄调整情绪去见最近几天打电话来的女人。
见面徐澄做了自我介绍。
齐月明抱着孩子,畏畏缩缩地坐着,眼一转不转地看她。
徐澄被看得不好意思,垂眸看眼身上的衣服问:“怎么了?”
“你真漂亮!”齐月明在风絮生活三十年,没见过徐澄这么漂亮的女性,不仅五官好看,身上还有着当地人无法模仿的气质。
徐澄温和一笑,逗齐月明怀里的小女孩,“她多大?”
“刚满一岁。”
“我能抱抱吗?”徐澄伸出双手,小女孩也向她伸手,徐澄把小孩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十分可爱,“她好乖。”
“嗯,很省心,一直是天使宝宝。”短暂的交流,放松了齐月明的紧张,她学着徐澄介绍自己,“我叫齐月明。”
徐澄伸手和她相握,注意到小孩额角有条疤,她说:“怎么这么小就落疤?”
齐月明叹气,“我和她爸爸吵架,她爸爸摔东西砸到她头上,她姐姐脸上也有痕。”齐月明撸起衣袖,露出手臂形状不一的疤痕,指着手臂外侧的疤,“这些是我提离婚,他生气扬言要杀我,争吵时拿刀划的。”她把手臂翻过来,露出手腕上的伤痕,“这是我不想活了自己划的。”
见齐月明愿意提这事,徐澄把孩子还给她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情,不要惩罚自己。”
“可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齐月明掉泪,“每天担心受怕,像具行尸走肉。”
“有些事在体力方面,我们确实无法和男性抗衡,体力拼不过可以想其他办法。
想办法自救,不要自怨自叹,勇敢起来女性的力量也可以很强大。
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久了他没事,你会压抑出心理问题。”
徐澄从包里拿出摄像头放桌上,“回去把这个安装在家里,他若是问原因,你就说不在家时用来监视大女儿学习的,总之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装上摄像头,下次他再打你会被拍到,有了证据马上去报警,致人轻伤的,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在此期间,你可以起诉离婚,然后带着女儿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人被困在某种环境下久了,会产生可怕的习惯心理,加之齐月明常年被恐吓,更难有冲破牢笼的勇气。
为母则刚,徐澄拿出小孩鼓励她,“父亲家.暴对孩子来说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会在她们心理留下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阴影,甚至心理扭曲。
不尽快摆脱他,你的两个女儿也会受牵连。
女性更要坚毅勇敢,越是困境,越要学会自救。”
徐澄的办法其实很普通,只是风絮地远偏僻,女性自我保护的意识不足。
齐月明信心倍增,道过谢,拿着摄像头走了。
这件事严格意义上不算心理问题,但弥补了徐澄对孙瑶的遗憾,她买了鲜花,去找周南荀,准备去墓地探望孙瑶和沈书阳。
深冬,风絮县的颓败被白雪盖住,一年四季,转眼徐澄来风絮快一年了。
她照例等在警局门口,没多久冻得瑟瑟发抖。
周南荀开会出来,见小姑娘在路边跺脚搓手,忙多下衣服披她身上,“不是叫你在餐馆等着我。”
衣服落身上,徐澄才发现,他今天穿了警服,厚重的冬季执勤服披她身上,周南荀只剩下单薄的蓝色衬衫,腰间黑色裤带收得很紧,肩宽腰窄似行走的衣架,警服在他身上挺直利落。
“我们去车里吧?”
“等我回去换套衣服。”周南荀说。
徐澄拉着他手不让走,“就穿这套。”
周南荀不明所以,随她坐到车里,启动车打开暖气。
暖风吹来,徐澄没那么冷了,脱下大衣放一旁,双手搭他腰两侧,甜甜说:“周队腰好细。”
周南荀:“.......”
见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眼神,周南荀明白了,“喊我来车里,是想摸腰?”
徐澄手没松,“在外面影响不好。”
周南荀:“..............”
当徐澄被按着亲得七荤八素时,才明白男的腰不能随便**。
周南荀今天休假,他回去换回常服,开车带徐澄去墓地看望孙瑶和沈书阳,两人坟墓不在一个地方,一一去过,就到了傍晚, 灰蒙之间还有光亮。
回来的路,经过夏天他们一起游泳的河。
冬日,河水结冰,冰面厚厚一层积雪。
周南荀停下车,打开车门,牵她过去。
脚踩实,徐澄抬头,视野内皆是纯白,漫山遍野间白茫茫一片,连树枝都是白色的。
她没见过这么多雪,有被震撼到,兴奋地像个小孩,蹲下身去捧雪,把雪团握在双手心里,用掌心温度融化雪团,再去团下一个,乐此不疲。
周南荀倚靠车门,弯着眉眼,勾起唇角,看她。
突然,一团雪猝不及防砸过来,不偏不倚落在胸口。
雪团碎裂,雪花散落。
小姑娘望着他,明媚的眼眸带着狡黠。
周南荀掸掉身上的雪,警告道:“打雪仗你会很惨,别找事。”
徐澄不听的,直接把掌心的小雪团放进他衣领里。
周南荀“嘶”了声,拿出雪团,去追她。
徐澄用力往前跑,边跑边拿雪团打他,奈何步伐没周南荀快,嚣张没多久,被他抓住按进冰面的雪里 ,“又不听话。”
“老公我错了。”徐澄嘴上撒娇道歉,手掌偷偷抓起雪,趁周南荀被哄的高兴时,又把雪团塞进他衣领。
小雪团顺着周南荀后脖颈,滚到背上,凉凉的像针扎,他手伸进后背拿出雪团扔掉,随后抓她侧腰痒她,“还听话不?”
徐澄怕痒,扭着身子躲闪,“别碰我......别闹......”
静谧的山野间,只有他们两人。
笑声回**,雪面凌乱。
闹累了,周南荀抱着徐澄翻身,他贴着冰面仰卧,“冰上凉。”
徐澄手撑着下巴看他,“那你凉不凉?”
“我一大男人不怕凉。”
“那你怕什么?”
“怕你不要我。”
徐澄听了,忍不住捧着他脸,去吻唇。
冰凉的触感,贴在面颊,周南荀一瞬坐起身,双手握住徐澄的手,在外面疯玩久了,他的手也是凉的,暖不热。
他撩起衣角,拉着她手放进来,“里面热。”
在冰雪里待就了,人体温度很暖。
徐澄没客气,冰凉触碰到温热,掌心一下暖了。
手没那么凉,她恍然发现掌心下是平整的腹肌,手背掌心都暖暖的,徐澄不愿把手拿出来,坐着无聊,她顺着棱角线条摩挲,温热平整又有凹线,手感不错。
她靠着周南荀胸膛,有点上瘾,朝下跃跃欲试。
良久,头顶传来,男人低醇的警告,“徐澄,别玩火。”
她不听。
此时,天彻底黑了。
四下无人,周南荀托住徐澄抱起,往车的方向走。
速度过快,徐澄下意识手勾紧周南荀脖子,惊慌道:“去哪?”
周南荀不答,抱着徐澄走到车边,先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起火打暖风,在一起进到后排,关上门,压着她吻过去,“引火上身,你自找的。”
徐澄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暖风、喘息掺杂,车窗霜花被融化。
在家徐澄经常喜欢坐他腿上抱着聊天,同样的聊天姿势,这次体会到不同的感觉。
空间小受限,后来周南荀抱起她,半跪着。
车窗外的冰雪仿佛也被热气融化了。
收拾干净,徐澄疲软地靠着他,忧虑道:“附近不会有人吧?”
风絮县野山野河很多,这些纯粹的自然景观,当地人待久了毫无新鲜感,没人会来这边玩。
周南荀搂着低笑,“怕什么?”
徐澄打他,“都怪你。”
“怪我还叫那么大声?”
徐澄:“......”
知道她脸皮薄不经逗,周南荀收了散漫的语气,说:“大冷的天,没人会像我们一样出来疯。”
“那你喜不喜欢这种疯?”
“喜欢。”周南荀吻她头发,“只要你和在一起做什么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