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孟闻秋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家中养了几日的伤。
小桃也没敢懈怠,亦步亦趋跟在她跟前,生怕再有差池。
徐云蓁来给孟闻秋送绣娘新做的衣裳,同时也带来一个消息。
太后下旨,废皇上和废后都被贬为庶人,流放去了西北荒凉之地,新帝即位,定在下月初十,是由司天台算过的好日子。
徐云蓁说到此处支支吾吾,孟闻秋便问:“新帝是何人?”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太后原本属意的人选是方珩舟……”
孟闻秋下意识往手臂上的伤摸去,想起那日因着方珩舟的两箭,保住了一条性命后,便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徐云蓁又道:“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方珩舟竟给拒了,听说太后娘娘为此气恼,日上三竿都合不上眼。”
这话必定是夸大,可太后娘娘不痛快自然是真,不论身份年纪或是胆识,满朝上下方珩舟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闻秋垂着眸子,徐云蓁便又道:“你大哥说,方珩舟在南衙禁军中声望颇高,他要是答应,也无一人敢质疑。”
“太后娘娘终究还是没有逼他。”
徐云蓁点头:“毕竟是亲侄,总归有些情分,太后娘娘也不是真的生气,新帝即位后方珩舟便会辅佐左右。”
“新帝是端誉王侧妃生下的儿子,现年不过八岁,端誉王走得早,太后对这个侄子倒是怜爱。”
孟闻秋点点头:“我记得那个小世子,那侧妃……”
“生母总要给封号,那侧妃又和叶家有些渊源,倒也不怕外戚。”
孟闻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新衣裳,徐云蓁看她出神便又道:“姨娘昨日托人回来传话,说是怜玉病了,病得不轻。这事我去请示了爹爹,爹爹让我给她们找了一位大夫。”
“我还忧心了半日,傍晚听说也没什么大毛病,大夫说怜玉她是心疾,心疾需自医。”
孟闻秋听着只觉有些唏嘘,要是按照原本的剧情,江逸亭和孟怜玉成事之后,两人携手登上高位,对于孟家她向来没什么情感,恨不得将众人都踩在脚下,对她这个嫡姐更是恨之入骨。
可事情败露,江逸亭不但没能实现鸿鹄之志,还丢了性命,孟怜玉因着孟家捡回一条性命,却心疾郁郁。
徐云蓁也没什么好脸色:“既然已经出家了,我们给她寻了大夫,还是看在姨娘的份上,她心底应当明白,就这么在本本分分地在庵里过完下半辈子,于她也算是留了几分颜面。”
孟怜玉偷城防图的事并没有宣扬开来,知晓之人并不多。
外头倒有些传言,无非是说孟家把庶女扔去了尼姑庵,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孟闻秋将新衣裳都试过一遍,徐云蓁眉眼都是笑意,仔细瞥着她的脖颈:“还有些发红,过几日应该就能大好。”
“嗯,手臂上的伤也好了六七成。”
“无事可以出去走走,近来秋高气爽,气候不错,你二哥和之筠也来往甚密。”
孟闻秋挑了挑眉头:“我说这几日都没见到二哥,就让兴台给我送了一回烤鸭。”
“我明日要去叶家,你不如和我一同前去?”
去叶家自然是和叶夫人商议婚事,两人先碰头谈一谈,择日再正式请了媒人登门,城中高门贵胄都是这样的做法。
孟闻秋笑着应声:“爹爹可知道了?”
“他自然知道,说你二哥高攀了,之筠肯嫁给他,是咱们孟家的福气。”
本来就已经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待明日拿到叶之筠的生辰八字,便可让人算一个好日子。
至于聘礼也要着手准备起来,从前府上还有吴氏帮手,现在徐云蓁倒觉得有些忙碌,她便道:“你可得帮帮嫂嫂,以后嫁了人也要看管后宅。”
孟闻秋打趣道:“怎么,嫂嫂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了?”
“你惯会曲解,我不同你耍嘴皮子功夫。”
她话音刚落,小桃便从外头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笺,没什么花色,不像是女儿家所写。
小桃看了一眼两人的神色,开口道:“小姐,方才有人送了信来。”
“谁?”
“是宫里送来的,张医丞。”
徐云蓁眉心一跳,明明上回和张婉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怎么张益还写信来?
孟闻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伸手道:“给我看看。”
小桃递给她后,她也没避开徐云蓁,将信打开便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随即将信收了起来,道:“叫我今日赏灯。”
徐云蓁侧头看她:“你要是不愿意,就不去。”
“还是去一趟吧,当面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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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带来的祸事,都被工部和户部抚平,又因着新帝即位一事,百姓们都觉得一扫阴霾,这几日心情大好。
有富商花了大价钱,在长安城最热闹的几条街市上办了一场花灯展。
孟闻秋盛装打扮,马车到达和兴楼的时候,张益已经门口侯着。
见到来人,张益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他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孟闻秋却仿佛没看见,顺势搭着小桃的手臂下了马车。
青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是迎风拂柳的美人,还有珠环发出清脆的声音,张益有一瞬地失神。
他讪讪收回了手,却面色不改,道:“孟小姐喜欢喝些什么?和兴楼有名的敬亭绿雪,可要尝尝?”
孟闻秋摇摇头:“还是先走走吧!”
张益一愣,随即转身:“好。”
孟闻秋今日贴身伺候的只带了小桃一人,张益身边跟着个常服打扮的小太监,可走在街上依旧令人侧目。
这时候天刚黑,整条街市上灯火通明,四处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有街边小贩们吆喝的声音。
甚至有酒楼在二楼橼栏安排了跳舞或弹琴唱戏的歌姬,一时间热闹非凡。
张益走在孟闻秋身侧,指着不远处的莲花花灯问道:“孟小姐喜欢这个么?”
“谢过张医丞好意,不必了。”
因着孟闻秋毫不留情的拒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张益本来也不像孟行章,嘴皮子功夫厉害,他向来是沉默少语之人。
孟闻秋今日能答应出府和他看花灯,是意料之外的事,看这情形……他没再细想。
“听说张医丞近来要进职?”
徐云蓁爹爹徐医令,已经向太后请辞。
太后允了他回乡探亲访友,又挑了几个太医署中的年轻子弟进职。
张益应声道:“不足挂齿。”
“张医丞年少有为、风华正茂,想与之结亲的人家,应当不少。”
张益像是有些急切,连忙道:“孟小姐此言差矣,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孟闻秋没有接话,方才她侧头瞧见酒楼上一张熟悉的脸。
方珩舟自然也看见了她,还有身边的张益。
礼部尚书说完话,见方珩舟不理会,便顺着他的眼神朝外头看去。
“那是……孟家的小姐?”礼部尚书恨不得将头都伸出去,“那小子是何人呐?”
“唔,我这老眼昏花地没看清,想起来了,是张家的。”礼部尚书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方珩舟人忙事多,又怎会对这种事上心。
“大人,这龙袍赶制需要工期,后宫那些娘娘们的冬衣要停一阵子,不过她们去处也还没个定数,你看是先禀报太后娘娘还是等新帝即位后再议?”
他继续方才的谈话,方珩舟却一反常态将他打断:“哪个张家?”
礼部尚书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方珩舟问的孟闻秋身边之人。
“太医署的医丞张益,他爹是太学博士。”
方珩舟伸手捻着茶盏,眉头微皱:“嗯,听过此人。”
礼部尚书拿不准他的意思,没敢接话,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他继续。
方珩舟却直接起身:“新帝才八岁,哪有什么后宫的娘娘?”
他留下这句话便走了,礼部尚书回过味儿来明白他说的意思,有小厮进门来,问:“大人,可要回府?”
“方大人去哪里了?”
“没到后院骑马,我瞧着往东边去了。”
礼部尚书伸长了脖子朝外头看,自顾自念叨:“孟家那丫头就是朝东边去了?”
话音落下,便看见方珩舟的身影。
礼部尚书忙拍了拍小厮的肩膀,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备马车,回府……回府……”
方珩舟孤身一人脚步敏健,在张益指着一只草编兔子的时候,适时地在两人身后喊到:“孟小姐。”
孟闻秋闻言回头,抿唇一笑:“方统领。”
张益认出来人有些讶异:“见过方大人。”
方珩舟眉头微皱,忽然开口:“张医丞今日休沐?”
“是。”
方珩舟没再多问,反而朝孟闻秋道:“孟小姐若是得空,赏脸和我一同看花灯?”
这话有些尖锐,张益也不甘示弱立刻道:“方大人想来是误会,今日是我将孟小姐请出府的。”
方珩舟面色不改,挑了挑眉头,依旧盯着孟闻秋:“现下时辰不早,还有半个时辰宫门便要落锁了。”
“我今日不回宫。”
孟闻秋却这时候朝张益道:“张医丞,我府上还有要事,就先回了。”
“方统领要是不忙,烦请送送我。”
方珩舟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荣幸之至。”
张益震惊之余,脸色并不太好,依旧秉持着风度还要开口争取,孟闻秋却没再给他开说话的机会,和方珩舟转身离去了。
风中还残留着孟闻秋身上的香囊味道,佳人一颦一笑依稀还在眼前,于张益来说,倒像是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