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之刃

第177章 演出

在夏尔看来,布里安是个怪人。

他大声呼叫,模仿动物嘶吼,叫嚷远远在旷野中延伸开来,盖过蝉鸣鸟叫,夏尔都有些担心这动静吓到拉奎村的居民。不多时,一只黑毛皮的獾被这声音吸引过来,对他龇牙咧嘴。

随后布里安弯下腰,扑过去,一把将獾抓在手里,解下腰间短刀,将獾开膛破肚。怪了,我还以为他要和小动物签订契约。

布里安发出非人的响声,取出獾的五脏六腑,用手在土地上挖掘,刨出一个浅坑,将那些动物内脏塞进去,回填泥土,压实,随后用大沼泽的语言祈祷不止,像是寻求土地灵气的庇护。

这倒是符合夏尔对巫师的一贯想象了,原始且狂野,俨然如元祖巫师那样,寻求和整片世界融为一体,聆听自然的声音。

虽然伊莱贾的父亲是杀猪匠,但伊莱贾没学到什么剥皮技术,还得夏尔慢慢教他,他给伊莱贾演示如何精妙地用刀剥去动物毛皮,一点一点将它从肌肉上撕下,同时又不破坏毛皮本身的完整性,他只做到一半,剩下的教给伊莱贾自己处理。

“真厉害。”伊莱贾将完整的獾皮撕下来,有些高兴。

“你学到技巧了。” 夏尔赞许地点头。

伊莱贾爱不释手地抚摸獾皮,它质地柔软,一面粘稠染血,一面则毛茸茸的,有些扎手。

“我可以留着吗?”

“你喜欢?不,不可以,这是生的皮,会和动物尸体一样腐烂,一会就会变臭变烂。”夏尔解释。

“噢。”伊莱贾显然相当失望。

“制皮匠会刮掉它上面的脂肪,用硝皮用的药水浸泡它,留下坚硬的皮子,把它在水里煮,沸腾中它会变硬,然后交由工匠打造盔甲,煮沸的皮甲就是这样来的。”夏尔说。

伊莱贾将它递给布里安:“这是它的皮。”

布里安没有接,伊莱贾坚持,于是布里安拿过这张皮,把它抛进火堆里,眼看着它烧焦消解,看得伊莱贾有些错愕。

“我们吃了它的肉,我们不能再利用它的皮和骨头。”布里安神秘地说。

“那如果要用动物皮和骨头的时候,该怎么做?”夏尔问。

“我们要祈求它们灵魂的原谅,以免它们将来诅咒我们。”布里安态度严肃。

夏尔将獾切成几部分,他们各自用树枝将獾肉串了,架在火上烤,慢慢将它在火上翻转,烧烤可能是最有趣的烹饪方式,看生肉在自己手中慢慢烧熟,让火候恰当,使其逐渐变得多汁可口,再没什么比这更有成就感了。

“你似乎很了解法术道具是怎么运作的。”夏尔将神射手护符放在火堆边上,“你知道怎么处置这个吗?”

布里安就着火光端详护符:“有些熟悉的技巧。”

“那是什么意思?”

“是希忒利斯之印的人打造了这样的东西,我熟悉。”

“游**花车的成员将它交给加尼尔,所以黑巫师市集确实在阴谋中起作用。”他们暗箭伤人,着实难防。

布里安两手抓住神射手护符的两端,将它用力掰开,露出护符的核心,那是一块菱形晶体,上面镌刻满渺小符文,字体狭小纤细,有类虫子扭动,不太好看。

夏尔仔细观察,发现上面镌刻的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文字:“巫文字?”

“相仿的东西。”布里安声音沙哑,“法术道具里承载着巫术,我们将巫术转化为具象化的符号,只有技艺高深的巫师知道该怎么做。”

“你也能做到吧。”

“我可以。”布里安点头,“有迹可循,巫术是可以被解释的法术,我们用特定的字符来运作它,只要在合适的载体上记录下足够清晰、逻辑正当的字符,它就会按照制作者想要的方式运作,制作法术道具是一项浩瀚的技艺,必须同时了解法术本身,又要了解如何将它记录下来。”

“按照一定的字符来运作……符合制作者的期望……所以它会瞄准雷内伯爵。”

“是,它会锁定你眼中的一切目标,但有一行标注,当雷内·德·阿尔伯塔在场的时候,优先瞄准他。”

“所以是怎么做到的?它怎么能辨别出雷内和其他人?”

“制作者非常了解雷内,能够记录下他独一无二的特征。它实际记录的不是雷内·德·阿尔伯塔,而是一个55岁,红发,嗓门大,半秃,身高1.77米的男性洛曼人贵族,环境中只有一人符合这种描述。”布里安解释。

有人对雷内极其熟悉,或者至少想办法得到了雷内的详细资料。夏尔感到不安。

布里安将护符重新组装好,交回给夏尔,他将护符收进背包里,这东西还是处处透着邪门。

进食和充分休息之后,他们循着音乐声走进村庄,人们正浩浩****地涌向中间的空地,村庄广场具有多种多样的功能,重要的庆典和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夏尔他们抵达现场,发现这支名叫西威特鱼眼的游**花车正准备开场,农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浩浩****地聚集在广场前,或站或坐,对着那几辆漂亮的大篷车吹哨叫好,等待艺人们开始演出。

夏尔还记得那些造访他家乡的游**花车,人们组成一支戏剧班子,又唱又跳,又笑又闹。夏尔记得村里有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和夏尔讲过一个重要的原则:喜剧如果没有悲剧,那么连喜剧也算不上。当时就觉得拗口,现在也不得其解。

他听花车里传来接连响亮的音乐声,乐曲声越来越愉快,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将现场的氛围提到一个极快活的气氛。

“噢噢!”

“要演出了!”

“太棒了!”

夏尔看到人群外面的比斯特,他来来回回走动,警戒一切可能出现的袭击和刺客,他身边既没有侍从也没有追随者,俨然独身一人,那些村民从比斯特身边经过时,眼神困惑,好像尚不理解骑士的戒备做派。

“吾正在提防。”比斯特向夏尔致意,“袭击者来品尝吾之利剑!”

“很抱歉打坏了你的武器。”夏尔看到骑士剑上的缺口。

“吾之武艺能够弥补武器利度之不足。”

“我很相信这一点。”夏尔点头。

乐曲声愈发高昂,乐曲声轻快激动,乐曲声令夏尔的心跳都要加速了,这么高亢的声响,他们在准备什么盛大演出呢。

“他们一直都这样吗?给人们吊胃口?”夏尔感到古怪,一想到他们之中可能潜藏着希忒利斯之印的成员,现场的氛围就更有些令人紧张了。

随着一阵畅快笑声,夏尔看到下午见过的那个小丑摇摇晃晃地从花车后面爬下来,他浑身贴着彩色纸条,滑稽又可笑,世界上再没有这么有趣的家伙了,看着就给人一种胡闹天真的氛围。

他对大家发出笑声,这笑声也如那些管弦乐器一样,越发紧凑,越发急促,到后来又逐渐变得干瘪,这猖狂又漫长的笑声简直不像人能发出来的一样。

人们听腻了这沙哑笑声:“停下罢!”

“开始演出!”

“让狗熊出来跳舞!”

“叫姑娘们来!”

“不穿衣服的那种!”拉奎村的居民十分挑剔。

但小丑还是在笑。

“他是不是……”伊莱贾困惑。

小丑忽然爆炸开来,鲜血与肉块满天飞溅,泼洒到近处人们头上脸上,引发人们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呜哇啊啊——”

夏尔看得头皮发麻,立刻穿过人群,冲入台上,四下看不到任何其他活人,只听到花车内的弦乐还在不停拨弹,他掀开帘子,迅速爬入其中一辆车,是谁还在拨弹助兴?

他在昏暗中看到一个男人,脸色苍白,一边露出僵硬微笑,一边不住拉弦奏乐,韵律越拉越快,手臂筋腱摇曳欲断,自腹部以下,尽是森然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