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之刃

第19章 军事会面

下午的时候,天空积了乌云,像毛呢毯,不知来源的烟雾在天空漫逸着。在夏尔眼前,他看到广阔的灰黄草地铺展开,其上有三四间漂亮的房屋,白墙灰瓦,窗台上爬有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牛圈里三头牛伏在地上,蜷缩了蹄子,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一旁的饮水槽里空****,久未补充。

一条土路蜿蜒经过这几座屋子,有个男人推门出来,站在房门口的台阶上,直勾勾地望着夏尔。这在洛曼习俗里是很不礼貌的表现,意思是房主人不希望任何人进入他家,有拒之门外的强烈意味。

“灰树厅。”夏尔朝对方吆喝,“往哪走?”

那个居民戴着顶细织帽,穿单薄褂子,随手指了指灰树厅的方向,一句话也没回答。

大概是因为恶魔肆虐的原因,郊外居民们的警惕心都很强,夏尔可以理解。恶魔们法力高超、诡计多端,他听说有些恶魔能改变自己的容貌,或者变形成烟雾,令人防不胜防,人们多么谨慎都不为过。

但话说回来,如果一个恶魔真的下定主意要攻击一户居民,他们又有什么机会幸存下来呢?

格拉迪乌渴望吃掉那些藏身在房屋中的灵魂,夏尔能感觉得到,于是他匆匆往前走,几间房子被他抛在身后。远处草坡起伏,放眼望去,大小不一的森林毫无规律地分布在山坡上,有的地方树木非常茂盛,树叶灰黄,将丘陵的一整面都给盖住了,似斗篷披在山上,阻绝人迹。有的地方则光秃秃的,长篱笆毫无目的地荒废在乡野之中。

爬过这座小山坡应该就能看到海岸线,夏尔想,他已走了许多天,离灰树厅的距离越来越短。猎人圣堂位于灰树厅市镇内,是一座神庙样的圣堂,往日辉煌的时候,很有一些富人和贵族愿意投资给猎人组织,支援他们的事业。但也许是因为某种诅咒,猎人们日暮途穷,早在一代人之前,他们就只能勉强打理圣堂,苟延残喘而已。

夏尔拿出秘钥,在手指上摩挲,整把钥匙是用银打造的,很沉,他还记得圣堂那扇厚重正门,如今只能由夏尔来开启了。他时而自忖年岁尚幼,缺乏经验和气度,时而又怀有强烈的自信,认为自己真的能重振圣堂。

在抵达灰树厅,亲眼看看猎人圣堂的情况之前,夏尔也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或许他成功重建了猎人组织,恢复圣堂的荣光,或许他惨淡经营,殚精竭虑,也落不得一个好结果。

他看到山坡一处较为平坦的台地,上面密密麻麻扎起了各种颜色的帐篷,大多数帐篷都用两种或更多颜色装饰,绘着横竖方格,看起来花里胡哨,但全都挂有灰树厅领主的绿底风信子旗帜,标志他们属于同一个封君。

灰树厅的领主军队?为什么在这?夏尔感到相当奇怪。灰树厅的领主名叫雷内·德·阿尔伯塔,以愚笨粗心和自私吝啬而闻名,连乡下的农夫都知道雷内做过的那些蠢事。

为纪念他难产的妻子,雷内曾雇佣了几个工匠,在灰树厅广场上打造她的雕像。但工期结束,雕像即将落成之际,雷内吹毛求疵,大大克扣了工匠的报酬。匠人们非常愤怒,在雕像上做了手脚,他们离开后,一个月内整座雕像就倒塌了,此事自然传为笑柄。

这样一个呆板又一毛不拔的领主统治着广阔的灰树厅,拥有强大军队和充实金库,令其他领地的贵族都感到忌惮,谁都不知道雷内会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夏尔不知道伯爵要干什么。估算了一下眼前帐篷的数量,估计领主派出上百名披甲精兵。

洛曼王国的领主基于自身财力,多少会维持一支像样的常备军,由贵族和职业军人组成。这些军士很重要,他们不仅手持铁器,身披盔甲,装备昂贵,也需要很长时间来完成训练,不能随便从农民中征召补充。在战场上,这些士兵会成为整支军队的骨干,影响到一场战争的胜负。

难道灰树厅要开战了?会是和谁?夏尔对这座临时建立的行军营地感到提防,他最不想和这些人起冲突。恶魔猎人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只有军队能强迫他们接受秩序和管理。

他把弩藏到披风内侧,把刀挟在怀里,尽量压低身形。最安全的方法是趁夜翻过山丘,但夏尔急于早日回到灰树厅,不得不冒险赶路。

别发现我。夏尔默念。如果被士兵们看见、盘问,肯定有无尽的麻烦找上门。到时候别说抵达灰树厅,夏尔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等夏尔走到草坡顶端的时候,他看到一大片茂密的松树林,而站岗的哨兵忽然从树背后伸出长矛,让夏尔猝不及防。

“你是谁?去哪?”哨兵威胁夏尔,嗓门粗大,“说!”

这哨兵看着是个典型的洛曼人,红发,深褐色双眼,留着同样深色的茂密络腮胡,十个洛曼成年人里可以抓出一半人符合这些特征。他穿一件灰色无袖号衣,锁链甲覆盖上身和两臂,头戴铁制无沿盔,手拿矛,腰间皮带上还有一把短剑,全副武装。

“我要去灰树厅。”夏尔说。

“你的衣服里怎么鼓鼓囊囊的,带着什么东西?拿出来,快点。”哨兵态度恶劣地催促。

夏尔把刀露出来,他扫了一眼刀刃,它的锋利程度令他吃惊。

“告诉我你的名字。”

“夏尔。”

“做什么的?”

“旅行者。”

“‘旅行者’可不会随身携带凶器。”

“那你要他们怎么对付强盗、狼和其他野兽?”夏尔有条不紊地回答。

“罗彻大人的命令是把任何可疑的人带到他那里去。”

“谁是罗彻大人?”

“和你没关系。”

“我哪里可疑?”夏尔皱紧眉头。

“从头到尾。跟我走!”哨兵用强硬的语气斥责,“走!”这种命令式的粗暴喊叫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杀了他——杀了他!”格拉迪乌在夏尔心里尖叫,“把他杀掉!你比他强,杀死他!压垮他!摧毁他!拦在你道路上的人必须得到惩戒!”

夏尔握紧刀柄,随后点头。

“我跟你去。”

“过来。”哨兵引夏尔往行军营地的方向走。

“你这个懦夫,娘炮。”格拉迪乌低语咒骂,“真正的男人拔出刀来,把他出言不逊的脑袋砍下,警告所有人冒犯你的后果。”

“为了泄愤而杀死一个比自己更弱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懦夫。”

“你很有耐心,很会容忍,那就继续忍受其他人对你的苛责吧。”格拉迪乌嘲讽不已,“迟早他们会骑到你的头上,使唤你到处完成使命,将你变成他们实质上的奴隶。循规蹈矩的下场,被呼来喝去,终日跑腿传信……”

整座军营非常热闹,到处响彻士兵的喧哗,夏尔看到每隔十几步就有一个火堆,士兵们围绕火堆坐下,把自己的头盔和手甲放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在炖锅里准备晚餐,谈话聊天、喝酒纵乐。营地外围有临时扎起的栅栏,有两队人正在挖用来上厕所的大坑。

一个女骑士站在营地的入口处,抬头望着天空。

骑士的外貌让夏尔印象深刻,给夏尔一种非常冷酷的感觉。

她有一双凌厉的三白眼,亦即是说,瞳仁的位置靠上,以至于在眼球下部留出空白,形成随时都在瞪人的凶相。脸颊白皙,几乎算得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薄而锋利,头发精心梳理过,在后面扎成短马尾,非常整齐,以至于到了有些刻板的地步,显然对自己的仪态有很高的要求。

骑士的装备也比其他普通士兵好得多,她穿一件亚麻罩袍,上面印有她自己家族的盾徽,一头狮子手捧金属十字,正视前方。罩袍下是半身铁铠,看起来很有分量,而在她身体两侧,肩甲和臂甲一体铸造,非常坚固。

“发现了可疑的人。”哨兵把夏尔带到,向骑士致意后就离开了。

骑士冷厉的目光在夏尔身上轻轻一瞥。

“你们在这干什么?”夏尔问。

“我们都有不便告人的消息,不是吗?”骑士冷淡地说,她的声音听起来也相当周正,似乎刻意训练过自己的说话方式。

她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假,夏尔对她产生了些许警惕,对方看起来无论阅历还是手段都比夏尔丰富许多。

“如果方便的话,我要继续赶路了。我不想被挡在宵禁的城市外面。”夏尔说。

“在这留宿一夜又有何妨,你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吗?旅行者。”

“我有尽快回到灰树厅的理由。”有了之前的教训,夏尔有些不敢直言自己是恶魔猎人,

“我们的使命是在这段动**不安的时期里维持领地的和平与安稳,恕我直言,你看起来会是那种滋生事端的类型。”她说。

“我当然不是。”夏尔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那么请进吧,直到我们查明你的情况之后,才会放你离开。”骑士简短地宣判了夏尔的命运。

夏尔苦涩地被请进军营,骑士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影响力,她所到之处,士兵们自觉地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即便有交谈的必要,也只会压低声音小声诉说,唯恐被骑士注意到。

他们走近营地最中央的大帐篷,整座帐篷用七八根木桩支起,颜色纯白,和其他彩色的小帐篷形成鲜明对比,显然只有军队中最重要的人能使用这个帐篷。

“这里是罗彻大人住的地方?刚才那个士兵说他负责发号施令。”夏尔想起士兵之前说过的话。

“你说得分毫不差。”她颔首。

他们打开帐篷,却发现里面没人,家具简朴,只有一张行军床,一副桌椅而已,桌上摆有地图、书籍和未写完的信件。

“那他现在在哪?”夏尔有些意外。

“我,阴郁堡的罗彻,向你致敬。”她将手放在前额处,向夏尔行礼,随后绕过桌子,端坐椅上,“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