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沙漏(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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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姝眼睛发亮, “什么?”
乔恒郑重道:“我把你交给特勤。特勤的权限比我们大得多,可以从地方警队中征调精英,任何人, 只要是他们看中的, 哪怕身上有污点都无所谓。再说,你这所谓的‘污点’本就不存在。”
海姝这才明白, 乔恒此前给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乔队, 我……”
“你准备好。”乔恒说:“手续正在加快办理,贺北城他们也在为这件事尽力。你先养精蓄锐, 不要再为你父母而焦虑。通知一旦下来, 你立即出发。”
海姝顿时振奋,“明白!”
凌晨,走廊上突然传来动静, 门再次打开。海姝知道, 一定是特勤的征调令下来了。但她没有想到的是, 出现在门外的竟然是谢惊屿。
“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谢惊屿将一套特勤的装备扔在地上,笑得有些散漫, “海警官,从现在起,你要来给我打工了。”
谢惊屿头上还缠着绷带, 这让他的突然出现显得不那么酷。海姝碰了碰绷带, 皱眉道:“你伤还没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谢惊屿蹲下, 将给海姝带的衣服拿出来, “我们特勤轻伤不下火线。”说着他抬起头, 眼尾一弯,“海警官, 既然来给我们特勤打工,就要入乡随俗啊。来,把衣服换上。”
房间里也没个隔间,空间还比较狭窄,海姝接过来,正想说些什么,谢惊屿就自觉地退到门外,手搭在扶手上,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好了叫我。”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海姝放空了一会儿,这才拿起凳子上的布料。
情势发展得真快,她抓到了高明雀,却在追踪桑切斯的途中被意外召了回来,按照规章制度,她几乎没可能参与接下去的侦查了,但一瞬间峰回路转,在上级的一通操作下,她接到特勤的征兆,暂时避开了监察组的调查。
来接她的人还是上次见面时还躺在病**的伤号谢惊屿。
海姝回过神,长出一口气,不再耽误,麻利地换好衣服。这一身她并不觉得陌生和不适应,特勤虽然有自己的制服常服,但作战装和特警的很像,只是在一些细节上更加考究。她参加过特警的训练,对装备、打斗都十分适应。迅速换好衣服,将头发也盘了上去。
她拉开门,一道阴影迅速压了过来。她反应快,下意识一扶,撑在谢惊屿背上。
谢惊屿连退两步,假意抱怨:“恩将仇报啊,我来给你送衣服送温暖,你想谋杀我?”
海姝见他这臭屁模样,也懒得扶了,借势轻轻一推,“谁让你靠在门上?你没脊椎吗?”
谢惊屿大呼委屈,“我这不是在给你守门?”
海姝说:“需要你这样守门?我换好了不知道自己出来?”
谢惊屿与她大眼瞪大眼,须臾,低头笑起来,“海警官,你好凶哦,刚调我们特勤,就会凶特勤的老大哥了。”
海姝给他一拳,“你是哪门子的老大哥?”
谢惊屿没还手,视线从她身上一扫,眼中玩笑的意味消失些许。
海姝还以为自己没穿对,低头看看,也没哪里不对啊。“怎么了?”
谢惊屿一改刚才没脊椎的毛病,站得笔直,“你穿这身很好看。”
海姝卡壳,几秒后反应过来,推了推谢惊屿,“行了别废话,走了!”
特勤的车在楼下等待,海姝上车之前,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乔恒。
“乔队!”
乔恒和谢惊屿打了个招呼,和海姝对视时,却一时没说得出话了。片刻,他笑着摇了摇头,“总算是把你送回一线去了,希望还不晚。”
海姝心中感激,这次如果不是乔恒顶着压力,从荣敬汪健的情报一出现就想到了和特勤合作,她必然现在还在禁足中。乔恒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直属上司,给队员最大的自由度,看似没怎么参与侦查,却默默地为他们顶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
现在不是抒情的时候,海姝只道:“乔队,谢谢!”
乔恒却说:“我也有私心。”
海姝挑了下眉。
乔恒道:“荀队曾经是我的上级,我现在的工作方式,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现在她遇险,我不能轻易离开灰涌市,但我希望最强有力的人能去救她,把她平安带回来。”
海姝心中触动,热血翻滚,郑重道:“我会尽全力!”
车在凌晨的公路上奔驰,不久到达位于市郊的军用机场。一同出发的还有几名特勤,他们和谢惊屿小声交谈,都在关心谢惊屿的伤。海姝并不认识他们,但看得出谢惊屿在队里人缘是真的很好。
飞机起飞,海姝开始看滨丛市这两天的追踪进展。谢惊屿坐在她旁边,“我们现在不去滨丛市,直接去连西市。”
桑切斯和荀苏苏是在滨丛市失踪,高明雀也非常确定,桑切斯就是盯准了荀苏苏的去向,才会来到滨丛市。这几日,警方和特勤密集搜索,有迹象表明,他们已经离开滨丛市,前往连西市。
目前,警力正在向连西市集结。
连西市,正是高明雀养父母高灵和陈霜的家乡,它靠海,是个港口城市,每天有无数船只进出港,高家便是靠着航运而发家。
海姝点开地图,看着密密麻麻的船只,皱起眉头,“桑切斯想从海路逃走?”
谢惊屿点头,“现在这是最可能的情况。他当年让高明雀打入高家,就有利用高家航运优势的打算。他和高家里的谁有没有更深层次的交往,连高明雀都不知道。他要逃走,还带着一个警察,海路可能是最适合的。如果他逃到了公海,我们再要追击,就很不容易了。”
天亮之前,飞机降落在连西市机场,破晓前的风带着一丝微寒,夹着着潮湿的海水气息。海姝在杞云市长大,虽然在杞云市以东,也有一片海——高明雀就是被母亲带着在那里跳海,但和连西市繁荣的码头相比,杞云市的海小得就像池塘。
海姝切身感到了任务的紧迫性,桑切斯已经先他们一步,藏在这无数的船只中。他就像能够预知一样,看清了未来的每一步,而他们只能根据极少的线索,猜测他在哪一艘船上。
警方和特勤正在码头活动,一些船只的出港被紧急叫停,人们议论纷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出海是很讲究的事,不管是渔民还是航运船,多多少少都有人怨气冲天。港口已经发生了几起冲突。警方尽可能地克制,确定一艘船没有问题,就立马放行。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船只堵在港口,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
高家早前追赶风口,摔了几个大跟头之后,终于发现还是老本行能让他们多享几年富贵,等待出港的货船有很多都是高家的,时间就是金钱,得知出不了港,高家的高层接连来到现场。
谢惊屿看到了高爽,正好,他要找的也是高爽。
“高总,又见面了。”谢惊屿笑着打招呼。
高爽一愣,本就着急,这下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你,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你在查我们?”
谢惊屿说:“借一步说话。”
高爽感到莫名其妙,“你们到底在查什么?这么堵着,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损失谁来承担?”
谢惊屿拿出桑切斯的照片,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个人,你眼熟吗?”
高爽看了半天,“这谁?”
谢惊屿说:“这人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人,只要找到他,所有船只就该干嘛干嘛。”
高爽不解,“不是,这人干嘛了?”
谢惊屿打量他片刻,“他是高明雀背后的人。”
高爽大惊,“你说什么?”
谢惊屿又道:“也就是说,他与高灵夫妇死亡很可能有关系。现在他想要从海路逃走,高总,连西市是你们高家的地盘,他想要避开警方的视线,最可能的是……”
高爽瞪大双眼,几秒后反应过来了,“高家的人有这个能力!”
谢惊屿点头,“所以我想你帮我个忙,看看能不能提供点什么线索,谁可能和桑切斯勾结,还有,我想要你们高家近期出航的完整计划。”
高爽咽了口唾沫,拿起电话,“你等一下!”
高家的家族关系非常复杂,内部兄弟之间争斗早已非常激烈,还加入了不同亲家之间的尔虞我诈,各自有利益团体,各自与不同的外部家族牵连。高爽负责的并非航运,但好歹是集团的董事,不久,他就将高家前后三日的出海安排调给谢惊屿,嘴上骂骂咧咧:“肯定是高维那个畜生!”
谢惊屿说:“高维?”
这名字有些熟悉,过去在翻查高家的重点人物时,谢惊屿注意过他。此人是高家这一代里年龄最大的,但能力似乎比较平庸,也不爱与人争斗,在集团里担任不那么重要的工作,名声远远没有高灵和高爽响亮。
“最恨高灵的就是他!”高爽亢奋地说:“他生得早,以前还挺受长辈重视,但高灵一上学,他就彻底被比了下去。他从小就没赢过高灵,高灵负责什么,他就只能给高灵打下手。你一说那个桑切斯害死了高灵,我们高家又有人要帮助桑切斯逃走,我就想到了他!”
谢惊屿想了想,还是对高爽解释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现在没有证据说明你们高家一定和桑切斯有勾结。”
“行了!不是高家里面出了个疯子,还会是哪家?”高爽却很确定地摆摆手,“你不是说这人是从滨丛市逃过来的?我天!滨丛市离我们这儿多远啊!他要走海路,港口那么多,为什么来连西市?不就是在连西市找得到人帮他吗?连西市的航运谁说了算?我们家!”
谢惊屿啧了声,这高爽看着又愣又狂,但这番话其实说到了理上。
既然高爽提到了高维这个人,谢惊屿势必要去见一见。海姝则接过航运安排表,眼皮突突地跳起来。
太多了,绝大部分都是集装箱运输,搜索起来最为费力。除了集装箱货运船,高家在今明两天还有两艘客运游轮要离港,游轮上将举行盛大的宴会,客人无数。
而在高家之外,还有一些规模较小的航运企业,他们的出港船只加起来,也基本够得上高家的规模。再有渔民的小船,这些船不容易藏人,但也很容易换人。
高家是连西市的龙头,警方在调查时必然盯着高家的船只,其次才是其他船只。桑切斯会想不到这一点吗?他想到了,会怎么做?剑走偏锋上小渔船?还是打反逻辑的反逻辑,选择高家的船?
海姝一边深思,一边看着这三种类型的船。藏在大型游轮上是最有可能的,国内外都曾经有这样的案例。游轮上有大量无辜的客人,警方会有顾忌。
但近期出港的大型游轮只有两艘,警方有足够的警力来应付。
而如果是藏在集装箱货轮或者渔船里,对警方来说难度更大,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海姝放下笔,来到码头上,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警察、特勤正在搜索,没有好消息传来。
海风扑面,给海姝过载的头脑带来一丝凉意。她忽然又打开地图,视线却从连西市的港口移开。
高爽带谢惊屿来到高全集团,此时因为警方的调查,船只出不去,集团上下都显露出焦躁的情绪,很多高层——比如高爽——早早赶到码头,试图疏通关系。但耐人寻味的是,最应该着急的高维,居然还留在公司。
高维负责的是游轮事业,高端娱乐在集团中占比不大,设立这个部门纯属是不想竞争公司抓住这个空缺趁机做大。现在高家的两艘游轮面临延迟出港的可能,高维居然没有四处活动活动。
高爽对谢惊屿道:“你看,他在害怕。他不敢跟你们接触。”
谢惊屿说:“要不让你们市局把你招了吧?”
高爽有点得意,但连忙摆手,“我可没有你们这种奉献精神,还是当富二代适合我。”
高维看到了谢惊屿,看到他身上的制服,条件反射避开视线。谢惊屿上前,出示证件,“高总,跟你打听下那两艘游轮的事。”
高维头发花白,虽然和高爽是一辈的,但看上去很显老态。他的长相平平无奇,如果不是豪门光环,他就像高全集团最底层的螺丝钉。
“游轮,游轮没有问题。”高维低着头,紧张地说:“你们想搜查,我们肯定配合。就是希望你们能,能尽量快一点。不要影响客人的体验。”
高爽在一旁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高维看他一眼,毫无身为兄长的架势。高爽瞪回去,“我说你就别装了吧,你是不是和那谁勾结?帮他上船?”
高维脸色顿时一白,冷汗淋漓,“你,你说什么?”
谢惊屿说:“桑切斯,你认识吗?”
高维僵住,几秒后机械地移开视线,“不,不认识,这是谁?”
“高总,你在害怕什么?”谢惊屿说:“难道桑切斯就在你的船上?”
“没有!”高维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跟我没有关系!”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他必然有问题。谢惊屿立即联系柏明,让查高维最近的动向。
“查到了!”有了明确的目标,柏明很快发来反馈,前天深夜,高维独自前往码头,疑似去见某身份不明的人。而在三个月前,高维和桑切斯的手下有过一次接触。
谢惊屿当着高维的面播放视频,高维紧张得浑身发抖,眼镜跟戴不住似的,接连往下滑。高爽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高维的衣领,情绪失控地大叫,“还真是你啊大哥!你还他妈在这儿装什么傻?是我们都看低你了,要说狠,没人比你狠!高灵你他妈是说杀就杀了!”
高维被掐得出不了气,恐惧地喊道:“不,不是我!你放开我!”
高爽一拳砸过去,打掉了高维的眼镜,“敢做不敢认?人家警察都把你拍到了!你还说不是你?”
高维被打到地上,爬不起来,高爽还想上去踹两脚,谢惊屿将他拦住,“张嘴警察闭口警察的,当着我的面打人?”
高爽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谢惊屿将他挡开,“不是我查到这份儿上,你能知道这家务事?”
高爽悻悻闭嘴,瞪着高维唾了一口。谢惊屿蹲下,高维往后缩。谢惊屿扶住他,“你去见的人是不是桑切斯?”
高维怯懦着说不出话。
“高维,你也看到了,你这位堂弟刚才撕了你的心都有,要不是我拦着,你现在还能好好坐这儿?”谢惊屿语气一冷下来,就带着几分杀意,“我再问你一次,桑切斯在哪里?”
“我不知道!”高维带着哭腔道:“高灵不是我杀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连桑切斯,我,我都是今年才认识!”
高爽闻言又要冲上来,谢惊屿示意其他人将他带出去,别在这儿添乱,又对高维说:“既然你承认认识桑切斯,那就好办了。起来,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高维形容畏缩,几番强调自己和高灵的死无关。他说,桑切斯这个人他都是昨天才真正见到。三个月前,桑切斯的手下找到他,向他承诺,只要他今后能够帮桑切斯先生一个忙,就可以帮他在集团走到更高的位置。
高维越说肩膀缩得越深,自卑和阴沉展露无遗。
他曾经是高家最受瞩目的人,小时聪慧,父母、祖父辈对他寄予厚望。但他似乎只是短暂地被爱,当那些比他小的、比他优秀的、比他会来事的人出现,他一日一日被遗忘。
高灵取代了他,他承认,高灵的确比他更有能力,并且高灵长相出众,还有一个军师般的妻子。他输得心服口服,但是为什么像高爽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也能踩到他的头上来?就因为年纪小,活跃,就可以仗着长辈的宽容而肆无忌惮吗?
在集团供职的这几十年,他过得无比苦闷,婚姻是家族联姻,妻子并不爱他,不仅不爱他,还嫌弃他不会争取,一把年纪了竟然无法进入决策层,越来越被边缘化。
他也想往上走,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他越发力不从心,几乎已经能够看到事业的终点是什么样子。当年高灵和陈霜性情大变,退出集团核心层,后来又命丧异国时,他发自内心感到快乐,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家族的大动**,谁都在勾心斗角,他毫无办法,甚至要被高爽呼来唤去。
今年妻子又跟他闹离婚,将他骂得一无是处,带着孩子出国生活。他自觉人生无望,甚至想要结束生命。桑切斯的手下就是那时出现,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任务,却向他展示了巨大的财富。
高全集团历史悠久,曾经辉煌,但没有人比他清楚,集团沉珂重重,不时遇到资金链的问题。有充足的资金,就能救集团一命,而他将成为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他再也不是不被看见的老实平庸者!
他答应了桑切斯,怀着忐忑和期待等待着任务的到来。他将最后的希望压在桑切斯身上,只要成功了,他就将成为高全集团的决策者,什么高灵,什么高爽,统统去他妈的!
谢惊屿问:“你答应了他什么?”
高维半是疯狂半是胆怯,脸上的苦相谁看了都会感到厌恶。谢惊屿有一刻理解他为什么在家族中被忽视,大约没有人会喜欢这样一个阴郁苦楚的人。
高维结巴地说:“他,他让我在游轮上给他安排位置,他,他平安到了公海,就算我完成任务。”
对高维来说,这任务太简单了。
谢惊屿问:“是哪艘游轮?他在上面的身份是什么?”
高维不断在裤子上擦拭手上的汗水,“是,后勤,厨师。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警察在抓他!”
“他连以正常身份上船都做不到,你还联想不到他身上的问题?”谢惊屿不再和高维啰嗦,丢下一句话,立即赶往码头。
这条情报已经汇报给特勤和警方的临时指挥部,多方人马严阵以待。
天鹅山一号,今晚即将离港,警方早前已经对游客、船上员工进行核对,并未发现桑切斯等人的踪迹。
“他很可能不会再上船。”贺北城说:“趁我们的注意力在游轮上,转而用其他方式逃走。”
谢惊屿说:“但最危险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贺北城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应该上船?”
“派一小组上船,机动。”谢惊屿说:“总不能就这么让他跑了。”
指挥部正在紧急商议,谢惊屿出来喘口气,看到海姝正从一艘货轮上下来。
现在港口的情绪越来越高,几批船已经被放了出去,海姝也参与到搜查的工作中。她穿着特勤行动服的模样和平时有些不同,气势似乎更加凌厉了一些,仿佛瞬间能够像闪电一般启动。
谢惊屿看了会儿,走过去,递给海姝一瓶水。
两人说起计划,谢惊屿说:“我会到天鹅山一号上去。”
海姝灌了半瓶水,沉默。
谢惊屿扭过脸,看她,“你好像觉得这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海姝摇头,“任何决定都是一次赌博,不存在对不对,赌输了如何来弥补,才是关键。”
谢惊屿挑眉,“那我们海警官的想法是?”
海姝与他四目相对,“你尽管去赌,输了我想办法弥补。”
傍晚,夕阳将人们视野所及的海面烫染成金箔,天鹅山一号即将出港。警察、特勤已经完成了对游轮的搜索,每个人的身份也登记在案,确认桑切斯及其同伙并不在游轮上。
两日来,港口的动**让不少游客心中不安,虽然游轮最终没有取消出港计划,仍有部分人选择了退票。事发突然且特殊,高全集团紧急给这部分游客办理了退票手续。
不过即便如此,选择继续出航的人仍旧占据七成。游客少了,但游轮准备的物资并没有减少,空出来的房间则用于给一些游客升舱。所以虽然在出航前遇到了突击检查这一遭,当宴会厅音乐响起时,大多数游客已经将不快抛到了脑后。
天鹅山一号在最后一抹余晖中驶向远方,忙碌的港口,灯火辉煌的连西市逐渐消失在黑色海水的另一端。
船上正在举行party,夹板、主厅歌舞升平,服务生们娴熟地上着菜,重金请来的爱豆跳着元气十足的舞蹈。
游轮娱乐虽然绝非高全集团的主业,但这几年在高维接手后,确实做了不少突破。以前游轮都是租借给富商,让他们自主在海上办宴会。
现在高全集团自己打造了盛大的游轮party,请来知名的厨师、外国乐队、稍稍过气的明星等等,每一次出航都有一个娱乐主题,只要游客购买金额不等的船票,就能享受对普通人来说看似有些遥远的海上盛宴。
这一次的主题是“优美的形体”,一群高大俊美的模特在T台上走秀,他们衣着暴露,很多只是挡着关键部位,大方地展示着完美的身躯。
模特们有男有女,大部分轮廓深邃,一看就是外国人,也有面相稍稍清秀的,但游客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脸,因为他们都戴着面具。
在这艳光四射的秀场上,面容似乎是最不值钱的,人们猎奇的目光围绕着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身躯。
后台准备间,秦小叶将面具稍稍往上一推,眉梢都快飞到了脑门上,“为什么是我?”
他浑身上下除了面具,就只剩下一条紧绷的裤衩,精壮的体格展露无遗,“我这样真的很像一个变.态。”
谢惊屿将他的面具扣回去,“变.态不好吗?外面那些人就爱看你这种。”
秦小叶愤愤不平,“为什么不是你上?”
谢惊屿说:“没看见我有任务?”
秦小叶更气了,“操,敢情你们都有正经任务,就老子的任务是去当变.态呗?”
李凡凡笑着推他,“行了别逼逼,一会儿该被怀疑了。”
秦小叶没法,又整理了一下裤衩,这才拧着身子走出去。
游轮上人头攒动,除了工作人员,其余人来自各行各业,各有隐私。谢惊屿从后台出来时,已经是个体小老板的打扮,穿着一件条纹polo衫,故意将领子立起来,走路吊儿郎当,有股故意招花惹草的色眯眯劲儿,但真可以撩谁时又不敢,小老板那股得瑟又猥琐的ЅℰℕᏇᎯℕ派头,被他学了没有九成也有八成。
夜越深,游轮上就越是热闹,酒精点燃了人们的情绪,模特们在T台上越发奔放。有人已经撕掉了最后一层布料,抛向观众,人们哄笑着争抢,若不是有保安拦着不允许客人冲上T台,这些逐渐疯狂的人早就上去抱得美人归。
而在热闹的反面,那些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一双双眼睛正在犀利而冷静地观察着众生。
谢惊屿这副扮相在派对中是最让人瞧不上的那类人,他故意将腰背矮下去,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即便有几位女士留意到他的长相,也因为他邋遢的气质遗憾离去。这正好方便他穿梭在人群中。
“没想到警察来搜船,最后吃到红利的是我们。”自助餐桌旁,一群人围在一起,侃侃而谈,“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搜到,倒是吓跑了胆子小的。”
“他们到底在搜什么?搞得那么严重。”
“听说有危险分子要靠这艘船出境。”
“哟!”
“怕什么?都搜里三层外三层了,这样还敢放游轮出来,那不就说明我们是安全的?”
“警察也是傻,天鹅山这么大个目标,谁还敢藏?要是我,我就坐渔船走!”
“你还别说,现在警察就在搜查渔船货轮呢,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犯傻了吧……”
谢惊屿一边摆弄鸡尾酒一边听着游客们聊天,忽然,他的视线钉在了一个身板瘦小的男人身上。男人看打扮也是游客,但和正常游客不同,他从刚才开始,就既没有看T台,也没有与身边的人聊天,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这让他看上去与这纸醉金迷的宴会格格不入。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逡巡,或许是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悄然从4号门离开。
谢惊屿放下鸡尾酒,跟了上去。
谢惊屿一动,分散在另外几个方位的队友也有所行动。
而在港口,身后城市炫目的灯光正在熄灭,排查进行得更加密集。就像游轮上的游客所说,警察们正在搜索渔船和货轮。
高维供出桑切斯的线索,可警方和特勤并未在天鹅山一号上找到桑切斯的踪迹,接下来要出航的金云三号上也十分安全。
面对审问,高维痛哭流涕,接连表示自己不知道桑切斯现在在哪里。
“他知道你们在查他,我又被抓了,他肯定不会再上船了啊!你们去查别人吧,我求你们了!”
指挥部对此也有判断,如果抓捕高维是在天鹅山一号出港之后,那么桑切斯大概率还在游轮上。如今经过多次排查,桑切斯还敢上船的可能性已经非常低了。所以排查的重点必须集中在渔船和货轮上。
渔船机动性更强,但在层层视线下藏人并不容易,货轮机动性虽然较弱,但空间大,一旦爆发冲突,有在船上枪战的可能。
特警和部分特勤被安排到了货轮上,被布置到渔船上的警力相对弱一点。
出乎警察这边意料的是,贺北城将最精英的一支小组安排到了天鹅山一号上。
连西市的特警队长为此有些恼怒,语气不大好,“贺队,我实在看不懂你这么做的用意。如果我们人手过余,随便你怎么安排,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分配,即便调外地的警力,都很吃紧!”
贺北城说:“影响搜查这一点我也很抱歉,但我的一名队员坚持上船,我相信他的判断。”
特警队长越听越生气,“什么判断?那船都被搜成那样了,谁还敢藏上去?”
贺北城看向大海,沉默片刻,“你没有接触过桑切斯,你不明白他是个狡猾到什么地步的人。”
特警队长丢下一句话,“那我倒要看看,你的人能在游轮上搜出什么来!”
贺北城在原地站了会儿,走向另一个码头。这次行动联动的地方警力有四个城市,特勤在其中地位最高,也最神秘,并非所有人都接受他的意见,对他最支持的是灰涌市的警察,尤其是刑侦一队的人。
这时,队伍频道中突然传来一条情报,发送者是隋星,“贺队!发现可疑渔船,请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