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白亦然的沉思
夜长欢害怕那样的黑夜。可是人往往是不能如意的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度过最多的也就是那样的黑夜,一日一日被冰冷的寂寞将心口冻结,冰层一天比一天厚。
“舒歌。”夜长欢在心中低叫,这一个让她迷恋的男人的名字,心中渐渐的清明起来。
白亦然看见夜长欢忽然低下头,盯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长剑发着呆,瞳孔中是一片黑色,不知道是因为那把剑本身的黑色被白雪反光,投射到她的瞳仁里,所显现出来的颜色,还是因为她的心中实在是太过悲伤,那一种无法挥去的悲伤,那是一种不是身临其境无法体验到那种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悲伤,那种被最亲的人无情的背叛,被心中深爱多年的人刀剑相向,和自己心中最爱的人反目成仇,和自己心中最深爱的人那种从从命运中远远分离,不只是心,最关键的是整个人从那一个以后的生活中剥离,就如同将两个本来是一体的婴儿,用刀切开他们之间相联系,长在一体的那一部分肉体一般。
白亦然想夜长欢一定是痛苦的,痛苦到想要死去,痛苦的要命。这种痛苦在五年前,他亲身体验过,也是在这片好像永远都漫无边际的白色昆仑雪域上,不过,不是用剑,而是用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已经被她亲手杀死,又从坟墓里挖出来的男人。
如今风水轮流转,在命运稀奇古怪往往出人意料,但是却从来不偏不倚,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是遵循着世界万物的规律,体现着不可破灭的公平原则。
当初她为了那个男人抛弃在名将城中的一切,包括已经和他成亲多年的他,毫不犹豫,甚至离开的时候,连一声也没有告知,就离开了。她离开的消息居然是由我作为一个外人的下人,前来急急忙忙,结结巴巴的秉告才知道的。
他是从一个外人的口中得知面前这个女人逃离的消息,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恨过也不是没有在心中想象着倘若让他将他们抓回去以后,一定要将这一对奸夫**妇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甚至,他对于夜长欢整日整夜的在心中痛恨着,恨不得亲自去杀了那个不告而别抛弃一切的女人。这并不是因为那么一顶巨大的绿帽子扣在白家大少爷的脑袋上,被江湖黑白两道嘲笑着,暗中闲言碎语的被人用手指在背后指着脊梁骨用力的指指点点骂着,也不是因为,平日里就与母亲脾气不和,相处的时候,夜长欢以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三寸不烂之舌之舌,每次都会将老人家气的躺在**生了病,有时候,母亲还对夜长欢整日鸡蛋里挑骨头,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作为儿媳的忍让和孝顺,也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丈夫会很难做人,更不担心自己一旦在白家惹怒了手中自从上一任年仅三十多岁就死去的白老爷,就大权在握,曾经以一己之力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行事雷厉风行,将白家中其他意欲夺去白家的家主之外,心怀鬼胎的一些旁支,大多数把他们都灭了整个族里的人,绝了后,斩草除根,不让这些人以后的子弟反过来对付白家报仇,甚至是对白家的一切窥探,意图夺去那些她一直守护的东西。只有少数的人幸存了下来,但是,对那个刚刚二十岁出,心中有了深深的恐惧,再也没有人赶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去胆大动名将城中属于自己的东西,整个家族的内部,被那位年青的少妇人用铁血残忍的手段给压制下来了,没有人再敢反抗,因为这个女人仿佛是有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总是在那些人还在酬谋反叛的计划的时候,这个少妇人总会在他们反叛之前,带人提前一步,将那些人全部抓起来处以千刀万剐之刑法,有的人被五马分尸,这些残忍的手法,都是在白府中众多人的眼睛的注视下进行的,那时候他还小连丫丫学语都不会,这只是从下人口中听说的,那些下人在那里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激动又兴奋的闲聊着,那些人以为他小小年纪根本听不懂。
其实他是可以听的懂,也是可以明白的,更是可以知道无论是在名将城还是在白家,那些人对自己的母亲总是心存敬畏,恐惧的好像是这里住了一个食人肉,喝人血的魔鬼,而不是一个年青貌美的少夫人,也不是一个带着一个孩子,柔柔弱弱很好相处的寡妇。
白亦然从小是怕自己的母亲的,不只是因为母亲的强势和对他的严厉要求,也不只是因为母亲经常因为他的不专心而惩罚他,也不是因为母亲对待叛徒的残忍手段。
而是因为,他从这样的一个女人的气质,母亲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霸道凌厉的气场,更有一种十分强大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就是,在和身边的这个女人相比之下,他们是那么的卑微渺小,也是那么的让人信服而恐惧,总之,她不得不让他们发自内心的臣服,发自内心的跟随着。
这样一个人,白亦然一直认为自己的母亲是一个鬼神见了都要心肝害怕的颤上几下,礼让三分的人。
可是,夜长欢一嫁入白家,在新婚的第二天就不去请安,并且,派人传报看夫人,她每天要忙着练功,没有空闲去别院请安问好。夜长欢直接简洁的表明了了自己的立场,也直接的说明了自己不去的理由,不过,末尾处的那句说完之后,连一个请求见谅这样的句子也没有,半分客套也无,真是失礼的很。
老夫人当然很生气,任何一个婆婆被自己的儿媳妇,这样不恭敬的对待上一番,即使两个人因为一个男人成为了一家人,并且彼此喜欢对方,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也绝对会心中存有不高兴的情绪。
人们都是不喜欢对自己不尊重的人,尤其是老夫人平日里被人逢迎恭恭
敬敬的伺候惯了,忽然,被一个本应该孝顺婆婆对婆婆如同对自己的丈夫一样百依百顺的媳妇,很不礼貌用一种乱七八糟的理由给拒绝了。
白亦然忽然脸上笑了笑,想起在那以后,白府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是偶尔会有老夫人突然跑去夜长欢所住的地方去骚扰她,两人一日一日的抬杠就像对上了似的。一般都是言语上你来我往,毒舌程度两人的水平都不相上下,有的时候,还会大打出手,当然母亲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有那些据说是从一些孤峰孤岛上请来的各色一流的高手,都被夜长欢一剑就打败了,无论那些人使用什么样的剑法,也无论那些人使用什么样的卑鄙手段,也不管那些人在暗中如何的进行算计。
总之,夜长欢通常是那个赢家通常,也是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母亲这么多年来,自从他正式接任了名将城城主之后,在整日的吃斋念佛,说是要修身养性,赎当面自己太过年轻气盛,手段太过极端很辣,所造下的罪孽。那时候,经过几年各种佛门心经的熏陶,母亲的心性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狠辣无情,至少,杀人的命令很少下,对待伺候自己的仆人也还算宽容温和,心境变的不知道高远了多少。
可是,夜长欢只要一出现,就可以看见母亲盯着她玩呀切齿的神情,和平日里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们就一直斗下去,夜长欢没有给母亲请过一次的安。直到,夜长欢带着一个男人从名将城逃走,连杀城中三位长老和诸多看守城门的弟子,仿佛不要命,仿佛死而无憾,又好像是希望有人能将她一剑杀死,她可以获得解脱,这辈子不用再痛苦下去因为,不活着就没有痛苦。
总之,她用的是完全两败俱伤的打法。母亲得知之后竟然同时下达了两道命令,加上他下达的命令一共有三道。所以,为了以防一向视夜长欢这个媳妇儿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母亲,派人做出啥不好的事情,或者是将夜长欢杀死,砍成一段一段的。
那么,倘若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就难以收场,更何况,他是那么的爱那个女人,爱的心都要碎裂,爱的觉得全身的细微的毛孔里仿佛都写着夜长欢这三个字,他担心她,害怕她有什么闪失,让她心中恨他,那么以后的日子在那个女人的恨意之中她该怎么过下去,剩下来的日子仿佛很难熬。
白亦然在他母亲的房间门口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请求去西域昆仑山亲自去追夜长欢,想当然,老夫人是坚决不同意的,要是喜欢那个女人的儿子去了,那个女人非但可能我会死去,而且,很有可能又将那个女人带回来,不计较那个女人的过去继续过着生活,一天一天,那个所谓的儿媳妇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来碍自己的眼。那一天,也是一个大雪天,是江南入冬以来,不知为什么,忽然出现的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暴雪,那个时候,母亲房前也如同这茫茫的雪域那样,白茫茫的一片,都是这一种太过洁净的颜色,让人觉得自己心里面也不染尘埃,没有利益权谋,没有天下霸业,只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只有自己内心中那个被无限放大的角落中,那个人的脸庞,美丽的纯洁的脸庞,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成亲多年的妻子。
可是,在昆仑山下将她截住的时候,白亦然觉得自己忽然心如刀绞,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是被这寒冷的空气冻结,肺部冻结。
自己妻子口口声声说爱的人不是他,不是这个她嫁给多年,一日一日相伴的最为亲密的丈夫,而是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如今在她的背上,从万里外的江南一直背着那个男人逃到了这里,就算压弯了脊梁也不愿意将那个男人丢下。
可是,那只是个尸体而已,那只是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死人而已,难道他这个活生生的丈夫比不上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吗?
白亦然知道,那个男人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由于他一次无意间的引荐。而无论是他和夜长欢初见的时候,还是,后来夜长欢突然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娶她的时候,以及后来他们两个人一起在一起生活,成亲后的那些年,与其他人的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罢了。
不过,还是有一点儿不同的,除了这个女人在平日里很少和他说话,也从来不走进他的别院,更别说是处理名将城大小公事,建立在防范最严密的白府中心的书房了。
当然夜长欢也很少派人来和他传个话,相约一起吃饭散步什么的。这个女人对他无疑是冷冰冰的,就像一极北之地冰雪之城中深深埋藏在冰河之中的寒冰。已经冻结了万年的冰块,从那个地方还没有像他们这样的人类就开始冻结了。
夜长欢是不喜欢他的,更加谈不上爱他。这在很久以前,白亦然心中早就明白。
还记得就连夜长欢要嫁给他的时候,她也只是很平静询问他,是否真的愿意娶她,是否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而对她不动心?并且,在那一天,夜长欢亲口对白亦然说,她永远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男人,因为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人的心脏并不大,只有那么小的空间,是只能装下一个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白亦然依然记得,当**长欢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她的双眼中闪烁的一种美丽的光芒,那是一种柔情,一种每当想到脑中和心中的那个男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幸福无比,快乐无比的神情。
白亦然知道,当时,夜长欢心中想念的人并不是他,就算不是那个如今将她伤的体无完肤的男人,即使有一千种,有一万种可
能也不绝对不会是他,因为,夜长欢对他没有情。
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更没有知己之情,只是一个话说了不超过十句的陌生人而已,连熟人都算不上,只可以说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罢了。
当时,夜长欢嫁给他的原因,白亦然想了很多年,从她成为他的夫人,一直到如今,差不多快有十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快要花尽他的心力,也快要耗尽他这一辈子的心血,时常为夜里焦躁不安,辗转反侧的失眠,想着白天那些暗探们明察暗访也毫无任何关于那个原因的线索,心中又不由的泄气,痛苦的毛细入睡更多的却还是一种为心中越来越堆积的无奈。
或许,是因为夜长欢藏的够深够狠,也可能是夜长欢根本就没有掩藏什么秘密,因为,她对他根本没有什么不是秘密的东西,也因为,就算是秘密,她没有必要对他掩饰。
他在她的心中算什么呢?什么也不算吧。充其量也不过算是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傻子吧。不然,为什么自从他遇见她后,居然变得不再光顾花街柳巷,不再浪荡不羁,不再出入青楼楚馆,和以前的那一切都断绝了关系。
就像是一个打算浪子回头,重新做人的傻瓜。
可是,人无非就是迷恋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越是难以得到,便越是上心,便也越是想要完全的占有,想要一个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属于自己。
这也是白亦然对夜长欢这么多年来就算分离了很长时间,但还是念念不忘的原因。反而,那个从一开始就对他倾心相恋的女人,他从江南有名的花楼带回来的花魁,艳冠江南一带的美人想容,听名字就知道是来自云想衣赏花想容这一句很美的诗句,可想而知,这个女子是有多么的美丽。
不过,那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玩偶罢了。即使这个玩偶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对他一见之下就倾心不已,并选他为唯一的入幕之宾,将**奉上。就算足这个女人足够的聪明,可以用一种巧妙的手段,哄的一向很注重家风的母亲喜欢,并破了白家千百年来不能迎娶二房的规矩,白家的男人必须要对自己的爱人专心致志不可以有二心,可是,老夫人突然决定要将想容纳为他的小妾,并且,要求对于她的宠爱绝对不能低于夜长欢。
足以见得这个女人的心思是多么的深,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手段比之夜长欢想必也是极其不错的,只不过是不会武功而已。不过,如今,她变成了拜月教的二圣女弥繁,她的武功和夜长欢相比并不能差上许多,只是,她又多了一项本领,那就是那种杀人于无形的蛊术,还有神秘的幻术。
可是,无论想容变得多么强大,强大额可以为他分担一切,让他在中原盟军之中稳座盟主之位,而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对于他来说,和当年那个因为家道中落卖身养活一家人的花魁娘子也没有任何的不同,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在他心中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女人,甚至连重要都算不上,可以占据他的内心的除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也没有任何人。
即使这个女人当初伤害过他的心灵,也伤害过他的身体。在许多年来,他的身体一直都深深的记住了她对他的决绝,在这里的那一战中,他们两个人两败俱伤,差点儿就要死去,真的是只差一点儿。
生与死也只有一线之隔,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胸口的心脏仿佛被夜长欢那拼尽全力的那一掌震断了,疼痛,非常的疼,痛的要命。
可是,他心里居然想,如果能够抱着这个女人死在这里,被这场无情的大雪覆盖,也是极好的,好的让他心中都有点儿惊喜。活着不能够在一起,夜长欢心中没有他的位置,那么就算是死去了,能够抱一起也总是好的。当了这雪山的孤魂野鬼,说不定他还是有机会可以赢得这个女人的那颗心的。
可是世事往往不能如愿,就算是如愿了,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往往不能让人心感到快意。
后来,有人将他们两个人救活。要不是那个人,如今恐怕他们早已经成为了这广阔的西域雪山上,无数游魂中的一员,那还有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事情,更没有如今的相遇。
白亦然心中在胡思乱想,古人见面总是这样的。更何况,刚刚被那个这一生深深爱着的人亲吻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下,后来还被惊讶的推开了,但是那也是亲吻,他真的是碰触到了女人的肌肤,碰触到了真正的她,而不是午夜梦回之间所想那一个幻影,无论自己身边躺着怎么样的女人,只有一点事相同的,他们与夜长欢长得都是非常相像,有的人甚至可以达到九分的相像。
这些替代品只要他愿意,他需要就会有属下着手去办,然后,接连不断的送进白府中来,供他尽情的享用。所以,他自己的别院中甚至还养了一些女子,那些人都是他心中思念的人寄托,可是,也仅仅是一个可怜的替身而已。
老夫人对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从来没有教训过他。因为,白亦然想,母亲心里也是害怕的,白家的上一任家主,也就是白亦然的父亲,就是你一个痴情的男子,为了自己的母亲而受伤不治失去性命。
母亲怕自己想不开,情深者不寿,白家的霸业没有完成,日日要受朝廷的打压和牵制,干的事情,往往是尽心去办了却是吃力不讨好,明明有功,却最后总会被惩处,无论是降职,还是罚奉禄。
这时候,夕烟忽然大声惊叫起来,满脸惊恐,“主子,你在干什么!”
“快住手,那样你会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