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结局(1)
宫中, 云停翻阅奏折,庄廉每隔一会儿,就入内禀告一句。
“已接了圣旨,往西侧宫门去了。”
“毛毛已经见着她爹娘了, 一家五口刚刚离开。”
“唐家旧府只剩一片废墟, 新府是户部拨的, 在天府街偏北处。是个三进小院,没法和唐家旧府比, 不过也不错了。”
“其余妃嫔皆陆续离开了,被父母接走的共计十三人, 需护送离京的有二十七, 其余的已由户部安排入新籍,搬入新住处。侍婢大多无父无母, 是跟着主人的……”
每人百两纹银,短期内生活不成问题。
至于今后……圣旨已言明,自今日起, 她们回归自由身,婚嫁或是自立门户, 全凭她们自身选择。
到这一日, 先祖留下的又一荒唐事,被彻底解决。
庄廉如释重负, 回想近来几个月,天灾与人祸有惊无险, 藏宝图的事情几经风波,最终也顺利得手了。
前者全靠云停, 这是他身为皇室后人该尽的责任,后者就多亏唐娴了。
若非唐娴, 他们就是想破了头,也难想到祖上的藏宝,会被早早转移至容孝皇帝陵墓的秘密暗道中。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庄廉心里只剩下最后一桩事,“公子打算何时完婚?”
他看得很清楚了,云停是一定要娶唐娴的。
反正唐娴都被废黜放出皇宫、婚嫁自由了,嫁谁不是嫁呢?最多就是让云停在史书中留下一抹诟病。
不说皇帝,就是普通人,也没有完美无缺的啊。
关乎国家百姓的政事上不含糊就足够了。
庄廉体谅云停,可惜云停不体谅他。
云停眼皮一抬,带着讥讽道:“你是在街边乞讨的时候成的亲?”
“……”
唐娴离宫,短时间内云停只能处于单相思状态,心情不好在所难免。
庄廉好脾气地在心里对这句话做出诠释:他要先解决潜伏在身边的危险之后,才会与唐娴成亲。否则,那不就相当于把喜欢的人置身于危险之中了吗?
这样一想,庄廉顿时惊喜,“公子对藏躲在幕后鼓动他人的老鼠已有头绪?”
云停不耐地瞥他一眼,吩咐他去彻查英宗等几位皇帝生前的琐事。
庄廉不知他为何下这样的命令,猜想这或许与幕后之人有关,精神一震,依令下去了。
这日之后,云停待在宫中,每日按部就班处理各地政务,云岸不必再做摆设,彻底闲下来,整日围着云袅打转,亲自教她读书写字,带她玩耍。
但兄长毕竟不是姑娘,只能白天陪着。
再加上云岸那无处不在的臭毛病,常常玩到兴头上把云袅按住,非得把她的发髻和衣裳整理好,才肯撒手,让云袅好嫌弃。
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久了,云袅就不高兴了。
她跑来找云停,哭唧唧道:“二哥好笨啊,不喜欢和他玩,我想去找毛毛。”
云停心想,她这会儿眼里只有爹娘,哪有闲心理你个小麻烦精?
耐不住云袅每日都要来说一回,云停沉思后,道:“先让她与家人亲近亲近……过几日你再去打搅。”
唐娴的确如他所想,重新回到父母身边,变回了刚分别时的懵懂少女,依赖起爹娘,比唐姝二人还要夸张。
府中闭门两日,第三日,唐锡元去大理寺述职,唐家的生活开始逐步迈向平静。
这些日子,除了唐锡元,唐家其余几口人均未外出,与京城人家的来往,只有过一回,是以唐夫人的名义向孟府白湘湘送礼答谢。
他们府上温馨恬静,外面正相反,尤其是楼府与祁阳郡主那里,几乎是闹翻了天。
楼千贺是因为惦记着唐娴,知道她回到了唐家,人还没见着,已经盘算着成亲了,把楼家夫妇俩气个半死。
“她是寡妇,圣旨说了嫁娶自由,我怎么不能娶她了?”
“她是皇家寡妇,你是楼家公子,你娶了她,今后如何面圣?你能放弃仕途,那你爹、你叔伯和族亲又该如何?你要为了她葬送所有亲族的前途吗?”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与楼家夫妇有着相同的想法。
唐娴是做过皇后的人,断然不能给他人做妾,否则那是打皇家的脸面。
可娶她作为正妻过门的话,今后宫中宴饮,需携妻儿同去时,该如何面对高坐上的皇帝?
说是嫁娶自由,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唐娴已无再嫁的可能。
楼家闹腾是因为这事,祁阳郡主则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被戏耍了。
当初是因为云停那句“景广皇帝能将她废黜,我就能将她扶回去”,她才不得已伏低做小伺候唐娴的。
现在唐娴彻底脱离皇家,她哪里还能不懂,那日碧霄宫中根本就不是什么孝敬长辈!
分明是那两人行为不端,被她发现了,用这理由敷衍她!
“奸夫**/妇!”祁阳郡主摔杯大骂。
那时被她发现,是祖孙二人行为不端,现在人已彻底分开,她再说出去,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属于信口雌黄涉嫌诬陷云停,下场会更惨。
祁阳郡主一想那日她是如何服侍唐娴的,就悔得几乎呕血,又摔了一套茶具。
楚明殷进入厅中,碎瓷片与茶渍恰好迸溅到他靴上。
他眉头皱起,对一母同胞的姐姐的反应很是不能理解,道:“她若真恢复了身份,你往后永远要唤她做外祖母,永远被她压一头。她回了唐家,今后见了你,就得与你行礼。你这是在气什么?”
祁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道理,但仍高兴不起来,恨恨道:“就是个狐媚子,在外迷惑千贺,入宫与孙辈的人不清不楚……”
“慎言。”楚明殷厉声打断,道,“宫也入了,人也见了,你何时回广陵?”
祁阳郡主满面屈辱,“你赶我走?你能在后院养闲人,却不能容我这个亲姐姐小住几日?”
楚明殷想想后院里的侨太妃,再思忖了下祁阳郡主在宫中所见的情景,眼中闪过一道阴翳,而后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在外遇见唐娴,与她闹了不愉快……”
“那又如何?她已经不是皇家人了,我还是郡主,难道还得我让着她不成?”
祁阳郡主笃定唐娴与云停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量唐娴不敢明白亮出这段关系,完全不怵她了。
楚明殷道:“唐娴不足为惧,她爹却不能小看。”
“不过一个六品小官,他能有多大本事……”祁阳郡主满面不屑。
唐锡元能有多大本事?
远离京城,仅凭一点举国皆知的消息,就能预测到朝廷的动向,设计出那么完美的偷梁换柱的计划。
怪只怪唐娴不够狠心,否则这事绝对出不了任何纰漏。
唐锡元的本事……一百个祁阳郡主加一起,都敌不过。
祁阳郡主聒噪的吵闹声使楚明殷焦躁,他敷衍几句,懒得再与祁阳郡主做任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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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娴回家的第一日的傍晚,太医就找上门来了,是为了她眼睛的规律医治。
唐夫人才止了哭,陡然得知她眼睛出了问题,顿时心如刀割,眼泪又啪嗒往下掉。唐锡元也侧过身去,擦拭起眼角。
唐娴一见父母哭泣,心里再次委屈泛滥,可怜地往人怀中一偎,被心疼地搂住了。
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唐家夫妇来不及细想,以为是云停宽厚仁慈,不仅释放众人,更安排了御医为每位妃嫔看诊。
之后数日,太医每日按时登门为唐娴针灸。
唐娴整日闷在后宅缠着唐夫人,完全回到了幼时,满怀对父母的信任与依赖,对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管不问。
直到有一日,无意中从唐锡元口中得知云停重登皇位,册封亲妹为平昭公主,才惊觉关于云停的事,尚未告知父母。
她是只顾着家人团聚,将云停忘记了,双胞胎是难以开口,也不想承认。
唐锡元夫妇则是觉得女儿已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想提起过去的伤心事,根本没有太多过问,更不愿意与女儿提起皇家人。
这就导致过去了十余日,唐家夫妇仍不知唐娴与云停的事情。
初时未能开口,后面就越难坦白了。
这一日休沐,孟思清登门拜访。
没有唐锡元那几年的书信教导,兴许他也是能中举的,但想要一举夺得魁首,少说要再努力上七八年。
孟思清对唐家夫妇很是敬重,端正衣冠,恭谨作揖,“学生见过老师、师母。”
唐锡元与唐夫人含笑应下。
双胞胎与孟思清已经很是熟悉了,干脆地喊道:“大哥!”
只有唐娴是第一回 见这个帮了她颇多的状元郎,拘谨地跟着唐夫人,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唐夫人摸着她秀发,温声道:“泱泱,思清比你年长,你喊声大哥就成。”
唐娴便温婉行礼,唤道:“大哥。”
孟思清匆忙回礼,道:“既然唤了我一声大哥,往后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首次正式登门拜访,按理说孟思清该带上家眷的,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双方互相见礼后,坦言妻子病重,无法下榻,请唐家夫妇见谅。
人后,孟夫人悄悄与唐娴解释了,唐娴才知晓,孟思清所娶的女子出身高门,却自幼体弱,稍微强点儿的风都吹不得。
孟思清出身贫寒,但是知恩图报,与唐家几人相处甚是融洽。
有说有笑地待到午后,唐娴在后院听他们说当年旧事时,门房急冲冲跑来道:“夫人、小姐,宫中来人了!点名要见小姐!”
唐夫人惊得一把搂住唐娴,面色煞白,生怕又是有人要将她女儿夺走。
惊惧之中,竟不敢开口询问来的是什么人。
唐娴被她搂在怀中,刚想抬起手拍拍她、让她放松些,就被连同胳膊一起搂住了。
反而是在院子里与她母女二人说话的孟思清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去通知老师了?”
“老爷已去前厅待客,让小的过来传话。”门房答道,“是一位庄姓大人,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唐娴的脸腾地烧灼起来。
一定是云袅想她,过来找她了。
回家这几日,唐娴一直黏着父亲母亲,比唐姝还像个年少的小姑娘,怎么面对云袅啊?
她内心羞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没想好怎么说,孟思清已道:“师母不必惊慌,庄大人是当今陛下的心腹,为人忠厚。由他带着的小姑娘,极有可能是陛下亲妹,刚刚册封的平昭公主,年纪尚幼……师母放心,不会有人为难泱泱的。”
唐夫人不能放心,红着眼眶紧紧抱住唐娴。
唐娴心酸,鼓足勇气道:“娘,他们没有恶意……”
“你别说话。”唐夫人摸着她的脸道,“你乖乖的别说话,不用怕,一切都有爹娘,啊。”
唐娴再次开口,又一次被打断,被牵着手带去了前厅。
厅中,唐锡元已让人上了茶水,庄廉啜饮一口清茶,点点头,把其中一盏推向云袅,道:“公主也尝尝。”
云袅坐在主座的椅子上,两脚不着地,怀里抱着她心爱的跛脚军师。
她摇头拒绝,皱着小脸问:“怎么还没来呀?”
“再等等,不急。”庄廉劝道。
唐锡元暗生警惕,眸光动了动,道:“敢问大人找小女所谓何事?”
庄廉笑,“唐大人莫急,等大小姐到了再说不迟。”
不多久,厅外传来脚步声,云袅两脚一晃,当即就要从椅子上爬下来,庄廉赶忙咳了一声。
云袅乌黑的眼珠子瞅瞅他,搂着小猫规矩地坐好了。
唐家其余几口人出现,先拜见公主,再与庄廉行礼。
庄廉笑呵呵让人起身,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先后在唐娴、孟思清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随后,他道:“陛下拟三日后去皇陵拜祭先人,顺道取回墓中先祖遗物,想请唐大小姐同行指路,请问小姐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唐夫人如同被戳中了脊背,身子一侧,将唐娴挡了个严实,目光如炬地盯着庄廉,恨不得将他赶出府门去。
她女儿已经在那地方被折磨了五年,如何还能再去?
什么理由都不行!
她正欲出声,唐锡元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看唐娴。
唐娴自从迈入厅中,就已经面如夕阳,红彤彤的,不敢看庄廉与云袅,也不敢看自己父母。
被弟弟妹妹知道自己与云停的事,她觉得有点窘迫,对着父母,更多的是羞耻与难为情。
实在没法开口。
“……小姐?”庄廉又问了一遍,催促她回答。
唐娴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脸红似血,支支吾吾道:“他不是、不是都知道在哪儿了吗?”
庄廉道:“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热气直冲上脸,唐娴差点就化成升腾的烟花炸开了。
可是再不敢说,有些事情也是要面对的,不然爹娘会担心和误会,云停会受伤难过。
她实在没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打算送走了庄廉,私下与唐夫人说这事。
这会儿,她垂首揪着手指,声若蚊蚋:“那、那就去吧……”
“哈哈,那就好。”庄廉忽略唐家夫妇错愕的神情,转头看向云袅,冲她点了点头。
云袅立刻从椅子上爬下来,先是抱着小猫到了孟思清面前。
孟思清退后作揖,恭敬道:“公主。”
“大哥说你是个好人,很仗义。”云袅伸出一只手拍着他胳膊,道,“你得好好疼爱你的娘子,对她一心一意,不然大哥不给你升官。”
孟思清:“……是。”
她再走到唐姝面前,把小猫往前一递,道:“给你玩。”
唐姝眼皮一跳,道:“我不喜欢小猫,你自己玩吧。”
“你不喜欢小猫,那小狗和孔雀呢?二哥说郁园里面还有小鹿和仙鹤,你喜欢吗?全都给你好不好?”
唐姝看她肉乎乎的圆脸上满是期待,一副自己不接受,她就再拿出别的来的态度,抿抿嘴巴,把小猫接了过来,道:“算了,就它吧。”
云袅高兴地递过小猫,再走到唐念知面前,还未开口,唐念知就撇嘴道:“我什么都不要,你别想讨好我。”
“那好吧。”云袅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不好说话。”
然后她掠过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唐念知,来到了唐夫人面前。
唐夫人是觉得她雪玉可爱,但对皇家的提防让她本能地将唐娴护到了身后。
云袅看不出别人防备她,拉住唐夫人的衣角晃了晃,害羞地笑道:“泱泱娘亲,我可不可以在你家里住几天呀?”
唐夫人一愣,问:“你住我家里做什么?”
“我想与你商量个事情,可是哥哥说现在不能商量,得等毛毛……”云袅说着想起云停嘱咐过,不能再喊这个名字了,她“哎呀”一声,改口道,“……得等泱泱与你们说了之后,我才可以与你商量。”
唐夫人再次愣住,朝着唐娴扭头,见她头低得不能更低,露出的耳尖红得几乎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