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人鱼海岸
祁老师的冷多少有些刻意为之的成分，因为做过一些心虚的事情不想和别人过多接触，谢堂燕却是天性中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她看温时的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忧心，连带目中冰雪消融了两分。
“有救的。”角落里，老太太小声道：“现在跟乖孙在一起的人，不会放任不管。”
双方虽然隔着距离，但谢堂燕听力绝佳，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今天这片地皮的主人也没有出来，多半是跟在弟弟身边。
既然大家都没有管，情况应该不算太严重。
且就目前看，知道把脏东西引到这里，说明弟弟的智商也没有出现问题。
阿丧这个二世很快就忘了帝国的名字，小手拽着温时的衣角，恢复了久违的结巴：“帝，帝国叫什么？”
“乌撒。”温时神情庄严：“我们的口号是，乌拉！”
阿丧跟着举手：“乌拉。”
圆桌边老太太一脸心疼：“等到乖孙恢复了，该有多难过。”
现在这个画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少年默默移开眼，不去看这一幕已经是他骨子里最大的温柔。
系统开始十秒的倒计时。
温时抓着重伤还在咒骂的狐仙，表情冰冷：“弱者的诅咒除了浪费口水，不存在任何价值。”
他浑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比中了诅咒还恐怖。
老灯泡、圆桌、家人……还有那些复杂的目光，全部先后在视野范围内消失，空气里的咸腥味道回来了，温时睁开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的苔藓。
那群学生终于讨论完了，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狐仙玉佩的学姐提议：“不然我们试一试？”
她没明说要试什么，但大家心知肚明，不约而同望向小册子。
安静了几秒钟后，一名男生打破了沉默：“人鱼代表着灾厄与不祥，按照这上面的仪式向人鱼王许愿，被学校发现了，我们会被开除的。”
“你不说谁会发现？难不成校领导二十四小时不休息调监控？”
学校的监控几乎派不上用场，因为偶尔会有自杀的学生，甚至定期会自动删除。
“向人鱼王许愿？”狐仙都觉得这群人是疯了，去招惹人鱼这种生物。
为星途梦早就不顾一切的学生，已经开始按照书中的要求，一遍遍诵读有关人鱼王的记载。
狐仙用重伤后仍旧掩盖不了贪婪的眼睛望向温时：“你不阻止吗？”它循循善诱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阻止的办法，拯救这些年轻人。”
朗朗读书声在深夜的图书馆响起。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伟大的人鱼王遭遇了本不该遇到的苦难——”
学生诵读地越来越整齐，明珠学院的学生很少有近视的，如今一双双明亮的大眼睛几乎要粘在书页上。
“……沉睡的人鱼王分不清谁才是自己的族人，它会赐予所有信徒最完美的嗓音，指引他们走向成功。”
分不清就有鬼了，温时默默听着书中记载胡扯。
狐仙不死心地撺掇：“足够的信仰或许真的能让人鱼王回归，到时候这片海岸所有活着的人都得死，包括你。”
温时只是冷眼旁观。
任务注意事项里，不让他直接离开，要求确保这些学员读完小册子，是为了服务于后一条学生彻底被洗脑的结局。这属于不可抗力。
就像他此刻提着滴血的狐仙站在电梯旁，学生依旧完全沉浸在阅读中，给人鱼王输送信仰。《人鱼海岸》主角是人鱼，人鱼王又是S级副本难度最重要的一环，游戏绝对不会让它轻易被跳过。
诵读多了，老学员们胸膛剧烈起伏，拼命呼吸潮腥的空气，用于供养脑海中渐渐成型的人鱼王的雕像。
“很好，你挑学生，我进货。”
温时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狐仙不明所以。而他竟是难得的有耐心，静站了一会儿后说：“他们只属于一般疯魔。”
出发点不同，校领导是要把学生当肉源，所以当日晚自习玩家受到歌声的双重引导直接异化，今晚是阮老师的个人行为，显然是要暂时留着这些学生的性命当韭菜割。
阮老师特意选中这三十名学生，证明他们应该是比较不错的韭菜苗子。
“只是这种程度被洗脑的话，还有的救。”
一听他想要救人，狐仙营业的心蠢蠢欲动，可惜蛊惑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温时打断：“不是靠你。”
狐仙撇嘴，不靠我，难道靠你？
当学生的双眼中只剩下信仰时，系统的提示音来了：
“特殊支线任务-送书已完成。”
“任务奖励已下发至背包，请注意查收。”
温时一直在等这一刻，嘴角终于有了笑容，任务完成了，意味着他也可以开始行动。
“对于这些流于表象的邪教徒，只需要一个步骤，就可以让他们破神。”
话音落下的瞬间，灰色、褐色、污白……千丝万缕不同颜色的极细蛛丝朝着三十名学生飘去，只顾拼命呼吸和张嘴读书的学生早就魔怔了。像是夏日里不可避免的柳絮，细丝进入了他们的呼吸道，还有一部分接触学生身体的瞬间，短暂闪烁出鬼火般的色泽，成功融入了颤抖的身体当中。
【菌种】每次能感染的范围有限，温时连续发动了五次，才覆盖住了全部学生。
这是温时第一次使用这个技能，【菌种】的局限性太大，用来对付玩家，稍有不慎会被判定为自相残杀，用来扛怪又扛不住，然而在这个副本里，它是破神的不二选择。
一个传说中能实现愿望的人鱼王，连学生的身体都庇护不了，不食人鱼生肉的前提下，这种功利性的信仰又能持续到及时？
“所以不要随便把能给人实现愿望挂在嘴边，”温时看着狐仙，挑眉问：“懂？”
一个披着拯救外皮，和精神污染同等残酷的病菌制造者，现在反而满口的道理，狐仙沉默了。
【菌种】的效果很明显，尚在激动中的学员们开始逐渐出现盗汗现象，有的直接呕吐，更有甚至嗓音一秒钟变成了公鸭嗓。
佩戴狐仙玉佩的学姐差点瞬间给吓清醒。
“嗓子！”
“我也……”
情况稍微严重一点的，站都站不稳。
好的声音和身材在这些学生眼中和命一样重要，他们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慌乱，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
温时面对狐仙，笑容比魔鬼还要惊悚三分：“该你出场了，这次不是许愿，你只需要……”
他半弯下腰，飞快地说了些什么。
狐仙愣了下：“就这样？你就肯放我走？”
温时直起身子，轻点了下头。
“希望你说话算话。”
为了自由，只剩下一条尾巴的狐仙到底是冲了。
休息区。
带狐仙玉佩的学姐陷入了癫狂，笔记本电脑都被她砸在地上用来作发泄。
整个休息区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怒砸电脑的学姐手顿在半空中，再次亮起的时候，猩红色的光芒下出现了一只伤痕累累的狐仙虚影。
不断淌血的半张脸让它显得更加面目可憎，本就发热腿软的学生想跑都跑不掉。
绝望闭眼了三秒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重新睁开眼，狐狸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对这些学生，它始终保持着高人一等的姿态。
“看在你供奉我的份上，”狐仙冷冷凝视着学姐，和簿册里的文字一样开始胡说八道，“我帮你挡了一劫。”
学姐不可置信地握住脖子上的玉佩，消化了一下它话中的信息量后，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冲到狐仙面前跪下，“狐仙大人，你救救我的嗓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嘶哑的喉咙充满着迫切，其他人也是一样，甚至有人在情急之下喊出了愿意付出灵魂这样的说辞。
狐仙很心动，刚想让他们许愿，发现不远处温时不知何时手上多出一把剑，笑眯眯看向这里时，又打起了退堂鼓。
它的第六感异常强悍，不然也不会在温时提出做客这种简单的要求时想要拒绝。
狐仙直觉这把剑能百分百毙命，歇了心思老实说下去：
“你们变成这样，是因为信了不该信的。”
学员们面色惨白。
人鱼本来就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他们敬仰人鱼王还没有超过一分钟，身体就出现了状况，足以佐证狐仙的说辞。
灯光中的猩红色愈发浓烈，和狐狸流淌的血液交织，它冰冷地吐出一句话：“乌撒兴，亚撒王！你们该信的不是人鱼，而是亚撒。”
学生：？
三楼楼梯边缘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然而短时间内遭遇大起大落的老学员们心神都在亚撒是谁这个问题上。
狐仙爪子一抬，一张纸悬浮在半空中，正是温时写的宣传稿。
“亚撒王能帮你们恢复健康的身体。”
这是另类偷换概念的压迫。
学生一开始求得是音乐会惊艳所有人，现在变成了治愈身体，但恢复健康也不是完全的空话，温时确实帮助他们破除了精神污染，但其手段已经无法判断是加害者还是拯救者。
而谨慎如温时，在学生观摩宣传稿得时候，向游戏确认：
“他们的信仰之力能结算在我身上吗，需不需要我再单独露面解释转世的问题？”温时十分谨慎，“或者说得用我的真名？”
【不需要。】
平时就已经很冰冷的器械音，今天更是格外的无情，就像在让他滚远点一样。
楼梯口。
两道身影正立在那里，一道淡然，一道冷峻。
这二人正是计元知和简清嵘，按照温时先前的暗示，他们今晚来图书馆进行狩猎。
捕杀低质量人鱼的过程中，计元知还曾肯定过温时的周道，不管要做什么任务，凡是在图书馆开展，定时游**的人鱼都会成为逃跑路上的绊脚石。如今由他们做清洁工绝后患，对方就能全身心投入进任务本身。
计元知也是温时给自己留的一道保险栓。
特殊支线任务风险太高，真要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他只能舍弃任务保命。温时佩戴含简清嵘心头血的吊坠，后者可以随时定位。
狩猎完成后，简清嵘顺利找了过来，到场时恰好看到温时使用技能。
一边手提怪物，一边发散菌丝，那一刻温时仿佛真的化身成邪恶的旧神祇。那种高傲无情保持了十五秒的时间，狐仙登场。
简清嵘在听到狐仙说出的那六个字后，手一滑，死去的低质量人鱼摔落在地板上。
温时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目光直接落在了丑陋的人鱼尸体上。
他缓步走来蹲下身，当着简清嵘和计元知的面，不紧不慢地剖开了鱼腹，随后花费两积分购买了木牌和不褪色的朱砂。
温时用朱砂在木牌上写了“亚撒王”三个大字，狠辣地塞进流着紫黑血液的鱼腹当中，仿佛这鱼在腹中供应着牌位，画面十分残忍而诡异。
做完这一切，温时慢条斯理擦着修长指尖上的鲜血，集理智，优雅，神经病于一体。
“如何？”温时问。
计元知：“……”
篝火狐鸣，鱼腹藏书算是叫你给玩明白了。
简清嵘经常随身携带一些奇怪的东西，拿出一张白帕子帮温时擦血。
温时继续说道：“阮老师看上的这些学生，几乎内定了可以在音乐会上表演节目，说明他们足够优秀，不过比起对优秀人才的需求，更像是要借着音乐会搞事。”
一场热烈而盛大的活动，观礼者必将是人鱼海岸最有身份地位的一批人，活动变忌日，应该很符合人鱼血腥暴力的美感追求。
“Boss总是在最后登场的，假使人鱼王现在就回归，也没玩家什么事了，”温时目不斜视望着那些还在看宣传稿的学生，“先利用音乐节目传播精神污染，最后人鱼王再闪亮登场，自以为苟到音乐会就能活的玩家跟着遭遇灭顶之灾。”
“……游戏和副本难度一样，都是个S，这才会是它搞出来的策划。”
计元知下意识看了下窗户外面，确保被指责有施虐倾向的游戏没有打下来雷。
他扶了下镜框，再次肯定裴温韦有着相当强悍的逻辑能力，他甚至觉得对方的技能被某种因素介入过，所以才会如此驳杂，否则以裴温韦的能力，应该会匹配到类似【信息全知者】这样的技能。
“不过无所谓，”温时低低笑着，“音乐会上我会出手。”
乌撒的荣光将再度起航。
计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