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姜皎与阮桃在马车上说了会儿话后就回了丞相府, 只是眼皮跳动的厉害,总是觉着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
但是一直到晚上,也没见着有什么事儿。
姜皎手中拿着桂花酥, 咬下去满唇都是桂花的香气。
白葱丝的指尖上沾些碎屑, 她用帕子擦掉后便放在一旁。
愁眉苦脸的看着桌上的桂花酥, 突然间开始怀念起王府厨子做的雪花香酥了。
入口极化的触感, 还带有一些冰凉的感觉, 当真是让人喜欢极了。
姜皎郁闷地将床帐给放下, 看着头顶枝叶缠绕样式的顶账, 气颇有些不顺。
半月以来, 一次哄她都没有,连封信也没让人送来。
不仅如此, 竟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难不成在宫中,圣上还会亏待他不成。
分明, 自个是极好哄的啊, 只要稍稍说上几句话,将原先的事情解释清楚, 心中的闷气,也就渐渐散了。
渐渐扭头,又看见枕侧的羊脂白玉。
动手锤了枕头几下, 口中小声道:“混蛋, 混蛋。”
气鼓鼓的又躺下,深秋的晚上已经开始逐渐变冷,但是姜皎这般一动还是还觉着身上起了不少的燥热。
她颇为烦闷的盖住头, 唇瓣嘟起十分气恼。
带着这股子郁闷劲睡过去, 姜皎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鬓角处直跳。
用白皙的指尖揉着那处,外头榴萼进来的很快, 看见她连声说:“王妃,王爷来了,如今正在前厅同老爷还有大哥儿说着话呢。”
姜皎揉捏的手一顿,神情有些不自在的道:“他来做甚。”
说出的话仍旧是扭扭捏捏的,但是榴萼可明白自己家王妃的意思。
昨日床榻上的人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榴萼守夜的时候,本是想问她是否要点一炉沉水香,但是想想又作罢。
如今想来,倒还真是没有错的,王妃定是因为王爷才如此苦恼,今日王爷来了,王妃定是能开怀的。
姜皎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恢复往日的模样。
“你去前厅说,今日我身子不适,便不去前头用饭了,在房中就好。”
榴萼有些无奈,但也按照姜皎的吩咐。
去前厅,榴萼面上无甚神情,一板一眼的道:“王妃说她今日稍有些不适,所以就不来用饭,省得过了病气给家中的人,等下午好些再来给老爷和大娘子请安。”
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去了林清寺中,今日倒是病了。
夜间也没听闻此事,也没请大夫来。
周氏心中有了盘算,看了沈随砚一眼后,面上显出些担忧来,“萤萤若是身子不适,便早早寻了大夫来,你去厨房取饭,给萤萤拿过去,定然看着她好生用饭才成。”
榴萼答应的很快,福身后便出去。
看见这般的情形,周氏淡笑一下,“姑爷不知,萤萤近些时日身子不大好,总是出门回来就不适,姑爷不如就留下一道用晚饭,我找人收拾一处厢房给姑爷休息?”
沈随砚用帕子擦唇,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下,对着姜翃与周氏颇为有礼,“有劳岳父岳母,小婿今日就在此歇下。”
姜翃倒是没说什么,用了饭就去上早朝。
倒是周氏用完饭在美人榻上,有婢女帮她捶腿按肩,她倒是舒坦不少。
倏地周氏睁开眼,看着不远处正在安静做茶的妈妈,轻声道:“你说,萤萤这是同王爷闹什么呢,先前回来我以为是王爷欺负她,可是最近些时日却又觉着,似乎是萤萤自个没想明白一些事情,也不过想要姑爷哄哄她,结果今日姑爷来了,她倒是不见了。”
她的话音才落下,帮她捶腿的婢女手无意识下的重了一些。
周氏轻“嘶”一声,“你这丫头,今日怎得心不在焉的,锤个腿也能分神。”
妈妈走过来,对着婢女道:“去,当差还如此偷懒,当心我罚你。”
婢女咬着唇就下去,但是看上去还有几分的委屈在。
躲到后院之中,她有些愤愤的将墙角的花都拔下来,又看向东边的院子。
周氏与妈妈都没在意这些,妈妈将茶盏给放在周氏的手边,随后到她的身后帮她按着头。
“咱们二姑娘,心里头其实跟明镜一样,做什么都是不让人操心,如此做,又何尝不是夫妻间的一种情/趣,要我说,若是真让王爷就这般轻易见到,二姑娘这趟娘家也白回了。”
周氏摇头,“你啊,自从有了孙子后,倒是看开不少。”
主仆两在屋中说笑,方才的婢女悄摸走出院子,朝东边的院子去。
灵曲院中,姜皎半倚在美人榻上,榴萼与她说着方才在前厅的事情。
听到后头,姜皎朝口中送着小点的手一顿,“他当真说今夜要留下?”
榴萼点头,“可不是,王爷亲口所说还能有假不成。”
倒是姜皎,复又躺回去,“看来宫中的事他是忙完了。”
随后姜皎秋眸微微咪上一些,“要留便留,反正只要他不同我解释清楚,我就不会同他回去。”
榴萼与蔻梢都在一旁偷笑,将小点给撤下去,换上姜皎喜欢的香片。
午后日头微微斜照,树梢之上都没了动静。
姜皎睡在美人榻上,鼻尖挺翘,红艳欲滴的丹唇微微半张。
不想院中突然出现几分慌乱的脚步,还有仆妇与婢女小声说话的声响。
婢女见仆妇进来,朝屋里看下,连忙道:“妈妈们轻些声音,王妃在里头歇着。”
仆妇一脸焦急的模样,却知晓屋里人的脾气,尽量压低自个的声音,“姑娘们可否进去通传一声,王爷住着的东院,发生了一件事,此刻正等着王妃过去。”
仆妇的话倒是让婢女们都来了兴趣,“妈妈说的什么事情,竟能如此紧张不成。”
几人在树荫下窃窃私语,被从房内出来的蔻梢看见。
她轻咳一声,几人听见声音赶忙分开。
蔻梢从她们几人的身上看过来,语气严厉一些,“王妃许久没有回院中住,你们都忘了规矩不成,事情可都已经做完,就在墙角处说着闲话,看来还是王妃待你们太好,才使得你们有了这般偷懒的蠢念头。”
院中的婢女赶忙跪下,“蔻梢姐姐,我们不是故意在此的。”
本就已经拖延太多的时间,仆妇心一横也顾不上其他,“蔻梢姑娘,王爷住的地方出了事情,大娘子发了好大的脾气,请王妃过去处置。”
蔻梢听见她说出的后面的那句话,瞬间变了脸色。
脚步一抬正欲超前去,但仍是先回头道:“纵使今日事发突然,但你们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扣一个月的月钱。”
婢女与仆妇都不敢多说,仆妇倒是擦下额头上的汗,轻叹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以为婢女互相看看,不敢多说什么。
一个月的月钱,也算是够轻的了。
蔻梢又进到内室里头,榴萼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发现她两手空空不免有些惊讶,“你不是去拿小点,怎得如此快就回来,王妃怕是一会儿就要醒了。”
朝里头看了一眼,许是美人榻上厚厚的垫子,在深秋之中竟然还让姜皎鼻尖上渗出些汗珠来。
蔻梢面色纠结地凑过去,对着榴萼的耳旁轻声将方才婢女同她说的告诉榴萼。
不过半晌之后,她将手给放下,“王妃怕是睡不成了。”
榴萼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当即就说:“我进去将王妃给叫起来。”
蔻梢点头,去准备珠钗还有衣衫放在托盘之中。
榴萼走至塌前,小声喊道:“王妃,王妃。”
姜皎柳眉蹙起,轻轻嘟囔一声,“别闹。”
可是如今的情况哪里是可以这样说的,榴萼心一横,推了一把姜皎。
姜皎猛然被人一推,还有些怨气在身上。
起来时训斥的话几乎快要说出口,但是榴萼用着不好的语气对她道:“王妃,出事了。”
面色沉重的走在长廊上,姜皎步伐很快,府中的婢女小厮看见她阴沉的脸匆匆问好后就赶忙离去。
姜皎一边走着,一边问,“那个女使叫什么?”
榴萼恭敬回答,“叫春月,是大娘子房中管洒扫的婢女,近些时日才过去的。”
姜皎知晓榴萼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事情谁人都不知道会发生的,不能因为女使周氏房中的人就对她有所迁怒,若是当真如此做,对周氏也没有好处。
点着头,姜皎步伐很快,满脸都是生气的模样。
从前她觉着沈随砚太过于招蜂引蝶,如今看来当真是这样。
还真是什么人都能勾过去。
等到姜皎到时,周氏早就已经在房中,沈随砚沉静地坐在一旁,看到姜皎来,面上露出一些难耐的神情来。
一瞬间,姜皎以为是自个看错,再次看过去的时候他面容之上早就已经没了这样的眼神。
春月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姜酿也随后就到。
她一边哭,还一边拽着自个的衣衫,但是却又不敢哭出声,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若不是知晓沈随砚是个怎样的人,怕是姜皎就已经相信她。
缓缓在沈随砚的对面坐下,姜皎一句话都没有说,死寂一般地看着春月。
周氏揉着眉心,实在不知在府上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语气严厉,对着春月道:“如今王爷与王妃都在,我也在,你将事情完完本本的说上一遍给我们听,若是胆敢说谎——”
春月立刻磕头,嗓音中带有不少的哭腔,听上去十分的委屈,“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个粗使丫鬟,怎敢做出攀污主子与欺骗主子的事。”
姜皎沉沉的看着春月,一直盯着她,秋眸之中时从未有过的厉色。
春月朝她那处看了一眼,随后很快地就将视线给收回,而后声声哭诉说道:“下午时我打扫完院中的落叶,想起花园处的小梁前些时日要我帮他绣一条绣帕,我便想着刚好给他送过去,回来时也到了晚饭的时间,正好可以当值,随后我便从东院那边过去,不想路过王爷所住的院子门口时,听到里头有东西破碎的声响,我本是不想管,但是久久都无人进去,我只好壮着胆子进去,不想一进去——”
春月开始哭的厉害,眼泪簌簌的朝下落,情绪激动,“不想才一进去,王爷就拉住我的手臂,而后不让奴婢离开,甚至奴婢的衣裳都被王爷撕扯坏了,奴婢不敢出声,只能不停的推开王爷,好在王爷身旁的小厮回来,救了奴婢。”
说完,她直接扑到姜皎的腿边,一边跪着一边扯着姜皎的衣衫下摆,“王妃,奴婢如今失了清白,奴婢知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进去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如今府中人人都知晓奴婢进了王爷的院子后许久未出,传出去奴婢还如何活在这世上啊。”
春月哭个不停,姜皎先是抬头看向沈随砚,他狭长的黑眸半分都没落在春月的身上,甚至连眼风都没给。
周身气息沉冷,似是猛兽蛰伏随时都要出手一样。
周氏听见春月的话想要开口,不想姜皎倒是先轻笑一声,“那你想要如何?”
春月微微愣神,眼眸中浮上几分的喜色来,还是那么小的声音,她柔弱地说:“奴婢不求旁的,也不求任何的名分,只想求王妃能将我带回府上,让我做个王妃最末等的女使就好。”
姜皎反问她一句,“你所说,如今在丞相府也是可以的。”
春月一愣,赶忙改口,“不,不,是奴婢说错了,奴婢只想求一个偏房妾室的身份,其他的奴婢都不在乎,哪怕王妃让奴婢一辈子不见王爷都是可以的,王妃求您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她拽着姜皎的裙下摆,姜皎看得眉心直皱,上好的衣料又毁了一件。
春月怕不是真是个蠢得,这样的蠢话还有这般的蠢念头也是说的出口的。
姜皎刚想要开口说话,可是余光却看到沈随砚在悠闲的喝茶,好似此事同他无关一般。
她倏地就笑了,“你叫春月?你想入王府?”
春月赶忙点头,面露期盼的眼神来。
姜皎淡笑一下,“我名字中的‘皎’也有‘月’的意思,若是你进府那可得改名,不然冲撞我可怎么好。”
听见此话,沈随砚与周氏都立刻抬头看向姜皎。
周氏连忙喊道:“萤萤。”
便连沈随砚,满脸的冷冽,一动不动的看着姜皎,手中拿着的茶盏十分用力,似是要将它给捏碎。
但是姜皎却不为所动,又问了春月一遍,“你可愿意?”
春月回过神,赶紧点头,“奴婢愿意,奴婢愿意的,莫说是改名,便是王妃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丝毫不会有怨言。”
姜皎撇过头,看见春月的手还搭在自个的衣衫上,当场便想呵斥一句:将你的爪子给我挪开。
但是克制住这一想法,姜皎拖长语调,“既然如此——”
“观砚。”沈随砚将茶盏重重放下,手背之上青筋突起,眼眸中满是戾气地看着春月,可谁又知晓这股子的劲不是对着姜皎的。
观砚立刻上前走到沈随砚的身边,只在他身后站定没有旁的话语。
沈随砚道:“你来说。”
得了沈随砚的命令,观砚沉静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午歇时王爷想要一人在房中休息,就命我们都出去,我便在院中的树下处歇着,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房中传来声响,但也不过是书册落地的声音,并不是什么旁的,王爷一贯不喜人打扰,若是当真要吩咐,会再喊人进去,但是王爷并没有,随后我便瞧着春月姑娘直接推开门进去,两息的时间,王爷就直接叫人进去,我进去的时候,春月姑娘满脸是泪的跪在地上,而王爷,是在书桌后头。”
春月立刻大声道:“你说谎,分明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
观砚没说话,满脸淡漠的站回沈随砚的后头。
沈随砚轻嗤一声,眸中透出些许的烦躁与不屑来,“就凭你,也配让我身边的人为你撒谎?”
他的话一出,无疑是最伤春月的心。
她仗着有几分的貌美,在府中十分吃得开,不想今日竟被沈随砚这般羞辱。
唇瓣抖着,她一直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姜皎好暇齐整的看着她,甚至不紧不慢的开始喝茶。
周氏震怒,指着春月的鼻子骂她,“你这个小蹄子,我瞧你人还算是勤快年纪又小,不忍你在厨房,才将你调来我的院中,不想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今日是你抓到这个机会,若是今日王爷不来,明日是谁,府中的哥儿?还是老爷?你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春月噙着泪,一直否认,哭诉着道:“大娘子,您最是心善,可为何不愿相信奴婢,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一直没出声的姜皎这会子开口,“蔻梢,打。”
蔻梢上前,一巴掌打在春月的脸上,随后她看着春月,面色冷静,“你攀污主子,满口谎言,此是一罪;被人戳穿,丝毫不知悔改,这是二罪,一巴掌只是给你的警醒,劝你莫要在主子跟前耍你的小聪明。”
春月脸上浮起些肿胀来,疼的直抽。
周氏对着身边的妈妈道:“拖下去打板子,一直打到她肯承认为止。”
说完妈妈对着门口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任凭春月如何哭喊,还是被拖了出去绑起来。
周氏听的心烦,与姜皎说:“此事是母亲没有管教好自个的下人,才让你平白听了这些污言,母亲同你赔个不是。”
姜皎撒娇似地说:“母亲,您如此说可就是真拿女儿当了外人。”
周氏一笑,知晓她并未生气,这才开口说:“母亲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姜酿也跟着站起来,“想来孩子应当也醒了,我也先回去。”
刚才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瞧得清楚。
姐夫本不大在意春月,只是因为二姐姐方才的话语之间想将春月真的纳进府中,他才让人开口。
不然以姐夫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如此的。
春月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使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见她们二人都出门,姜皎也随着准备出去。
今日出来时正在气头上,只是随便收拾一下。
可是如今冷静下来,只觉着不大对,她与沈随砚置气许久,这般模样岂不是落了下风。
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姜皎准备朝外走。
没想到刚迈出一个步子,身后的沈随砚幽幽开口,语气中还夹着憋闷,“萤萤,你当真不想听我说?”
他还是头一次露出这番模样,姜皎忍了许久,终究还是转过身,只看着脚尖,不看着他道:“王爷想说什么?”
沈随砚声音很轻,还带有几分的磁性,“萤萤,她攀污我,为夫只觉自个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