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苏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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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忠随着侍从进入宣政殿后,对着百里铭上前行礼道:“国主,深夜来访属实打搅您了,只是此番确有要事相商。”
百里铭淡淡道:“将军客气了,将军请讲。”
吴忠:“想必国主也知晓了目前祈国余孽在燕莎横行,公主和小王子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牵连,对此我们深感歉意。为了百姓安危,彻底解决这一大患,我们陛下不日就抵达燕莎国,亲自处决祈巾。”
百里铭暗忖,听闻前几日对珠儿和复儿下手的是祈国皇帝祈林的亲侄子,祈巾。恐怕是因着家丑不可外扬,这祈林才要亲自来。当年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是祈巾也被祈林残忍杀害,可如今看来祈林倒是对这个小侄子留了一手,却也留下了祸患。
若是祈林来到燕莎仅仅出于解决祈巾的意图,倒是也可以理解,只是那祈林果真只有此番意图?
如今他已经察觉珠儿对赵至诚有意,可是那赵至诚对珠儿呢?若是那赵至诚对珠儿没有男女私情,倒还好说,以自己对珠儿性子的了解,定不会委曲求全。但若那赵至诚恬不知耻,也喜欢珠儿,那这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不过赵至诚比珠儿年长多年,自是更加克制才对,绝不会轻易动情,而且听闻祈林与赵至诚自幼一起长大,君臣相合,赵至诚怎么可能会为了珠儿和祈林撕破脸?如此倒是他多心了,这祈林来也罢,不来也罢。
百里铭顿了顿试探道:“陛下若来,我燕莎国自是十分欢迎,必会设宴盛情款待,只是不知陛下要落榻何处?可否需要我们提前安排?”
吴忠摆手道:“这个倒不必,大将军会安排好一切。只是陛下有意与公主相见,还是烦请国主能有所准备。”
百里铭思量,果然,这祈林意图不纯。不过也好,珠儿如今对赵至诚感情越来越深,若是那皇帝来了可以分散珠儿的注意力倒也是个好主意。虽说祈林和赵至诚这两个老东西大差不差,可祈林与珠儿在一起终归是正途,毕竟当初是祈林让赵至诚来接珠儿,若是珠儿和赵至诚有什么,怕是不仅皇帝不会放过,这天下人也会唾弃,他是万万不能看着珠儿走向歧途的。
真是可笑,当初他极力反对珠儿去祈国,如今却是又不得不撮合珠儿和祈林,真是造化弄人啊!
百里铭又问道:“陛下是何时要来?我好让珠儿提前准备着。”
吴忠:“十日后。”
百里铭:“我知道了,不过还请将军转告赵大将军,感谢赵将军对珠儿和复儿的保护,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全力配合。”
吴忠点点头,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今日是国主您的寿辰,大将军这几日比较繁忙,因此没有时间好好准备贺礼,如今将这个送与您,也是大将军的一份心意。”说着就从袖口拿出了木匣子递给了百里铭。
百里铭收下木匣子,吩咐容惠妥善安置好,又道:“还请吴将军替我向赵将军转告,感念赵将军的诚心。”
吴忠点点头道:“我必会向将军转告,时间不早了,就不再叨扰您了,我先告辞了。”说罢就退出了宣政殿。
百里铭坐在案几前,琢磨着,这赵至诚又在打什么主意。
打开木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居然和珠儿一样也是一幅画。
百里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打开那卷轴,看到那画里的内容后,百里铭眼底发黑,额头瞬间青筋暴起。
随后在右下方看到“赵至诚”那三个大字后,再也控住不住熊熊怒火,将画轴直接摔到了地上。
再看那地上的画,不是百里珠又会是谁?与珠儿送自己的那幅画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幅加盖了赵至诚的私印。
百里铭心中大骂,好不要脸的老东西!怕是这老东西早就预测到珠儿会送给自己那幅画,所以这赵至诚是在明晃晃向自己宣示,他对珠儿有意,珠儿对他赵至诚也有情!
这老东西竟然如此直白,他怎么敢!他难道不知这是礼法所不容吗!珠儿年幼,初尝情果,容易上头自己可以理解,可这赵至诚早就是老油条一个,与皇帝关系匪浅,怎能也不加克制?
如今祈国皇帝要来,赵至诚明知皇帝来燕莎国必然要和珠儿见面,他偏偏此时送上这样一份“大礼”,又和吴忠配合演戏,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那意思不就是珠儿可以和皇帝见面但是他不能撮合!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暗示,暗示珠儿是他赵至诚的!好算计,不仅算计了他,怕是连那祈国皇帝也算计进去了。如此心机,珠儿又如何斗得过这老东西,怕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这狡猾的老东西,他没长脸倒也罢,他还要脸呢,宁愿成全祈林,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珠儿和赵至诚在一起的。
赵至诚这几日住在了陆库军营,既然祈林要来,还是要有所准备。至于落榻何处,当然是要跟着他住在军营里,十里美的话想都不要想。
赵至诚看到自己的军帐,之前还是简简单单的摆放着几样常用家具,百里珠住了两日就已经满满当当。
床榻旁边多了一张木制梳妆台,他的案几旁边还多了桦木立柜,还有一个储物柜,里面装满了一些自己从祈国带来的民间小玩意儿。
他让吴忠和小六子给百里珠准备一些日常用品,没想到这两人居然给他私帐中添了这么多物件。这明晃晃是金屋藏娇了,虽然他的私帐谁也进不去,但皇帝要来,还是要谨慎的。
赵至诚从床底下取出他的官皮箱,打开锁扣,拿出那日为百里珠做的画,放在案几上,细细打量着画中那娇媚的小女郎,陷入了沉思。
如今若让自己对百里珠放手,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可若真的踏出那一步,那必然一脚踩空。他并不是无情无欲之人,该有的欲望一个不少,可若是真的将百里珠拉进这沟壑,也万万不能忍心。
祈林要来,名义上是来处决祈巾,实际上还是要亲自来向百里珠表明心迹。心爱的姑娘被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撬了墙角,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吧,他尚且不能忍,何况是祈林?
在他有意无意的推动下,百里铭应该知道了他和百里珠的情意。
百里铭自然知道怎么样对珠儿更好,定会想尽办法撮合祈林和珠儿,那百里铭会按着他的暗示来吗?恐怕未必。
若百里铭是个软柿子,他大可以直接威胁,但百里铭向来疼爱儿女,尤其是珠儿,自然愿意为了珠儿反抗他。但无论如何,他的意思是要送到的,若,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百里铭也是要所准备的。
赵至诚仔细收起眼前的画卷,放回了官皮箱中。那日他送百里铭的并不是最初画的,而是后来闲来无事之时所描摹的,如今倒是描了有五六幅了。赵至诚摇头苦笑,他还真是无事。
绿叶儿和小六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赵至诚正在床底下放着什么。
绿叶儿默默记了下来,赵至诚有鬼,她得回去告诉小公主。若是这赵至诚真的三心二意,养狐狸媚子,那就休想再沾染我家小公主一丝一毫。
小六子看到自家大将军居然在藏东西,必定有秘密,还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如今连他都要瞒着,小六子暗惊,天哪,大将军不会在外面养了外室吧!若是小公主知道了,定要大闹一场,将军危已。
这绿叶儿和小六子还真默契,胡思乱想还能想到了一块,也是个搭配的。
赵至诚回头,就看到绿叶儿手里拿着四方香盒,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小六子抱着墨玉博古香炉两眼放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赵至诚回头看着小六子那傻样,知道这傻小子脑子里面又开始跑马了,捏了捏眉头,对着小六子斥道:“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绿叶儿被赵至诚这一声呼喊给生生拉回了神儿,这赵至诚脾气这么差劲,也不知道小公主是怎么看上的。她倒是觉得那小六子不错,虽然有点儿傻气,但是从来不发火。
小六子也被这一声喝喊给吓醒了,立马领着绿叶儿就进入了营帐。
进入帐中,小六子上前对着赵至诚恭敬道:“将军,小公主托绿叶儿给您送礼,以报前些个日子的救命之恩。”
赵至诚略一迟疑,寻思着珠儿送他香炉和香膏是何意?沉静道:“都放在案桌上吧。”
随后又问道:“珠...公主这几日可好?”
绿叶儿心里酸楚,叹了口气道:“前日公主与国主吵了一架,如今被国主禁足了。”
赵至诚眼眸暗了暗,沉声道:“你可知为何?”
绿叶儿心里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嘛,国主也是糊涂了,如今竟让公主给祈林献上自幼时便学的十分出彩的霓衫羽衣舞,公主本就不喜祈林,如今对赵至诚有意,如何愿意去讨好其他男人,这才和国主吵了起来。
但是公主嘱咐自己只要告诉赵至诚禁足即可,不要多说,那自己还是少说为妙,于是淡淡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公主近来完不成课业,夫子告诉了国主,国主才发怒的。”
赵至诚心里冷哼,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如今在燕莎已经两月多,百里铭何时关心过珠儿的课业。前些个日子刚过完寿辰,就找珠儿的麻烦,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难不成是百里铭想撮合珠儿和祈林,珠儿不依,这才吵了起来。
这小东西,如今被禁了足,还想着让绿叶儿给自己送物什,真是软的让人发疼。
赵至诚眉头紧蹙,摆了摆手让绿叶儿和小六子退下。
待绿叶儿和小六子离去后,赵至诚坐在案几前,打开那四方香盒,轻轻嗅着,是苏合香的味道。
微苦,清冽潮湿,弥久芳香。
赵至诚猜想这香盒是否还有其他玄妙,遂细致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在香盒底部发现了一个小的隔层。赵至诚打开底下的小屉子,取出里面的纸条,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
惟愿你我皆酣于苏合一梦,与君同魂亦同命。暗里相醉,永无人知,永不求解。
只看那字迹秀逸,笔意清婉,气韵生动,不是百里珠亲笔,还会有谁?
赵至诚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光华,那娟秀字体甫一入眼,心中难耐动容,迷醉间眼前似有一片薄雾慢慢晕染,直至眼眶酸胀的发红。
早已酣醉于你,何须苏合将你我套牢?又如何舍得弃你独自求解?这一场永远不能让人知晓的醉生梦死合该是我牵着你,而不该由着你一个人跌跌撞撞,独自彷徨。既然明知是错,明知是火,却还是忍不住奔赴。
可是,可是又该当如何?且不论其他,祈林何解?百里铭何解?天下悠悠之口又该如何解?只怕最后愁白了头,耗尽了情思,最后落得个相看两相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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