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老钟!”向如意喝止。
钟老爷子闻言,不声不响地抬头看着他,眼底情绪波澜,隐隐含着失望。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他上楼找东西时,经过了钟白槐夫妻俩的房间。
房门半开,钟老爷子并非多事的人。
于是打算加快脚步往下走。
可走到一半,房间忽而传来两道刻意压低的对话声,谈论对象似乎是钟向窈。
钟老爷子脚步停滞,顿在原地。
“不是说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了吗。”向如意疑惑,“你怎么这么固执?”
钟白槐冷声道:“你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职业道路说毁就毁,还顶撞长辈!”
“事已至此,你带走她有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不会允许我的女儿变成这副德行,传出去简直被人耻笑!”
“窈窈现在跟谢家那个正处着对象,他会让你把人带走吗?老钟,你快醒醒吧。”向如意深吸口气,“回来前咱们说好了,不要再插手她的事情,你怎么就是不听。”
钟白槐骤然拔高声音:“我不听?这些年我为她找最好的老师,铺最好的路,要是钟向窈继续留在欧洲,下一个弗里兰就是她!”
“你小点声!”向如意斥道,“谁让你要瞒不一直瞒着?她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你女儿,不是你用来打败谁的玩物。”
“……”
呼吸声粗重异常。
过了片刻,钟白槐才哑着声音开口:“所以我要带她出国,我就不信掰不回去。”
听到这,钟老爷子沉默着下了楼。
钟白槐与向如意难怪能做夫妻,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一个为了面子,一个为了自己。
这么些年来,钟向窈始终养在他身边。
其他两房没有女儿,便像养自己孩子似的,把人呵护到如今这样花骨朵般的样子。
他们两人倒好,白捡个女儿还不知足。
其实说到底,钟老爷子对向如意没有意见,他明白钟白槐是什么德行的人。
毕竟搞艺术的多少都有些自恃清高。
他年轻时也是这样,直到身边有了钟向窈,这才慢慢打磨了棱角。
可他没想到,钟白槐越到中年越固执。
竟心理扭曲至此。
倘若任由钟向窈被他带走,光是钟白槐那令人难以承受的性子,必定会引得她抑郁。
思及此,钟老爷子叹了口气。
翻出谢老爷子的电话,利落拨通。
只是钟白槐居然连谢家的脸面也不顾了,当着谢则凛与谢老爷子就这样开了口。
钟老爷子闭了闭眼。
刚掀开眼帘,就听见谢则凛带着笑意的温声劝阻:“钟叔这样怕是不太好。”
几人纷纷看向他。
谢则凛面色丝毫不显眼底阴郁:“窈窈现在是我女朋友,未来还会是我的妻子,我们身上的婚约,是两家几十年的约定,您说毁就毁,有些不太顾及谢家了。”
“她的确是你女朋友。”钟白槐笑了笑,“可她更是我的女儿,她身上流着我的血。”
钟向窈一阵恶心。
差点要脱口而出的“我恨不得全身换血”这句话,在张嘴时,被谢则凛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咬着唇角侧头,忽然有些难言的心疼。
她的家事牵连谢则凛。
这是钟向窈最无法忍受的。
谢则凛失笑:“您也说过,二十一世纪的人不能犯法,那么基本道德也该有吧。”
闻言,钟白槐脸色骤变:“什么意思?”
“我与窈窈一有婚约在身,二为自由恋爱,您这样武断不觉得实在不妥吗?”顾念他长辈的身份,谢则凛说话时毫无散漫之意。
钟向窈眼睫轻眨。
谁料钟白槐却是破了防:“你是应该跟我说这些话的身份吗,要没有婚约,你觉得你们年轻人口中所谓的爱情能走多远?你就这么能保证,钟向窈不是一时兴起?”
倏然间,客厅内的战火一触即发。
谢则凛的手指猛地收力,钟向窈的眸间滋出了火花,顿时颤抖:“爸!”
“那我呢。”钟老爷子下一秒接住他的话,“作为父亲,我是真不知道你现在已经狂悖成这副德行。从小我教你知分寸,你现在照照镜子看看,你又成什么样子了?”
钟白槐赫然回头:“爸!”
“你别喊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钟老爷子一抬手,冷声道,“你没养过窈窈,就别给她摆父亲的架子,至于他们的婚事,我自会跟谢家商议,选个吉日先订婚。”
话音落,这事即刻拍了板。
钟老爷子悠悠地重新添了杯茶,又看向两个小的:“就这么定了,你们有事就去忙。”
两人从钟家离开。
想到钟白槐最后那句话,钟向窈惴惴不安,甚至隐约感受到了谢则凛的情绪变化。
坐上车后,钟向窈喉咙发紧:“阿凛。”
谢则凛敛眉看向她:“怎么了吗?”
四目相对时,他的眼中只有单纯的疑惑,仿若压根没将她耿耿于怀的话放在心上。
见状,钟向窈忽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停了几秒,干巴巴一笑:“没什么,就是我爸说的那些你别听。”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
她的神色极为认真,谢则凛瞧了会儿,唇角扬起:“知道了。”
……
当天晚上,钟向窈洗完澡出了房间,看到谢则凛站在二楼阳台前。
背影看上去是说不清的寂寥。
白天钟白槐的那些话,要说没有给两人带来影响其实也是假话,钟向窈没想过会这么早谈婚论嫁,谢则凛没料到婚约会生变。
而在钟向窈表明心意后,谁也没再提。
默契到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
只不过现在看他这样。
钟向窈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停,稍稍踯躅,才提步走到谢则凛身旁。
察觉到她过来,谢则凛侧眸看过去:“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出来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钟向窈问,“还在我家里的事情吗?”
谢则凛接过毛巾,熟稔地帮她擦着头发:“刚跟靳淮青聊完工作上的事情。”
闻言,钟向窈悄悄松了口气。
谢则凛站在她跟前,将小姑娘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中,半晌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他们不出席,会难过吗?”
“不会。”钟向窈摇头,“撇开我是他们女儿的身份,其实我们根本不像一家人。”
谢则凛若有所思地颔首:“再让我想想。”
“……”
钟向窈今天太过敏感,听到这话,心头顿时止不住的一跳:“你要想什么?”
“你说呢。”谢则凛似是而非地刮了下她鼻尖,“当然是想怎么过你父母那关。”
话虽这么说,可钟向窈却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的再想想是指这个意思。
原本还想多问一句,但她的手机在房间里响了起来,钟向窈只得咽下到嘴边的话,拿着毛巾回了房间。
是徐烈打来的。
四月初和四月中下旬分别有两场演奏会,邀请她去做特别出演,正好新专发布还没有在国外露面,公司商定后便定了行程。
钟向窈倒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想到谢则凛生日,她翻了翻日历。
月初的演唱会竟正好撞上。
之后的小半个月,钟向窈基本在准备礼物与琴房中度过,少有的几次约会,也相继被各种事情打搅。
四月五号,钟向窈提前三天飞出了国,谢则凛因为并购仪式阻挡了脚步。
结束饭局之后,靳淮青一行人在会所攒了局提前过生日,谢则凛最后一个到场。
瞧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人调侃:“果然女朋友不在身边就冷漠得多啊。”
“不然我是卖笑的?”谢则凛反问。
钟叙乐了:“那兄弟几个给你过生日,连个笑脸都不配有一个。”
“让我笑也不是不行。”谢则凛坐下,活动两下脖子,“六月份呈嘉地产的项目,你分我一杯羹怎么样?”
交易来得猝不及防,钟叙呛了声:“那这你得跟老三去谈啊,我又不管呈嘉。”
“自从我跟窈窈在一起,钟其淮可就一直看不惯我。”谢则凛觑他一眼,“你是想看我怎么被他刁难还不敢还手的是吗?”
闻言,钟叙笑眯眯:“干嘛说出来。”
谢则凛嗤了一声,没再搭理。
反倒是听两人对话的靳淮青侧了侧身,晃着加了冰块的酒杯,随口询问:“你跟窈窈妹妹进展怎么样?”
“打算下半年订婚了。”谢则凛胳膊环抱,上半身微微后仰,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到时候肯定提前通知你们。”
靳淮青抬眉:“嚯!这进展神速呀。”
“感情太好没办法。”谢则凛笑着摊手,“别太羡慕我。”
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靳淮青瞥了眼窗边正打着桌球的钟叙,倾身打趣:“你就不怕之前你算计人小姑娘的事儿被发现?我怎么觉得窈窈妹妹不是能任人安排的主。”
谢则凛沉默。
靳淮青上下打量他,而后乐不可支:“要被她知道了,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所以这件事情她可以不知道。”谢则凛的指尖轻轻敲着,漫不经心道,“况且那并不叫算计,只能说为了得到她的手段。”
“你就嘴硬吧。”靳淮青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细数,“波兰那事儿、雨夜英雄救美、音乐会,还有拍卖会,啧啧,我听说谢枝忆被你教训的,现在见着钟向窈都绕道走了?”
一桩一件,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除了波兰外大多都是谢则凛设计好的,甚至在此之外还有很多件。
半月前,他被钟白槐的“一时兴起”刺激,甚至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过往的那些环环相扣,有没有给钟向窈带来伤害。
可这么多年来,谢则凛原本都已经准备按照她的意愿准备解除婚约了,谁知道钟向窈又阴差阳错的出现在他眼前。
难得上天偏袒他一次。
无论是谁,谢则凛都不想给这段感情带来一丝一毫的波动差池。
他做不到放手。
尤其眼下已经得到钟向窈。
想到钟白槐在她出生前就谋划好的一切,此时却令钟向窈这样痛苦。
他隐约怀疑。
自己的行为与钟白槐有什么差异?
所以那晚原本想要告诉钟向窈的秘密,在对上她牵挂担忧的眼神顿时愣住。
谢则凛安静片刻,腔调终于变得正经起来,极为认真地说:“我会永远瞒着她。”
只要不让钟向窈受伤。
他可以只字不提。
……
会所走廊的霓虹灯艳丽刺目,偶尔从隔壁房间传来的音乐声略微嘈杂。
这间屋子外。
门口靠着一道身影,臂弯勾着风衣,脚边放着小小的行李箱,手中还拎着蛋糕盒。
有人经过时侧目打量。
钟向窈眼睫低垂,除了满脸疲惫毫无异样,唯独勾着蛋糕绳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房间里的对话隐约传出。
她忘记听清了多少,只在话题结束的时候稍稍仰头,后脑勺抵在墙面,浑身失力。
不久后,她的面上闪过一抹茫然。
慢慢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