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话音落,钟向窈明显察觉到谢则凛一僵。
她想看清楚,可眼前异常模糊,只能心有所感地又往男人跟前靠了靠,幽淡冷香袭来。
“小叔,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谢则凛稍稍垂眼,静静凝视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或许来得有些急,钟向窈不似平时那样妆容精致,皮肤上没有一丝化妆品的痕迹,黑色大衣里,浅白睡衣领露出半截,凌乱而随意。
仿佛真的很在意他与旁人绯闻一样。
趁着灯还没来,谢则凛百无聊赖地抬手,轻缓地给她翻好衣领:“今晚为什么过来?”
“嗯?”钟向窈反应有些迟钝,“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指尖挑起大衣最上面的那枚棕色羊角扣,很轻地勾过另侧,将两边领口搭接上。
之前没按要求扣的扣子。
这回倒是做了。
倏然间,钟向窈的手感应着摸索上来,按在谢则凛腕口。
被她不经意间触碰,动作停顿,指节晃了下,不偏不倚地蹭过钟向窈的下颌。
温热细腻紧挨在指背皮肤上。
谢则凛短促地怔了下。
很快,又恢复到原先那般处之泰然:“是真话?”
“好啦好啦。”感觉到此时的谢则凛温和的可怕,钟向窈动摇了下,扭扭捏捏道,“骗你的,就是想见你。”
这个回答倒是在意料之中。
谢则凛抬眉,眼底浮现出两三分笑痕。
钟向窈毫无所觉,手掌就那么轻轻地搭在他的腕骨上,小声嘀咕:“每次约你吃饭都拒绝我,其实看到照片还是有些生气的。”
“为什么生气。”
钟向窈抿了抿唇角,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你要是喜欢上别人,那我这些天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言,谢则凛扬唇轻哂。
松开她的羊角扣,带着钟向窈的手缓缓落下,漫不经心:“我身边不会出现别的女人。”
而与此同时,走廊内的灯光复又亮起。
钟向窈被这光线晃得闭上眼,视觉受到刺激,连带着大脑与听觉也稍稍停滞。
她没听清楚谢则凛的话。
“小谢总,我来送您二位下去。”
保安队长重新出现。
在他即将靠近时,谢则凛随意抬手:“不用,我们马上走,不劳你多跑一趟。”
感受到腕口倏然收紧的力道,见保安没有再靠近,谢则凛侧过眼,掌心上移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钟向窈的指节。
她依旧闭着眼眉心微蹙。
谢则凛指尖细微刮过,随即攥住她手腕。
“亮了。”谢则凛挡开保安的视线,带着钟向窈慢步走向电梯口,“睁开眼睛吧。”
耳边那阵鸣声消失。
指节上的温热触感转瞬消失,察觉到谢则凛松开手,钟向窈鬼使神差地,在睁眼的同时回握住了他。
她偏过头,眼眸清亮的盯着对方。
谢则凛身量很高,肩宽腿长,为了不让保安看到她的脸,始终落后半步挡在中间。
稍黯的阴影笼罩着钟向窈。
见她这样扭头看过来,谢则凛不明就里,正要说话,只觉得骨节一阵柔软,紧接着就有只手攀爬上了他的手指。
低垂下眼,他看到她与他的掌心相贴合。
由于常年练琴,钟向窈的指尖并不似先前设想中的那样细腻温软,左手压弦的位置早早形成了茧子,有点儿硌,被轻轻刮过时,柔中带着点硬物感。
谢则凛的手掌被迫摊开。
看着钟向窈比他小了一个号的手贴在上头,每一只都露出他的半根骨节。
“你的手好大。”钟向窈轻呼。
谢则凛的喉结微滚,低哑地嗯了声:“可以走了吗?”
钟向窈不为所动。
却在下一秒,五指突然向旁边挪开一点儿距离,她的手陷入了谢则凛的指缝中。
是个十指紧扣的亲密姿势。
谢则凛眼皮倏然一跳,刚动了下胳膊,钟向窈便穿过指缝压住了他的手背。
很快,她敏锐的发现了什么。
眉眼弯弯地仰起脸,声线甜腻到像是撒娇般,轻而易举地戳破了谢则凛的刻意淡然:“你的手心好湿呀。”
……
送完钟向窈,谢则凛去了趟靳家。
靳淮青前几天刚回来,之前他托付的事已办妥,但一直没时间,只好今晚专程跑一趟。
夜色渐深,道路两边的照明灯下拢着几只扑蛾。
看上去莫名有些萧条。
靳家别墅区临近国贸中心,出入有些麻烦,谢则凛索性让司机将车子停在外头,在等靳淮青的过程中,他降下车窗,手肘撑着窗沿,看向国贸大楼外那面偌大的LED屏幕上。
是钟向窈小提琴品牌代言的写真照。
选用的是十八岁那年的照片。
少女笑容明艳,手臂夹着小提琴,潋滟眸光朝镜头看过来,眼里像是带了娇艳的勾子。
妆容甜美,连头发丝都大写着精致。
霓虹灯透过玻璃斜映进来。
谢则凛抬眸凝视时,星星点点的光痕落在他脸上与眼底,一片亮色下,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波澜。
拇指刮过指尖旧伤,却又渐渐地,挪动到与钟向窈掌心相贴的地方。
与两年前的触感一模一样。
“你就不能把车开进去吗?”
靳淮青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谢则凛的思绪,他穿着一身黑色缎面睡衣,拉开车门坐进来,“喏,看看。”
顶灯被打开,明炽光线呈出折扇弧度。
谢则凛懒洋洋地挑起盒盖,里面垫了块明黄色绒布,雕琢成传统双面的白玉长命锁,质地滋润细腻,光晕柔和。
靳淮青偏头看了眼,倍感不解:“这玉佩我记得是一对儿,怎么跑佛罗伦萨去了。”
“这枚玉佩,是谢和黎卖出去的。”谢则凛沉声,“当年那场车祸结束,他就带着东西逃去了国外。”
闻言,靳淮青顿时噤声。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给谢则凛带来了无法逆转的伤害,主谋人便是谢和黎。
彼时他逃跑后,国内立即下发了通缉令。
可惜谢和黎跑出了国,无法掌控行踪,直到一个半月后,谢则凛从ICU转入普通病房,谢和黎才在佛罗伦萨现身。
他在一场珠宝拍卖会上,卖掉了那枚长命锁,由此才被谢家人发现踪迹。
“这是祖母留下的东西,一枚给了我,一枚给了他,这些年爷爷始终想找回来。”谢则凛盖上盒子,“还是多谢你。”
“能帮上忙就行。”靳淮青摆手,“我看你那绯闻降的挺快,怎么?小未婚妻看到了?”
谢则凛将首饰盒放在储物格上,低哂:“何止。”
瞥见他表情,靳淮青没忍住乐了:“行了,现在人在跟前就好好处吧,回了。”
“你这次过去什么情况?”谢则凛问。
靳淮青的面容隐匿在黑暗里,神色渐淡:“就那样。”
-一夜好眠。
钟向窈醒来时,已经早上十点,去琴房练了会儿琴,在家看了个电影,正好到化妆团队给她做造型的时间。
今夜是谢老爷子八十岁整寿,谢家晚宴名人云集,上至商界投资方,下至娱乐圈的顶流影帝,都陆续收到了邀请函。
众所周知,豪门晚宴是扩展人脉的好时机,不够资格蹭邀请函来参加的比比皆是。
钟向窈的化妆师是圈内人,每次总能听到不少八卦。
今日也不例外。
她先是说到某个艹人设的男爱豆睡粉,而后又提起某个实力影帝其实早已隐婚。
钟向窈不太感兴趣。
但人长了嘴,又是长达一两个小时的造型设计,不聊天显得漫长而无聊,所以她很少制止这些话题。
直到——“你们看到前些天苏钰的秒删了吗?”
“没。”帮忙递东西的助理之一摇头,“苏钰是那个年初才跟豪门老公离婚的女星吗?别说我以前还挺喜欢她,长的水灵又有特点,原本以为能爆红呢。”
“爆红都得看命,她恐怕也是看出自己没有那个命数,所以才转身家人的。”化妆师利落地盘起指间长发,语速飞快,“前些天谢家发邀请函的时候,有一批发错了,好巧不巧苏虹得手了一张,当晚暗戳戳发了微博,没想到又被收回去了。”
“妈呀,这不是打人脸呢吗!”
化妆师没忍住笑:“谁说不是呢,本来以为这事儿没有后续了,谁知道今早我跟妆的时候,多听了一嘴才知道,苏虹经纪人给她安排了个女伴的位置,让她去攀小谢总呢。”
“……”
正在看杂志的钟向窈眼皮微动,脑间雷达响起警报,不由自主地直了身子,难得插话:“哪个苏虹?”
“钟小姐不知道吗?”助理在网页搜索出照片,递给她看,“就是演《青玉传》年轻时候的女主角呀。”
视线落在百度百科照片的那张脸上。
眉眼灵动,很清纯。
“她最近不是跟同公司的男明星炒姐弟CP?”想到这个,钟向窈的表情有些复杂,“怎么又看上谢则凛了。”
化妆师好笑:“由奢入俭难呀,过惯了豪门生活,哪儿看得上演戏带来的那一星半点的收入,况且小谢总近期风头盛着呢,哪个女人不对他动心思。”
闻言,钟向窈悄悄捏紧了杂志。
傍晚六点半,钟叙打电话催了两次,终于在十分钟后更换好了晚礼服。
在镜子前照了照,钟向窈臭美地拍了张照片,把光线调的亮了些,发给了谢则凛。
钟向窈:【我好看吗?】
知道他这会儿忙,钟向窈没有刻意等待回复,将手机与口红装进钻石手包里下了楼,随后独自上了车。
由于她太浪费时间,其他人在半小时前便已经过去。
路上耽搁了二十分钟。
刚抵达谢氏酒店,钟向窈就看见红毯乌压压的一片,媒体记者们扛着长.枪短炮。
钟叙单手插兜站在一侧,不说话的时候莫名显得清冷,钟向窈还没多看两眼,谁知车子甫一停稳,车门便被他拉开。
“怎么这么磨蹭。”钟叙嘟囔。
钟向窈拎起裙摆下车,皱眉看他一眼:“哥哥你急什么呀,宴会七点才开始,搞得好像我迟到了似的。”
扶着她的手下车,兄妹俩转身面对镜头时,表情瞬间管理到位,提步朝会客厅走去。
“你是没迟到,但谢爷爷等着呢。”上旋转楼梯时,钟叙压低声音,“念叨你好久了,总不能叫寿星空等着吧。”
钟向窈鼓了鼓腮,转念问:“那小叔呢?”
“没见到。”钟叙带着她步入会场,唇部小幅度的翕动,面不改色,“知道你想见他,能不能忍忍?昨晚还没见够?”
听出钟叙话中的吃味,钟向窈远远朝看向这边的谢老爷子弯起眼:“讨厌死了,不然哥哥今天帮我问问,能不能解除婚约啊。”
“……”
被钟向窈一噎,正要答话,两人已经走到了长辈跟前。
钟向窈松开他迎上去:“谢爷爷。”
“囡囡来啦。”谢老爷子满面笑意,“好些年没见,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钟老爷子欣慰道:“是啊,懂事了。”
“爷爷您这话好像我从前很不乖似的。”钟向窈娇嗔,又转头看向谢老爷子,“我的礼物您收到了吗?喜不喜欢呀。”
钟谢两家的所有小辈里头,谢老爷子最疼的是谢则凛,最宠的却是外姓人钟向窈。
虽性格娇纵,但老爷子却最喜欢她娇而不轻狂的性子。
钟向窈送来的寿礼是块双龙戏珠的寿山石摆件,石质晶莹,细密朱砂浑然一片,质感实属上上乘。
老爷子喜好古玩,第一眼就爱不释手。
“你送的东西我哪儿有不喜欢的。”谢老爷子拍拍她的手,稍稍靠近些小声问,“最近跟阿凛处的怎么样?”
钟向窈抿唇一笑:“他对我很好的。”
见她这么说,谢老爷子放下心。
又聊了会儿后,钟向窈不经意间四处打量几眼:“不过小叔不在这吗?我怎么没见着他人呀。”
“楼上休息室呢,说是有个电话会议。”谢老爷子看了眼时间,“应该也结束了,囡囡去帮爷爷喊他下来。”
钟向窈朝他眨了眨眼:“明白!”
在这儿闲聊的两家人纷纷笑起来。
钟向窈没再多留,转身拎着裙摆隐入人群中,慢慢朝二楼走去。
“钟向窈可真受宠。”
“可不是,谢家两个亲孙女都比不上。”
“其实要我说呀,她不过就是嘴甜了些,能说会道的,哪个女孩子比得过她。”
“枝枝,你也别太生气。”
刚刚那副其乐融融的画面谢枝忆全看在眼里,她靠站在摆放甜品的长桌边,指尖抠着高脚杯,眼底浮现出嫉妒。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谢枝忆轻哼,“不过就是会哄哄长辈罢了,以后她要是嫁进我家,我可不吃她这一套。”
“就是,只有女孩子才看的最明白。”
盯着钟向窈小心翼翼上楼的背影。
谢枝忆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都是同样的出身,这个女人怎么总是气质打扮高人一等。
简直可恶!
“不过她现在去楼上找小谢总,怕不是要坏人好事儿吧。”
有小姐妹忽然开口,谢枝忆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刚刚苏虹也上楼了呀,就跟她前后脚。”小姐妹指了指楼上,明了一笑,“可别看到什么气得偷偷掉眼泪。”
提及这事,谢枝忆嫌恶地皱了皱眉毛。
二楼走廊内。
钟向窈按照侍应生给她指的路,一边对着门牌号,一边踮着脚尖安安静静地往前走。
房间在214号。
看到这个门牌后,钟向窈眼睛一亮。
她检查了一番衣裙,又下意识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调整好角度,争取让浑身上下每条褶皱都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
可谁知推开门,休息室空无一人。
钟向窈疑惑:“人呢。”
话音刚落,旁边传出一道陌生的女人声音,有点模糊,钟向窈听的不是太清楚。
于是循声走过去。
离得稍微近了些,声音瞬间变得清晰,钟向窈探头,发现那人站在她的视野盲区,只能看见一片红色衣裙。
而由于谢则凛不在房间,这里又出现了女声,钟向窈脑间的雷达触角立马启动。
她想到了化妆师说的那位苏虹。
会是她吗?
钟向窈扒住墙角,有些好奇地贴近去听。
然而下一瞬,角落里传出谢则凛的声音:“你在秦家待了这么些年,应该知道这圈子里的规矩吧。”
“我——”“我是有未婚妻的。”
听到这话,钟向窈的神色稍滞。
正想要再听听谢则凛还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苏虹的嗓音宛如被手捏住,变得拧巴艰涩:“可我喜欢你五年了。”
“从五年前第一次跟你在酒会遇见,你帮我之后,我就无法控制的喜欢上你了。”
谢则凛始终没有吭声。
钟向窈有点酸,之前没关注,现在才刚刚准备发展,怎么桃花就一朵接着一朵呢。
她正酸巴巴地出神。
苏虹就已经整理好了外露的情绪,语调慢慢,却带着明显的尖锐质问:“我知道你跟钟小姐有婚约,可是你真的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