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青年才俊
成定府的府衙自然不如锦州那么气派, 这城池不大,府衙也是胜在精巧二字。
前头是处理公务之所,后头一处院落, 总共两进,却是五脏俱全。
章大人将这小小的接风宴设在了府衙内最大的一处厅堂之中, 众人分席而坐,既有礼节,又不妨碍彼此畅谈。
代王李烁自然坐在上首,下头便是章大人的位置, 章大人身旁便是听珠口中那位方及弱冠的章公子。
李忘舒坐在另一边, 刚好能自然而然瞧个真切。
那位章公子姓章名湛, 人如其名,倒是一副翩翩公子样貌。
身上着一件天青垂缎的袍服, 一副士子打扮, 瞧着颇有些文气,也称得上李烁口中一句“青年才俊”。
只是李忘舒这一路行来,如今却并不看好这般文弱君子。
倘若是安定盛世,这般文臣兴许能有大建树,但如今天下根基不稳,手中若只有文臣, 是要出大问题的。乱世, 最先受到提拔的,总是武将。
不过倘若这章湛公子有军师之才, 倒又另说。
李忘舒尚在心中默默评说这位章湛公子到底适不适合招揽到叔父麾下,那边李烁与章大人已是举杯畅饮, 说起了一些永安旧事。
这场面瞧去也是一片和谐, 只不过李忘舒没想到, 她这般心思,落到旁人眼中,却又不是那回事了。
她因思量这章湛公子到底适不适合举荐,又搜肠刮肚想前世是否听过此人名字,是以席间朝章湛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偏生展萧守在她身后不远处,倒将她的一应动作全都看了个真切。
倘若只有李忘舒如此也便罢了,展萧习武,感觉远比常人灵敏,那代王与章大人也是“眉来眼去”,眼神时不时落在李忘舒身上一下,让他甚为不舒服。
虽然那般眼神一瞧就知是长辈欣赏晚辈,但那边还坐了个章湛呢,这件事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李忘舒起先还吃得开心,可待她怎么也想不起前世关于章湛的事情,遂暂时放弃去考虑是否招揽此人之后,她就开始觉得不得劲起来。
就好像这席间有个人对她心存愤恨一般,让她总有种心虚的感觉,每当她不小心看到章湛一眼的时候,这种心虚的感觉就更甚。
李忘舒一边吃,一边小心谨慎地从叔父、章大人、章湛,甚至几人的随侍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展萧看见李忘舒转过头来,以一种格外疑问的表情看着他。
他心里不是很爽快,可又没道理对李忘舒发泄,于是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了头。
两世为人,李忘舒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她这回明白了,这种不对,就是来自展萧。
“福微今日可劳累?”代王李烁的声音突然传来。
李忘舒赶忙回答:“劳叔父关心,这一路行走平稳,福微并不累。”
李烁便笑道:“这成定府内,有一处夜市甚是有名,里头净是些外地客商卖些小物件,不过倒是与永安不同,你若想瞧瞧,不若让章湛领着你去。”
李忘舒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笑道:“福微都这么大的人了,哪里需要劳烦章公子。福微若是有兴趣,自然会挑个时候去瞧的。多谢叔父关心。”
李烁笑着摇头:“你呀,总怕麻烦旁人。本王是想着,过了成定府,就实打实入了豫州,往后只怕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你总归是个小姑娘,若那时候再想凑这热闹,可未必能有。”
李忘舒浅笑:“叔父也太看轻福微了,福微虽年纪不大,但也绝不是个小孩了。况且我与章公子才见一面,倘若还劳烦章公子领我前去,万一被有心人瞧见,岂不是还要拖累章公子的名声。”
那章湛到底还是年轻,李忘舒这话说完,李烁与章大人脸上的表情均瞧不出一丝不对来,唯他微微怔了一下,倒能看出有些意外。
不过这些都跟李忘舒没什么关系了,如今虽瞧着轻松,可到底还是在行军路上,今日是在这成定府里小歇整顿,她倒不会吃了一顿好的,便以为自己已经安定下来。
只不过那夜市,若要去看看倒也不错。
自打离开永安后,她一路都在为帝令奔走,如今暂时不必为生计发愁,方可瞧瞧这大宁民间究竟是什么样。
《帝策》的消息放出去后,锦州那里便已群情激愤,到了成定府,却发现这样小城中的百姓,似乎还不知晓天下将有怎样的变化,仍旧过着普通日子。
夜市之中叫卖声此起彼伏,既不像永安人人讨论西岐来去,又不像锦州声援代王回京。
李忘舒走在其间,反而觉得心里平和不少,连看见旁边展萧那张“臭脸”都不觉得心烦了。
“都允你跟着我出来吃些东西了,怎么还是不高兴?”李忘舒将手中一小袋肉干强硬塞进他手中。
展萧却只是木然接下:“属下没有不高兴。”
李忘舒扭过头去偷笑,转过来却故作严肃:“还说没有不高兴,你脸上的阴云快要漫到永安去了。”
“那倒是真该给永安下一场雨,好好冲刷干净。”
李忘舒瞧着他说得那么认真,越发觉得好笑。
她到这夜市走这一圈,一直在想方才席间展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猜来猜去,倒是唯有一种可能。
这展萧只怕误会了她与章湛的关系。
“展萧,你上次说,你离不开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展萧的脚步顿了一下:“殿下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你不信我。”
“为何?”
“那席间不过出现了一个章湛,我与他拢共也就这一面之缘,你便已将心情写在了脸上,这不像你,可见你是气急攻心,之所以如此,难道不就是因为不信我?”
“今日不过一个章湛罢了,日后回到永安,满都城的年轻男子,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总不能一个男人都不见,到时,你又当如何?”
展萧怎么都想不到,李忘舒如今竟敢说这样大胆的话。
他倒是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楚,李忘舒既敢一个人带着帝令逃,又敢放出帝令消息,引得西岐与李炎的人马互相陷害争斗而自己坐收渔利金蝉脱壳,又岂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
她襄助李烁,处处维护自己的叔父,却只交出了那卷《帝策》,她所图,又岂会只是做一个高枕无忧的娇弱公主?
他瞧着李忘舒,有些不知自己该回答什么,更不知该怎么开口。
只是觉得离京那日矜贵的公主如今越发鲜活,那皇族威严之气,反而出现在面前身着素衣,本是与他说笑的女子身上。
“属下……”
“展萧,”李忘舒打断他的话,“我说过,若只有你我,你不必称‘属下’。是你助我一路到锦州,从前我与你是什么样,往后,不管我李忘舒行至何处,登高还是跌落,我与你还是什么样。”
她的话认真又真诚,很难让人相信是从一位隐有掌权之势的公主口中说出来。
展萧忽觉那自晚间便郁结心中的一团愤懑之气如今一扫而空,他越发想快些,更快些,打回京城,还她应有之名。
“我从前未尝与女子这般熟识,是我唐突。”
李忘舒望着他,到底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你不是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如今这般轻易便能被人窥探出心思。展萧,你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我……”展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他捧着那一小袋肉干,倒像是任何一个这般年纪的愣头青一般,只怕鉴察司的人在此,都要不相信这是曾经那满眼只有任务的第一暗探了。
“真的要上去禀报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不远处,言旷与季飞章混在人群里窃窃私语。
季飞章的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我问你,今日此事重要不重要?”
“当然重要!”言旷低声感叹。
季飞章点点头:“既然重要,是不是应当早些告诉公主和展萧,这样明日我们离开锦州地界,才能做好准备?”
言旷点头:“这是自然。”
季飞章又是点点头,这回一点没犹豫,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了言旷的屁股上。
“哎呦!”言旷从人群中被踹了出来,直直撞进李忘舒和展萧之间。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季飞章报仇呢,抬头看见的就是展萧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
鉴察司的展萧又回来了!
言旷脑袋的弦一下绷紧了,给那些被惊扰的百姓陪了笑脸,瞧着没人关注他们了,才凑到展萧身边。
“展大哥,有情况。”
展萧冷声:“说。”
言旷看了李忘舒一眼,见公主首肯了,这才附到展萧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可靠消息,西岐王已应允带精锐帮助圣上守卫永安,恐怕也是冲帝令的宝藏而来。”
展萧情知事关重大,未在这街市上表露分毫,只是朝李忘舒道:“殿下,天晚了,要不今日先回去休息?”
李忘舒见言旷表情也知道只怕是永安有新的消息。
只是回了营帐中,听展萧同她说过后,她还是有些意外。
她今生冒险带着帝令出逃,其实想过李炎会不择手段,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人身为帝王,却为了自己的地位,已如此疯狂。
接受西岐王的帮助,那就是与虎谋皮!赫连同盛定会借此机会渗透大宁,倘若她与叔父失败,下一个被攻占的就是永安京城。
李忘舒不信李炎身为一个帝王,想不明白这样的事。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那说明什么?
今生的李炎已经彻底疯了,他和亲、夺帝令,无不是为了能稳坐高台之上。什么天下、什么百姓,哪里和他有关?
李忘舒对着展萧所画的那张行军图想了一个时辰,终于深夜求见叔父。
四月廿三夜,在成定府的百姓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代王李烁的大军星夜赶路,直奔豫州府城。
作者有话说:
章湛有官配,修罗场只在西岐王那~马上来喽=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