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和侍卫私奔了

第59章 一诺千金

坐在屋内, 李忘舒才有了种自己被坑骗了的感觉。

她分明是因为不知选取路线该如何下手,才想着赏脸让展萧进来,谁知到最后, 反而是自己担心了半天。

见展萧坐在椅子上,脸色仍旧不好, 却偏生几分柔和,她心里顿时又想起了方才的感觉。

“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是不是故意气我呢?”

如今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李忘舒越想越觉得,不该就这么放过他, 终究是把话说了个明白。

方才在厢房内, 季飞章可是同他好一阵分析, 展萧虽不知到底如何与姑娘相处,但他演过各种身份, 见过百样人, 倒是也理解了一二。

于是他道:“属下明白,殿下因何生气。”

“那你且说说,是因为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瞧着虚弱得如同下一刻就要跌倒了,可说起话来又清冽如山泉,也不知是不是季飞章和言旷方才帮他用了些水米。

他望着李忘舒, 缓缓开口:“殿下气属下只想着帝令一事, 却不关心殿下安危。殿下为了属下,事事亲力亲为, 属下不知何德何能,既醒了, 本应第一件事便感谢殿下赏识照拂, 却未能解殿下心事, 只想着举兵大计。此为属下之过。”

李忘舒未想得他会这样开口,她轻哼了一声:“这些话,可是季飞章教你的?”

展萧心道果然什么事都别想瞒得住这位福微公主,遂点头:“确实是他告诉我的。”

李忘舒惊了,这人怎么还能承认呢?

她原本准备好的揶揄他的话,这下倒说不出来了,只能没好气地道:“只会学人说话,可见你压根没有诚意。”

展萧却道:“属下在鉴察司多年,周围共事之人,未见女子,唯任务途中,为窃取情报,才可与女子交谈。这些年来,屈指可数,寻常女子尚且不识,更遑论公主。”

“所以呢?”李忘舒看着他,倒想听听他还能编出什么胡话来。

“季飞章与属下不同,他出身旧氏族,虽家道中落,但儿时也曾过了些富贵日子。他又以纨绔身份自居,往来皆是不同身份的姑娘。若论女子心思,他比属下更懂。”

“你到底想说什么?”前后两世,李忘舒还从未曾从哪个男人口中听过这样的话语。

展萧坦然道:“所以,属下向季飞章求问,以此解殿下烦忧,对属下而言,是最好的法子。如今可见,季飞章所说不无道理,属下知道了殿下因何恼怒,自然给殿下赔罪,请殿下宽恕。”

从前互相欺瞒,李忘舒嫌弃面前这人什么都不愿说,整日就冷着一张脸故作深沉。

可如今彼此信任,他倒坦诚,什么话都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一点不加装饰,反而让两世宫廷,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李忘舒有些不适应了。

她低着头,好半天才抬起视线来:“我没有恼你。”

展萧摇头:“殿下是公主,此前逃难,不得已伪装身份,已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帝令已开,《帝策》传世,代王殿下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举兵北上,殿下的身份,自然不可同往日语,就算是要责罚属下,也并无不妥。”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是福微公主,还是李忘舒,还是李柔?”

红日渐渐西落,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屋里坐着的人,好像也让这暮色镀上一层晦暗似的,莫名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

展萧看着面前的人,过了良久,都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自然是让季飞章出了主意,可面前的情况,除去他自己,根本无人能解。

只是当下举兵在即,有帝令在手,代王又早有贤名,回到永安指日可待,到时李忘舒不只能恢复公主身份,恐得大权在握,或有从龙之功。

这样既有身份地位,又不缺智谋决断,更有叔父关爱的福微公主,自当有天下最好的驸马。而他呢?

出身草莽,是被鉴察司这样的地方豢养一条性命,此前十余年,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史册会记录一个辅佐帝王的公主,却不会记下一个从来都不该有姓名的暗卫。

“其实我觉得,李柔这个名字挺好的。”

她突然开口,展萧抬头看过去,却见那位公主殿下,不知何时竟起身去点灯了。

明亮的灯火映在她身上,暖融融的,也驱散了这整个屋内的灰霾。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李忘舒吗?”

“因为,蕙妃娘娘吗?”

蕙妃名舒月,展萧在当初接下任务,查看与福微公主有关的卷宗时,就曾留意到这个有些特别的名字。

李忘舒重新坐下,点点头:“我母妃在宫中自尽,惹怒了李炎。李炎觉得我这个女儿也晦气,便下旨给我改了姓名。因为他想忘掉我母妃,所以我就叫‘忘舒’。”

“可殿下每每想到名字,却更能想起蕙妃娘娘。”

李忘舒笑了一下:“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的很特别。”

“属下,不精于此道。”

“我以前叫李霁柔,雪霁天青的‘霁’,温柔贤德的‘柔’。”

李忘舒轻叹了一口气:“福乐和皇弟,都保留了这个‘霁’字,先生说,是因为自皇祖父一朝,大宁才终于摆脱自开国来的百废待兴之貌,渐有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清平之景,所以我们姐妹兄弟,才从‘霁’这个字,可惜了。”

“可惜什么?”

“李炎从不觉得,我和他的其他孩子一样。他恨我母妃不辞而别,不听他的话,便将这满腔怒意发泄到我的身上。我小时候不解,还曾问过皇后娘娘,如今才明白,皇后娘娘当初为何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可那已是过去,殿下如今,不再孤身一人。”

“那有如何呢?”李忘舒看着展萧,“过往不可改变,已经永远留在了我的生命里。即使过去这么久,我也能清楚想起,李炎在奉贤殿看到我时,厌恶的眼神。”

她忽然朝展萧笑了一下,眼中晶莹,恍惚有泪:“我小时候,母妃身边的嬷嬷,会唤我‘小柔’,这是我的乳名,没告诉过别人,你是我自己说出来的第一个。”

“殿下……”展萧心里但觉闷闷的,似有隐痛,摸不清来源。

李忘舒却扬起头眨了眨眼,没有再让眼泪流下来:“我好像说了太多了,展萧,我是不是有点烦人?”

展萧忙道:“殿下只是太久都没信过别人。”

不得不说,展萧有时当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李忘舒第一次在林中与他说话时,便觉得他好像轻易就能将人看透一般,如今这种感觉又一次袭来,只是这回,少了些害怕和防备。

她没有办法回答她为什么要处处设防。

前世的不堪未能将她击倒,可诚如宫内那些过往一般,早已融入她的生命之中。

她自然是重生了,回到了嫁给赫连同盛之前,可她的记忆犹在,她没有办法完全当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不想相信周围的人吗?倒不如说,是不敢罢了。

“以后,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能不要总是‘属下’‘属下’的吗?”

展萧看着她,总觉今日的李忘舒有哪里不一样。她虽然已经说了太多原本不应该同他说的话,可展萧总觉得,她好像还有更多的话难以宣之于口。

“君臣应有君臣之礼……”

“你不要和我提什么君臣之礼。”李忘舒打断他的话,倾身向前,离他更近了些,“我只想听,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那一瞬,她好像又成了当日登上和亲马车时,从容矜贵的福微公主。

展萧回视她的目光,竟觉得自己好像才是被拿捏的那一个。

明明眼前这位公主殿下柔弱却娇贵,是他一只手都能“拎”起来的女子,可他却好像根本毫无招架还手之力,从头到尾都是被对方牵着走。

“说话呀?”

那姑娘一双眼睛灵动明亮,实在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展萧终于“丢盔弃甲”,“投降”得“毫无体面”。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郑重认真。

李忘舒终于又笑弯了眼睛:“展萧,从今往后,有我李忘舒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展萧一口喝的,你放心,今日你同我好好规划这起兵线路,来日,我一定奏请叔父,封你骁骑大将军,令你号令三军。”

展萧无奈:“公主殿下,骁骑大将军,不能号令三军。”

李忘舒愣了一下:“是吗?那谁能号令三军?我又没学过兵法,不懂这些也很正常吧。”

“属下……”

“嗯?”

展萧轻叹一口气:“我不用号令三军。”

“那行吧,那到时候再说,定不会亏待于你的。叔父赏罚分明,到时再有我来奏请,日后你就是青史留名的英勇大将。”

李忘舒说着,起身走到那堪舆图前:“不过现在,只能委屈你拖着病体上阵,教教我这行军线路了。”

展萧瞧着她又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不免失笑。

他自然不用号令三军,只是后面的话,他却未能宣之于口。

他只要守着他的公主,就已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一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