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此去瑶山
四月十五,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好像连街上的行人都多了不少。
不知怎么,今年永安的雨好像格外多, 这几日连着下了两场,城中的石板路上总是湿漉漉的, 能映出个模糊人影来。
今日休沐,往常方靖扬定是要到马场上去跑几圈的,又或者去靶场上射箭,今天却一反常态, 一大早就到了一间酒馆内喝酒。
他心里实在愁闷。
说不出具体是因为什么, 只是好像自打上次与李霁娴见面之后, 就总有一股郁郁之气萦绕心间。
试了好些法子,都不甚管用, 还是听那裴鸿信说起“借酒消愁”这么一回事, 这才跑到酒馆里来,躲了他那严厉的爹,在这“消”起愁来。
只是还没喝两口,便被人给认了出来。
“方小将军素来志得意满、英姿飒爽,怎么今日跑到酒馆里喝酒来了?”
方靖扬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倒见一个文官打扮的年轻公子, 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
卫思瑜, 礼部的一个什么小官。
方靖扬如今在殿前司当值,自然也认得了不少官员, 虽然和这个卫思瑜没说过几句话,但对方也算是如今唯一的皇子麾下谋士, 方靖扬也算有个大差不差的印象。
“卫大人也这么有闲情逸致啊。”方靖扬最不爱和那些文人说话, 于是也爱答不理。
卫思瑜却不恼:“如今礼部忙碌, 下官也不过得这一日清闲,待到西岐王到了永安,只怕可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方靖扬抬头看他:“西岐王到永安,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话直接,卫思瑜倒好像习惯了似的:“方小将军每日在宫中,难道不曾听说吗?圣上要设宴款待西岐王,又加了好些表演呢。其中许多都要礼部审定,下官自然忙碌。”
方靖扬这几日总为着李霁娴的事情发愁,倒甚少留意宫里其他流言。
他想了想开口:“既如此,卫大人还不快些休息,还跑到这酒馆里来做什么?”
卫思瑜看向窗外:“本来是没打算来的,只是行至此处,忽从窗口瞧见方小将军一人买醉。下官心中好奇,便来了。”
方靖扬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果然见到一辆小马车停在路边上。
“我买醉与你何干?”方靖扬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卫思瑜脸上倒是始终笑着:“此前偶听福乐公主殿下提起方小将军,道是潇洒人物,如今下官瞧着,倒是不见一点潇洒之意,自然好奇。”
方靖扬的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这回那烦闷的表情倒是少了些许:“她提起过我?”
卫思瑜见他此般模样,已知自己只怕是猜了个大差不差。又想到此前小皇子总与他们说起公主殿下忧心和亲,于是正色。
“确是提起许多次,只是日后若要再听公主殿下见解,恐怕就困难了。”
“哪里困难?”方靖扬还丝毫未觉自己已被人试探出来了。
卫思瑜便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山高路远,如何听得?自然是困难的。”
“什么山高路远?卫思瑜,你胡说什么呢?”
他果然急了,卫思瑜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还要故意做出惊讶表情。
“方小将军还不知道吗?福微公主一直没有寻回来,这西岐王又快到永安了,如今火烧了眉毛,宫里头又只有福乐公主一位殿下,圣上有意呢。”
他说话不留话柄,自然不说是有意什么。
但方靖扬冲动归冲动,又不是个傻子,哪里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那方小将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惊得酒馆里的人都看过来,他自己才觉出不对,连忙又坐下,压低声音。
“你这话可当真?”
卫思瑜道:“下官就在礼部,因何作假?”
方靖扬愤愤:“这怎么可以?那西岐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福乐年纪又小,又没有福微公主那么厉害,若是真的……岂不是要送命。不行,这可不行!”
他说着,倒是立时起身向外冲去。
“哎……”卫思瑜抬手还想拦,可那到底是个武将,还不等他起身,人就一溜烟消失在酒馆门外了。
卫思瑜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方靖扬也委实太过冲动了些,看来他这家是回不得了,还得快去面见小皇子才是。
*
永安城如今暗流涌动,锦州却是风和日丽。
天气更热了些,隐隐已有夏日的感觉,山间春花开了不少,各色样式,点缀在已经冒头了的草地上,像是一件织了花样的衣裳。
瑶山地处锦州以南,说是山,却远不如永安周边的山那般崎岖雄伟。
只不过是地势更高些,但前去瑶山的路途却是修好的官道,格外平坦。
代王府的队伍缓慢地走在前头,李忘舒乘坐的马车就跟在后面,有言旷和季飞章护卫其后。
日头升上来,这官道上也没个遮挡,言旷不免觉得炎热。
他又闲来无事,就想与季飞章攀谈。
“你说展大哥累不累,我方才走到马车侧边瞧见他,他就是那个姿势,如今还是,咱们都快走了一个时辰了吧?”
季飞章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眯缝着,像要睡着了似的,远看更像一只狐狸了。
“那天晚上,公主殿下靠着他睡着了,他跟座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坐了半个晚上,你忘了?”
“嘶。”言旷倒吸一口凉气。
他还记得那天早晨他和季飞章看到正屋门口坐着的展萧和睡得正香的公主时的震撼。
“两三个时辰他都不嫌长,更何况这一个时辰?”季飞章倒好像笑得心满意足似的。
他一边瞧着前面那辆马车,一边又道:“我以前倒不知道,原来鉴察司那些伪装的本事,还能用在讨姑娘欢心上。果然是那些庸脂俗粉没有福分,配不上小爷的喜欢。”
言旷听了直摇头:“你可拉倒吧。公主殿下上次说了,世间的姑娘不分身份地位,只要是善良品行好,就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说别人庸脂俗粉,怕是你自己没人喜欢,才在那里牙酸。”
季飞章抬起扇子打了言旷脑袋一下:“你还认不认我这个二哥了?”
言旷揉着脑袋:“你什么时候成我二哥了?”
季飞章坦然:“展萧是你大哥,我年纪与他差不多,当你个二哥不对吗?”
“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李忘舒伸出脑袋来,趴在马车上瞧窗外的风景,刚好听见季飞章和言旷拌嘴,没忍住笑了一下。
她转向马车前头,隐隐瞧见赶车的展萧的一角衣料,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很想看到他。
于是她又缩回脑袋,推开马车的门,倒是就那般大敞着门坐在了展萧身边。
“殿下怎么出来了?当心受风。”
李忘舒笑:“这么热的天气,哪来的风给我受?我方才听见季飞章与言旷吵架,觉得好玩,便想同你说。”
“他们一向话多,若是殿下觉得烦,属下让他们闭嘴。”
“不用不用。”李忘舒赶忙摆手,“你正常一点瞧着不是挺好的,怎么偏要干些吓人的事。”
“可能是习惯吧。”展萧扯着手里的缰绳,控制着马车的速度。
李忘舒盯着他看,总觉得他身上如今有了一种不该属于鉴察司的情绪。
也不是快乐,好像是一种怅惘,迷离不清,越发想让人探究。
“你瞧瞧我这弩装备得怎么样?”
李忘舒抬起胳膊让他看。
她今日穿了从代王府府库中拿出来的箭袖劲装,衣裳里塞了好些暗器,胳膊上还藏了展萧为她挑好的那张弩。
这两日她在代王府什么都没做,倒是就学怎么使暗器,怎么用这小巧的弩了。
只是她毫无一点底子,学起来慢得惊人,且力气不够,连打出一支箭都殊为不易,唯一一件学好的事,只怕就是将这弩装在身上了。
展萧朝她胳膊上看了一眼,欣然点头:“殿下已经可以出师了。”
李忘舒轻哼了一声:“你可不要骗我了,我这几斤几两我心里可是清楚的。我想好了,到时入了瑶山,倘若真遇到危险,我就把这些全都扔给你,你就当我是给你带着装备的。”
“属下不敢。”
李忘舒叹气:“你现在一口一个‘属下’,还没从前有意思。”
展萧却不回话,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逃难路上,他们可以做“兄妹”、“夫妻”,但在代王府,他们只能是公主与侍卫。
李忘舒见他不回话,想了想,便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问道:“前些日抓着的那个西岐人,你可知道他是为什么到代王府吗?”
展萧有些意外:“公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忘舒垂下视线,看着胳膊上的弩:“我心里总是不太安宁,我想除了瑶山帝令,大约就应该是这件事了。算算日子,咱们遇到的那些西岐人,若是要去永安,是不是快到了?”
“殿下害怕他们去永安?”
“我只是怕,我已经这样努力,却来不及。”
她没有说来不及什么,展萧直觉也许是与她心里的“秘密”有关,便也没有问。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倒好像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已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直到前方传来车总领扯着嗓子的声音:“王爷、殿下,我们已到瑶山山脚下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新书名《和亲公主和侍卫私奔了》,封面没有换,不要抛弃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