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想跟谁走
方靖扬挑了下眉, 他怎么觉得这位福微公主,不太对劲。
“金田县出了这么大的事,见到殿下还安宁, 我也放心些许,只是前方火光冲天, 我奉命赈灾,自不能让这大火连累了百姓。来人,保护好这位姑娘,待大火灭了, 我自前来领人。”
他故作严肃说完这些话, 竟是朝李忘舒笑了一下, 而后便回身上马,领了一半的人, 就这么走了。
李忘舒愣了一下, 扭头看去,那方靖扬没有一点停留,倒好像是真的赶去救火的。
难道这次李炎不只要把她抓回去,连展萧也不想放过吗?
李忘舒皱眉,她还没能完全从沈幼白那件事里走出来,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
她深吸了一口气, 看向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的这些衙门士兵。
“我留下, 放其他姑娘走。”她开口,可那些衙门士兵就像不长耳朵一样, 没有一点反应。
“展姑娘,这是朝廷的什么大人吗?”
二姑娘有些紧张, 虽然早就觉得展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瞧着她与那小将领对话, 二姑娘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李忘舒朝她笑笑:“记得沈幼白说过的话吗?”
“沈姑娘?”二姑娘与其他女孩子互相看看,好像知道李忘舒要说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
李忘舒看着她们道:“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报仇。我们大宁的女子,不比任何人差,就算是遇到了万福楼这样的事,也是高自明的错,是那个宋大人的错。”
她拉住二姑娘的手:“今日在此,也许大家各奔东西,但我们都该记住,万福楼,是高自明的罪恶,不是我们的罪恶,我们堂堂正正活着的人,不该因那些污秽之人惩罚自己。”
“今后,离开金田县,离开兖州,他日,若我能在永安再见到大家,再请大家尝永安美食!”
“展姑娘,你要到永安去了吗?”二姑娘问道。
“现在不会去,但终有一日,我会站到永安的城门之上,让那些中饱私囊之辈无所遁形。”
二姑娘其实不大明白展柔话里的意思,那一时,她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有种她没见过的炽烈的光芒。
在她过往的岁月里,女子不过嫁人、相夫、教子,好像没有什么人告诉过她,女子也能惩奸除恶,也能定国安邦。
她明白,她们与展姑娘,原本就不是一样的人,她让她们走,是在保护她们,不被人寻仇,能安稳余生。
今日趁夜离开,没人会知道她们曾在万福楼。
但记忆,总不会跟着离开。
“展姑娘,我会到永安去的,一定。”二姑娘拉着李忘舒的手,重重地向她点头。
那些从万福楼逃出来的女孩子,又回望那冲天火光,而后便同李忘舒告别,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夜色之中。
李忘舒站在府衙侍卫的“包围”里看着她们远去,又看向万福楼的方向。
重生之后,她好像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赢了还是输了,只是觉得,好像回到永安没有那么可怕,西岐王廷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除了她,没人知道帝令在那,就算回去,李炎也未必能奈何她。
*
“怎么都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李霁娴坐在桌子前,拿着一支笔,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李霁臻拿着本书,闻言抬起头来:“皇姐,你再在我的书房呆下去,那王公公又要在父皇面前告状了。”
“还不是你不靠谱。”李霁娴轻哼一声,“你不是有好几个幕僚吗?怎么这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早就说方靖扬一个人先赶到兖州去了,如今倒是找到长姐没有?”
李霁臻叹了口气:“若是找到了,自然有消息传来,没消息不就是没找到,没找到,皇姐不应该高兴才对?”
“除非……”李霁臻歪过身子,“皇姐你难道真的与方小将军暗地有什么联系?”
“我才没有。”李霁娴扭过头去,“我只是担心出什么事。今日我到母后那里,听见母后身边的女官在说,那兖州好像有人贪了赈灾的银子,想必不是什么好官,万一长姐遇见了……”
“长姐吉人自有天相,倒是那些狗官,是该惩治惩治。”
李霁娴一下笑出来:“你个小不点,还想惩治人?”
李霁臻撇撇嘴:“是啊,都说我年纪还小还小,说是皇子,还不是当我是个傻子。”
李霁娴不笑了,看向这个弟弟:“你怎么了?谁说你是傻子?”
李霁臻左右看看没有旁人,这才低声道:“皇姐,你说那些大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们嫌我年龄小,却又要拉拢我,还当我看不出来,这不就是当我是傻子吗?”
李霁娴想了想,想不太通,便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阖宫里就你这么一个小皇子,你自然是众星捧月。”
李霁臻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书,大人都当他是孩子,还以为他听不懂话。
不就是因为他会是以后的太子吗?
可他真的能当太子吗?要按先生讲的那史书,他只怕要死得比谁都惨吧。
“皇姐,别等了,快回去吧。”李霁臻戳了戳已经打哈欠的李霁娴。
“不行,我得等。”
“你放心,但凡有了一点消息,我即刻亲自到你的承乐宫。”
“当真?”李霁娴抬头看向他。
李霁臻点点头:“我一共就两个姐姐,长姐在外头,也帮不上忙,唯有福乐姐姐还在宫中,我不帮你,帮谁呢?”
李霁娴这才笑道:“臻儿果真天赋异禀,明日给你备着蜜饯吃。”
李霁臻看着李霁娴扶着宫人的手离开,老成地摇摇头,西岐在前、阳奉阴违者在后,大宁瞧着光鲜,实已危如累卵,也就他这福乐姐姐,还能有这般单纯的快乐。
要是那西岐王死在路上就好了,可惜,他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如今,还要提前想着,倘若那西岐王蹬鼻子上脸,他该怎么劝父皇别把福乐姐姐也嫁了,难不成,真让方小将军出马吗?
*
“阿嚏——”方靖扬打了个喷嚏,走入金田县的府衙。
高自明死了,宋珧……差不多也是个死人了,整个金田县数他“官”最大,这县衙自然也成了他暂时的落脚地。
只是……此时的县衙内,气氛倒有些古怪。
花厅里一共四个人,方靖扬左边看看,展萧身上还带着血,脸色沉得如同要把周围的空气也冰冻了,他旁边那个不知道叫啥的,也是浑身血迹,面色不善。
再右边看看,福微公主坐在椅子上,面色沉静,只是头顶仿佛盘旋着一块阴云,随时都要来一场狂风暴雨。
方靖扬摸摸鼻子,有些后悔接了这桩差事,更甚者,他还答应福乐公主,要把眼前的福微公主给放了。
工作不好做啊……
“咳咳。”方靖扬轻咳一声,“几位,就没点说的吗?”
“言旷,把东西给他。”展萧开口。
言旷愣了一下:“都给?”
“都给。”
“可是……”
“我说都给。”
言旷扯扯嘴,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表情:“我知道了。”
方靖扬看向那个名叫言旷的人:“什么东西?”
言旷走上前来,拉开衣裳,把方靖扬一惊。
“我是正经人!”方靖扬往后仰了一下,瞧见言旷是从怀里拿东西出来,才长出一口气。
只是接着言旷的动作,却是重新让他惊讶起来。
他从怀里、腰带里、鞋筒里,甚至背后,也不知道怎么捞出一堆东西来。
卷册、纸张、印鉴,这么些奇怪东西,也不知他是怎么全都藏在身上的。
言旷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地推到方靖扬面前。
“方小将军,这些都是那个高自明在金田和玉江两地,强抢民女、贪墨朝廷银两以及私自开设赌坊、酒楼的罪证,除去这些,还有一些在万福楼,不知道被烧了没有,还得属下去看看。”
方靖扬吞了下口水:“这个,是你们调查的?”
言旷没回答,看着他,好像在说“不是我们是谁”。
方靖扬虽说武艺好,可还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他于是将那些罪证都归拢过来:“我知道了,我会带回去,禀报圣上的。除了这个,是不是还得说点别的?”
方靖扬歪歪身子,越过言旷,去看李忘舒和展萧。
实话说,这两人他都不是很熟,若不是李霁娴相托,他甚至都不想赶来金田县。
但如今骑虎难下,虽然他已向李忘舒言明他与李霁娴有约,但这两人,总得给他个交代,让他回京复命吧?
只是方靖扬显然低估了他面对的两个人。
花厅内安静了片刻,李忘舒抬起头看向展萧。
“他是谁?”
这话问的自然是言旷。
“我的好友、兄弟言旷。”
“为什么会出现在金田县。”
“听说我到了兖州,担心我有危险。”
“听谁说?”李忘舒盯着展萧,她知道展萧明白她的意思,可展萧的表情,却显然是不想回答。
“季飞章。”他惜字如金。
“所以你从并州一路至此,一直都在联系他们,是吗?”
“是。”
“展萧!”李忘舒忽然站起身,“你当时若抛下我,我不怨你,这本来就是要命的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可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立下的誓言,就这么短短几天,就不值一提了吗?”
“我答应送你,我就会做到。”
“那言旷呢?那个宋珧呢?他们是谁,你就不打算和我解释吗?”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他人知道的事情,殿下有,我也有。”
李忘舒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在并州被舒家背叛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她心头。
展萧救了她,她本不该怪他的,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他和舒家人一样,现在救她,不过是为了将来用她换取更大的利益。
“就此别过吧。你骗了我,又救了我,我也不问你的来处,你也不必知我去哪,我们两清。”
李忘舒说完,转身往花厅外走去。
方靖扬和言旷看得目瞪口呆,见李忘舒走了,展萧还坐在椅子上,言旷先着急了。
“展大哥,你快去追呀!外头那么乱!”
“是啊,快去啊!”方靖扬也附和。
展萧攥紧了拳,到底飞身追了出去。
见他去了,言旷才舒了一口气,方靖扬见他缓了一口气,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
出完气了,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跟着起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