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想你
19 我想你
19 我想你
天色的确是变了,偶尔几个行人,都竖起衣领行色匆匆。
唯有这两个人成了异类,不紧不慢地牵著手晃在僻静的林荫路上,也不会有人去注意。迎面过来个小姑娘,看到顾殊城头上不协调的帽子,也只不过捂著嘴边笑边多瞟了几眼。
橘色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光是数著一个个路灯,便已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咱们现在这样,很奇怪吧。”
男人叹息似地开口。
“奇怪吗?”顾殊城惊讶地笑了笑,握紧那只略嫌冰凉的手,“是好怪呢,要是每天都能这麽奇怪就好了。”
严冰语听了,不置可否地扬起了嘴角,尔後偏过头静静凝视著牵住自己的这个年轻男人。
被专注的目光盯住的年轻人很快便紧张起来,静谧而寒冷的空气里,只见到对方呼出的白气,抵达自己脸庞时,还带著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让他心中躁得慌。
本以为男人要开口说些什麽,可那份深意的打量的目光,随即便被遮挡在缓缓飘落的白色结晶里。
“下雪了。”男人仰起头,眯眼道。
“噢,是啊。”
那些在路灯下飘舞得好似漫天萤火虫的小小结晶,落到鼻尖、嘴唇、下巴,冰凉,却不寒冷。
“走吧。”
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抽出自己的手,走在了他的前头。
消瘦的稍稍有些躬的背,男人把手装进裤子口袋里,在顾殊城眼中,显得单薄却又优雅。这样一个男人,如果,如果自己在他还年轻的时候遇上,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可是这段岁月的差距,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弥补。
“其实我很害怕下雪呢。”淡淡的口吻,“喜欢却又害怕,这是种什麽心理?”
男人转过身来,嘴角笑著,神色悲伤。
“我以前呆的地方很少下雪,得不到的总是好的,所以我很盼望下雪。”
他垂下头,“可是为什麽总要在下雪的季节说告别呢?”
“我曾经有一个父亲,呵,也就是你的爷爷。虽然他对我并不好,可我其实并不觉得太难受,因为我还是有父亲的嘛。但是他在一个冬天抛弃了我和我妈,那个冬天,妈妈的脾气很坏,下雪,很冷。”
“我喜欢过一个男人,他是我的继父,也就是秦陌的亲生父亲。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可是好奇怪,为什麽他喜欢的居然不是我呢?这辈子,我头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个和我一样的男人,是我母亲的丈夫,结果他毁了我一辈子。後来他死了,也是个冬天,那个冬天没有下雪,却有一场倒春寒,雪很大,在我偷偷去他墓前的时候,真是冷啊。”
“秦陌没的那一天,也在下雪。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要在那样坏的天气出去买东西,他就不会有事了。”
“身为哥哥,我没有一天尽职过,但是他做弟弟做得那麽好,从小就很懂事,长大了也是又英俊又能干,就算要死,也应该是我才划算吧。”
顾殊城默默立著,他想拥住眼前簌簌发抖的男人,可是男人抿紧的嘴角和紧绷的肩膀,分明拒绝了他。
“虽然害怕,但却是没办法避免的啊。就这样走在雪里,除了身体会发抖,除了心脏会绷紧,你看,其实我也和正常人一样不是吗。”
男人深呼吸,抬眼对著年轻人笑,“分别啊什麽的也是没办法逃避的,其实经历完了不也就过去了,总会习惯的,不是吗?”
他用炙热的眼神看著顾殊城,似乎期待他告诉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啊,殊城啊,也让我又喜欢又害怕呢。”
“傻瓜,都已经说不见了,为什麽还要回来呢?”
心仿佛结冰的湖面,忽地被敲开了一个裂缝,於是碎了整池春水。顾殊城失神了瞬间,下一秒锺便狠狠把男人抱住。
“喂,说什麽呢,我离开的时候又不是在冬天,我干嘛不回来啊。”他嘟噜著,撒娇著,“再说了,我才没有说不见。明明就是你,就是你欺骗伤害了当时可怜幼小的我,难道都不让人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啊。”
突然的拥抱,以及提起往事时的轻快语气,令严冰语一时间无所适从。
抚著男人僵硬的背,年轻人的拥抱密不透风,“现在我已经好了,而且神经强大到足够被你折腾,所以我就厚脸皮地回来咯。哈哈,你说喜欢我,你居然和我表白了,你居然和我表白了!”
欣喜得好像得到了梦寐以求玩具的孩子,他差一点就要把男人抱起来转个圈。
“我还以为,你会要我走。”到了最後,欢喜的声音里居然带了一丝委屈的哭腔。年轻人把鼻子在男人颈间蹭了蹭,“对了,你居然说怕我,怕什麽?我这麽年轻有为温柔幽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你怕我什麽啊?”
“我怕你像个小孩儿一样做事不分场合。”
男人终於能够推开他,正好就对上路过的两个行人朝这边投来的好奇目光。任是再无所谓,他也没有在正常人面前表演过这样一场煽情戏,先前酝酿出来的觉得这家夥可爱啊心疼啊立刻就化作乌有,严冰语气不打一处来,甩掉顾殊城信步朝前走。
“你说了你喜欢我。”
“大叔,你说了你喜欢我。”
“你刚才说了你喜欢我诶。”
“大叔,我也喜欢你哟。”
“严冰语,我们恋爱吧。”
“你有完没完!”
紧箍咒都没有他的碎碎念这麽烦人,况且这还是在街上,对於跟在自己身後的家夥,严冰语实在忍无可忍。
“大叔,你脸红了。”顾殊城这回倒是像个成熟体贴的男人的模样了,“好了,你面皮薄,我现在不说就是了。”
现在不说,言下之意是等回去了再说。
男人自然不会多理他,斜了眼准备继续走。
“嗳,如果你是怕我家里人反对,这个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回去一趟都解决好了。”
严冰语顿住脚。
都解决好了?“解决”二字说起来是轻松,天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闹成什麽样子。
“你别这样看我。”顾殊城淡淡笑了笑,“反正经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已经不反对了,哦,其实不愿意管我了才对。”
他声音有些艰涩,过了半天才说出口,“我爸,他说要你好好过。”
“是吗。”严冰语看向脚尖,“我过得本来就很好。”
“是啊,有了我,会更好的。”
“白痴。”
“干嘛又骂我!”
严冰语咬住唇,“你的脸,是不是你爸揍的?”
年轻人有些意外,随即笑得一脸云淡风轻,“你早就猜出来了吧,不碍事。有了你的爱心药方,一定好得更快。”
贫死你得了!严冰语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走走停停,倒也很快到了自家小区。顾殊城远远侦查了一番,男人家的窗子是黑的。
“哦对了,我刚才就想问来的,小秋儿呢?”
“出去了。”
“出去了?这麽晚,上哪儿去了啊?”
“和她妈妈出去玩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发短信来,说晚上不回来了。”
顾殊城有些惊诧,“她妈妈?她妈出来了?”
严冰语沈默了下,“是,大概一个星期吧,你还不知道。”
“这小家夥,才一个星期就和她妈这麽亲了啊。”顾殊城且说且笑,看到男人有些落寞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些,又心疼起来,“你放心,我看小秋儿那孩子和你更亲,她舍不得你的。”
“难说。”严冰语自嘲地笑了笑,“她今天还和我吵要折院子里的梅花,没依她,就哭著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带她出去玩儿了。”
说完他又抚额,“你看我这是怨的个什麽劲儿,孩子和父母在一起,天经地义。”
“她要梅花就折给她啊,小孩子该哄的时候得哄。咦,是不是这棵?”
男人瞟了眼,“是的,可随便折花像个什麽道理。”
年轻人转眸一笑,“你等著。”
他说完就翻上花坛,身手倒是敏捷得很,只是干的事情不怎麽厚道。
“喂,你在干什麽!”
严冰语一看急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左右瞧瞧有人没。
头上一阵扑簌,几朵梅花直接就从眼前飘落,待到他安下神,年轻人已经拿著支梅花从花坛里蹦了出来。
“你这人什麽时候能循规蹈矩点儿啊,害我也成了帮凶。”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顾殊城咧嘴一笑,“循规蹈矩多了,偶尔也要不道德一回嘛。”
这话听著不大对味儿,看那家夥眼里荡漾著的坏水儿,严冰语扯过他手里的花枝,“和小秋儿说的时候就说是捡的。”
“遵命──”年轻人一时得意,揪著帽子两边的绒球就转了起来。
“那就走吧。”做贼心虚,严冰语总觉得不太自在。
“嗳等一下。”年轻人一把把男人拉过去,从他的发丝间摘下一朵金色幽香的小小花朵,放到两人之间,“你瞧,头上戴了朵花呢。”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严冰语想都没想便回答,看到对方的表情,“你笑什麽。”
顾殊城低下头,直接吻住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
“大叔,我想你。”
“其实啊,回来後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对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