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追逐1s
11 追逐(1st)
11 追逐(1st)
“恭喜了,不管你的作品还是你的人,似乎都挺受欢迎。”
“你是在夸奖我吗?”
“如果是夸奖,也只算间接的。”
“可我想听更直白一点儿的,我想听听你的感觉。”
“手法之类的我不敢班门弄斧妄加评论,但你的作品总是让人充满了感动和希望,毋庸置疑它们很美。”
“那我的人呢?”
顾殊城不动声色,似笑非笑。
这本该是个很容易的问题,因为不论谁遇到这种问题时都会象征性地美言几句,因为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一个严肃的确定的答案。
可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似乎要从他这里找到一个与数字一样精确的答案。
“你是个固执的傻瓜。”
严冰语不避讳对方直接而深沉的目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啊,这也直白过头了吧。”顾殊城拍拍自己的额头,“我还以为你会先夸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更加成熟稳重,最后才会提到缺点呢。”
他忽又抬起头,淡笑着,“不过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强,我好担心你以后再也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其实很不想和你说话,很不想理你的。”
“可你还是和我说话了,还是理我了!”年轻人扬着下巴,胜者一般得意。
严冰语缓缓提起嘴角,“有一个故事你一定听说过。爱着女孩的男孩对女孩穷追不舍,女孩却不爱他,终于有一天女孩忍受不了,于是她问男孩,‘你到底爱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所以我想,只有和你说话,只有理你,只有让你重新认识我这个人,才能让你不再爱我。”
“我记得那不是一个故事,那是个笑话。”
“你不觉得我们其实就像一个笑话?”
顾殊城哈哈大笑,“还真是个笑话,你居然把自己比成一个不懂得珍惜的白痴女,而且,我也不是那个不知道体恤对方感受的男孩。”
他平静下来,“我只是个不知道体恤除了你以外其他人感受的固执的傻瓜。”
到口的话在嘴唇边被止住,严冰语将叠在一起的手握成拳头。
“这次摄影展不但是我回国以后的第一个展出,也是作为我个人的第一个展出。”顾殊城有些讽刺地笑着停顿了下,“我不敢夸口自己是一颗红心爱祖国,只是我执意想要把它安排在这个城市。我父母一直不赞同我成为一个摄影师,于是我辛苦我努力,我希望用我的成就来说服他们。这次摄影展,实话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邀请他们,他们答应了,但是我又补充说,我说我和苏茵已经分手了,我挣扎了那么久,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男人,而且这个男人他们都知道的。”
“我妈让我我不要执迷不悟,她说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然后她一气之下压了电话。她大概已经觉得我无可救药了吧,连劝都没有多劝。”顾殊城苦笑,“于是这次展出他们还是把我冷场了。我不怪他们,他们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毕竟这种事情换作任何一对正常的父母都不会接受的。”
“我想他们不止会生气,还会很伤心,很失望。”严冰语直直看着远方,“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代价惨重。”
“只是我不明白,当初我妈反对我搞摄影,也让我不要执迷不悟,说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是我还是干得不错,不管她承不承认。”顾殊城莞尔,“我是个很执着的人,我认为对的值得的,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即便是感情这种事,我也一定要让他们看到好结果。”
“可惜了,感情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所以我才要努力让你相信我嘛,只有你相信和我在一起会有好结果,我们才能朝着好结果奋斗啊。你瞧,现在不管是有关女朋友还是父母的顾虑我都已经解决。”顾殊城歪着头凝视男人,挑眉道,“你要不要试试看?”
严冰语怔了怔,年轻人已经快步走向了前方。
“喂小秋儿,别再对着你的相片美啦!”
“没有,我才没有。”小家伙背着手,一本正经地晃脑袋。
“你饿了没?我肚子好饿,我们三个一起去吃晚饭吧。”
“好哇,可是吃什么呢?”
“小秋儿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大伯做的可乐鸡翅,还有糖醋排骨!”
“我们打个商量哦,你可不可以让你大伯做,然后我也沾点儿光?”
“哥哥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夕阳余晖透过展厅的玻璃门照进来,拉出一高一矮两个极长的影子。
严冰语一刹那间想起了小时候贪恋的追影子的游戏。其实追逐自己的影子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永远都追不到。想着想着,他忽然露出一丝顽皮的笑,轻手轻脚地走到前面两个影子上,一脚踩了一个。
原来这样就追到了啊,原来还是有伙伴的游戏比较有趣呢。
不知道已经被踩住影子的两个人,还在商量着要今晚吃几个菜。
严冰语忽然又想到一个从小便困扰着他的问题,“你们说到底是光在追逐影,还是影在追逐光?”
前面的年轻人停住,抬头看了看夕阳,然后很笃定地回答:“如果你迎着太阳走,当然是影在追逐光,可如果你背着太阳走,那就是光在追逐影了。这根本就不算一个问题,光和影本来就是相伴相随,互相追逐的嘛。”
咔哒。
疑问的锁被打开。好像……真是这样的。
顾殊成把白色的桌布展开铺在饭桌上,又把蜡烛拿出来一一摆好。
小秋儿托住腮,瞪着大眼睛观察忙忙碌碌的他。
“哥哥,谁要过生日吗?”
“笨蛋,这是烛光晚餐啊。”
“才不是,电视上的烛光晚餐都是情侣在一起吃的,还会摆红酒和杯子,你光点几根蜡烛就说是烛光晚餐啦,分明是欺负我年纪小。”
顾殊城头大,“谁知道你家里没有酒啊。还有,你看如果我和你大伯在一起,有没有一点儿像情侣?”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哥哥你想变成女人吗?”
“小东西,我为什么要变成女人!”顾殊城瞪眼吓唬小孩子。
“可是是哥哥说想做大伯的女朋友嘛。”
“我做你大伯的男朋友不行啊。”
小秋儿呆住了三秒钟,然后伸出胖手指一脸鄙夷,“哥哥你很贼诶!”
“怎么?”
小秋儿警戒状态,“哼,做男朋友就可以不用做家务了嘛,你肯定是这么想的。不行,你想把大伯累死,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顾殊城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哭笑不得。
“谁说的!我巴不得帮你大伯做家务呢,你好好呆着啊,我现在就去帮他做饭。”
雄纠纠气昂昂走了。
小秋儿对着顾殊城的背影吐吐舌头,她还是觉得这个哥哥做大伯的女朋友比较合适。
顾殊城做贼似地钻进厨房,穿着薄毛衣的男人系着围裙在切菜,旁边的锅里炖着什么,有酸甜浓郁的香气飘出来。
看到男人的背影,他突然心跳得厉害。柔顺,沉静,毫无防备,这样的背影,最是走过去顺手揽进怀里的姿势。
不只是搂到怀里,还可以做点别的什么,男人的脖子白皙美好,耳垂纤小柔软,还有那双嘴唇……顾殊城咽口唾沫,进了厨房,好像更饿了。
“进来了怎么不说话?”
顾殊城吓了一跳,连忙大声掩饰,“好香,一定是糖醋排骨。”
严冰语转过身来看着他,“有什么事?”
“你家小不点嫌我吃白食,所以我进来帮忙。”顾殊城摸摸后脑勺,连忙上前,“我切菜吧。”
“那太好了!”严冰语答应得极为爽快,马上让开地方。
胡萝卜土豆已经切块,剩下来的是洋葱。
顾殊城握紧手中的刀,手有些抖。
他自己动手做过饭,他知道辣味直往眼睛里钻的痛苦,他记得自己甚至尝试过戴着墨镜来剥切洋葱,可是效果欠佳。
磨磨蹭蹭好过英勇赴死。
严冰语看他那副打太极的架势,终于忍不住提醒:“把洋葱放到水里切就不会流眼泪了,动作快点儿啊!”
“是吗!”顾殊城像是发现了新事物的孩子,立刻捣鼓起来。
“好像真有用诶!”
这个家伙,严冰语一边感叹一边关了炉火,从锅里夹了一小块排骨尝尝味道。
“嘶!”旁边的年轻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捏着手指退后一步,“大叔,我切到手了!”
“怎么总这么不小心!”严冰语放下筷子,拉过他的手来检查。
粉色的手指完好无损。
那一刻他有一种心悸的预感,预感从腰上锢紧的手臂,从脖子上缠绕的胳膊,从扑面而来温热的呼吸中得到了验证。
当嘴唇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时,严冰语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他应该把对方推开的,或许他知道自己推不开?可是他为什么要闭上眼睛,这样太像一个女孩子接受初吻时一般,太生涩太不知所措。
他竟似条件反射,接受了这个缠绵不休,久别了近七年的吻。
“顾殊城,你说过不会强求我的!”严冰语有些发恼。
“对不起。”年轻人举起手掌,“可我发誓,我只是看到你尝排骨,突然没忍住也想尝一口而已。不过大叔你的吻技好像不如从前了,是因为缺乏锻炼的缘故吗?”
严冰语捏紧拳头,他怎么会相信这个家伙的话,他居然还试图和这个家伙讲起道理来!
晚饭是在小秋儿的奋力拼搏下度过的。
没人打扰她没人同她啰嗦,她自然奋力拼搏碗中的食物。对于身边两人的怪异气场她已经见怪不怪,谈恋爱的人么,总是会像电视剧里演的的那样干一些傻不拉叽连小孩子都鄙视的事情来。看看那个哥哥,吃饭比她养的小狗还要怯生生,一双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对面的大伯,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呿,就这个样子……也只能做大伯的女朋友啦。
终于吃得再也撑不下去了,小家伙倒在椅子上,抹抹嘴,仰脖道:“今天的蔬菜汤好好喝。”
“是吗?”顾殊城的笑肌立刻活动起来,“汤是哥哥做的哦,菜也是哥哥切的。”
小家伙眼睛发光,“哥哥你好贤惠哟。我平时都不爱吃蔬菜的。”
“小秋儿,吃完了就去写算术。”严冰语开口。
被打断了的小家伙很是不快,当然,最让她不快的还是家长要她去写算术。
“作业昨天就写了!”她委屈地瘪了嘴,扭动着撒娇,“家里好不容易有客人,大伯你就给我放个假嘛。”
说完连连朝顾殊城打眼色求救,奈何那人死都不抬头看她一眼,家长也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她肩膀一抽,“每天都写额外的作业,周末还要学画画,大伯你欺负人!呜呜……”
虽然是失望后的还嘴,可说到伤心处了,小家伙居然还真哭了出来。她终归只是个6岁多的孩子,没爹没娘,被严冰语悉心期望着,恨不得要她一下子就长成社会精英,这种负担无论如何都不能算轻。
顾殊城看着刚才还笑嘟嘟此刻却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终究没忍住,“大叔,望子成龙不是不对,可小秋儿还这么小,贪玩也是正常的啊。再说了,没见着哪个天才是被这样逼出来的,你这种负担教育法只会扼杀了孩子的天性。我就是被父母压迫得太厉害了,才变得特叛逆,你不会也想让小秋儿成为那样子吧?”
“是。”严冰语嗤笑,“都是我的错,我什么都做错,连个孩子也带不好。你们都赶快离开我吧,越远越好!”
他站起来,几乎是甩门而去。
这样一来,小家伙的水龙头完全关不住了,在她印象中大伯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可她哪里知道,那个人的情绪一半不是因为自己。
顾殊城心里惦记着离开的男人,但是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也不可能。他把嚎啕大哭的小家伙拉进怀里,帮她擦了眼泪,“别哭了,小秋儿你说说,班上其他小朋友难道都不写额外的作业,都不去培训班吗?”
小秋儿傻了傻,然后抽泣着摇头。
“那就是了啊,大伯不是欺负你,是为你好啊。如果大伯不督促你写算术,你不就落后了吗?如果不让你学画画,那你就拿不出好看的画来给别的小朋友看啦。”
“可是……可我只是想玩一会儿嘛。”小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哭声突又大起来,“大伯刚才好凶好凶啊,他一定不喜欢我了!”
顾殊城把她抱起来坐到腿上,“不是啦,不是因为小秋儿。你大伯今天心情不好,因为哥哥惹他生气了,你没看到哥哥刚才那样怕他么。”
“原来是你!”小家伙瞪圆了眼睛,几滴泪珠滚到嘴里,“都怪哥哥,都怪你!”
唱白脸的后果似乎是自己反而成了罪人,顾殊城干脆顺水推舟,“怪我怪我,所以说大伯其实很疼小秋儿的嘛。要是哥哥不听话,屁股上早就挨鸡毛掸子了,哪像你这么幸福。”
“骗人,你都这么大了,谁敢打你啊。”小屁孩还挺较真。
“骗你是小狗!我说的是我小时候。”顾殊城严肃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做摄影师还能办影展吗?”
摇头。
“因为我爸爸以前每天都逼着我学摄影啊,所以我现在的本事才会这么大嘛。同理,你现在好好学画画,以后就当个画家,到时候感激你大伯还来不及呢。”
以身作则的效果果然不错,小家伙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趴在顾殊城膝头一个劲儿问:“这样就可以当画家吗?那我以后也可以办影展啦?”
“是画展。当然前提是你要好好学。”
小家伙拍手欢腾,“那我就只学画画好了,不用写算术啊。”
顾殊城愣住,顿时发觉这教育讲座其实才刚刚开始。那个男人平时都是怎么在养这孩子啊,他在心底痛喊。
有孩子拴住的男人并没有走远,顾殊城开门出去时,发现他就坐在门边,身旁几个烟头,指尖还夹一支。
“大冬天的坐地上,你当自己是‘沉思者’啊。”他把男人拉起来。
对方出乎意料地顺从,只是视线一直停滞在指尖的那丝火星上。
“她怎么样了?”若是不说话,恐怕真有人会把男人当成雕塑。
“哄着睡着了,她今天也累了,你还叫她写算术。”顾殊城伸出手搭上他的肩膀,“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激?这种事只要好好说她应该能懂,把门甩得巨响,她吓坏了。”
“是我的错。”严冰语低低道,“我很差劲吧?她妈妈快出来了,我把孩子交给她的时候她会不会觉得很生气,都没照顾好。”
“是,肯定生气!你把她小孩宠成那样,她领回去怎么养得好哦!我刚才可是绞尽脑汁才哄住了,那小孩儿完全就是个精怪。”
男人低着头沉默,长长的烟灰受不住重量掉落在地上,摔成断肢残骸。忽然,他魔障般地拿起烟放到嘴边狠狠吸了几口,好像窒息了很久似的。
从手掌传来的微微颤动昭示着对方的情绪,顾殊城将手伸到男人耳后,小心托起他的脸。
红的眼圈,苍白的表情。
“你真是个偏执狂,强迫症严重的偏执狂。”顾殊城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气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秦陌不在了,你必须把这个孩子养好,一定要,这是个任务,如果没完成就是大错滔天,是不是?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觉得你强迫自己这样机械地过下去,对谁有好处呢?”
“不是任务!”严冰语拨开脸颊上的手,狠狠瞪着,“你根本知道我和小秋儿的感情有多深,你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顾殊城把僵持在空中的手放下来,苦笑着,“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从来都不让我知道你的嘛。”
年轻人是陌生的淡然,而自己是久违的激动,严冰语抿紧嘴唇,用力揉碎了手中的香烟。
“有没有地方可以喝一杯?”他哑着嗓子问。
顾殊城勾起嘴角,“当然有,这种地方太多了。可是你确定要喝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字数是少了点儿,不过速度快了些是吧?
因为要抓紧时间洗衣服……劳碌命啊劳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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