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夜话(诡高校无人来电)

第八章 两张车票

6月22日,星期一,上午11点29分。

陆欣、杜萍、陶春三人乘坐K578次成都至长沙的列车,前往酉阳县。

田敏本来也想去,但父亲田道直认为没有必要。一是耽误期终考试,二是她根本没见过熊明艳,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成都,和他一起去成都XX报社查阅1986年6至9月的旧报纸(田道直与该家报社的一名编辑认识,如是别事,他不会求一个没有深交的编辑,但此事悠关女儿甚至全家人的性命,他也只好老着脸皮去找人家。因为不知道二十二年前那起车祸发生的具体时间,所以将查阅范围定在夏季那几个月份。)

火车开了整整9个半小时,才于当晚20点54分到达了酉阳县火车站。

酉阳县位于重庆市东南部,与湖南、湖北、贵州毗邻。是重庆市面积最大的县,有渝怀铁路、渝湘高速公路、319国道通过。县城距离成都大约677公里。

三人虽然买的是软卧票,但坐了一天火车,还是十分疲惫。乘出租车进了酉阳县城后,随便找了一家小馆子吃了晚饭,然后就住进了一家在当地还算够档次的宾馆。为了节省经费和方便交谈,她们要了一个三人间。

刚才她们打的进城时,粗粗看了一下县城风貌,又听司机介绍了一些情况,所以知道这个这个小县城只有一条街道,别说她们的心情和体力都不佳,就算没有这两个原因,这座小县城也实在没有可逛之处,所以她们住进宾馆后,就直接洗澡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7点15分,三人便退了房间,提着简单的行李,到街上找家小吃店,吃了一碗牛肉面,然后就去车站赶车,9点16分,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龚滩镇。

龚滩镇是酉阳县的一个重要乡镇。地处重庆市酉阳县、彭水县和贵州省沿河县的交界处,也是乌江、阿蓬江的交汇处,水陆交通都很便利。

龚滩镇是个有名的古镇,源自蜀汉,置建于唐,已有1700余年的历史。在这个古镇上,不但随处可见到一些历史古老的老房子,而且还能看到许多独具韵味的纯木吊脚楼。这些吊脚楼大多依山傍江建成,飞檐环廊,风格独特。这些吊脚楼最年轻的已有百多年历史,“年老”的则有四五百岁了!2001年10月,龚滩古镇被评为重庆市十大历史文化名镇之首。

古镇脚下,便是长江上游四大支流之一的乌江,江水波急浪涌,险滩突兀。乌江对岸,是一座高山,山势峥嵘,峭壁如削,与这座千年古镇隔江相望。2002年举办的“中国重庆酉阳首届国际攀岩挑战赛”,就是在这面与古镇隔江相望的万仞绝壁上进行的。

三人对这座老镇的风貌,虽然也有些好奇。但毕竟不是来旅游的,向人打听清楚邮政局和电信局的所在后,便径直去了较近的邮政局。

到了邮政局后,她们先向工作人员寻问,果然,这些年轻职工都不认识熊明艳。她们又冒称熊明艳的高中同学,在附近找一些老居民打听。

工夫不大,她们终于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里找到了一个认识熊明艳的老人。

这位老人年约六十岁,儿女都在广东打工,只有他和老伴两人在家。老人说:“你们说的这个人我认识。她爸爸以前是这儿邮电局的老局长,名字叫熊平天。”

三人激动地相视一眼,杜萍道:“原来她爸爸还当过局长!”

“是呀,她爸爸是个好人,以前我做小吃生意时,她爸爸经常照顾我的生意,我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他的胃口很好,每顿要吃两大碗面条才够。”

这位老人以为她们真是熊明艳的高中同学,所以说话毫无顾忌。只是,他的思路有点不清楚,明明人家向他打听熊明艳的事情,他却老是回忆她的父亲熊平天。

三人耐着性子听了一会,总算对这位老支局长有了一些了解。

熊平天从18岁进邮电局开始,就一直在这儿工作。他当过投递员,也当过十多年的乡邮员,还干过总机、营业员,到了50岁时才终于当上了龚滩镇邮电支局的支局长。

在支局长位置上干了五年后,就光荣退休了。

他有两个孩子,儿子熊满还没结婚就得癌症死了。所以熊平天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儿熊明艳的身上。但因为是农村户口,熊明艳不能接班。他就仗着一点老面子,进县城找了几次领导,人家才答应让熊明艳当临时工,在龚滩镇邮电支局做话务员。

老人讲到这里,长叹一声,说道:“他的女儿在这儿做过一段时间的总机,可惜运气不好,工作刚转正,就出车祸死了!”

杜萍问道:“老人家,虽然熊明艳已经死了,但我们反正也来了,还是想去她家看一看,麻烦你告诉我们:她家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说道:“她家不在这儿。熊平天退休后,就回老家去住了,他以前住的宿舍留给了熊明艳住。熊明艳死后,单位就把房子收回去了。前几年邮政局拆了老房子,修了新楼房。”

三人一惊,陆欣问道:“她老家是哪儿的?”

“她老家是丁市镇……桃树乡,是哪个村的?我就记不起了。”

三人听了都大吃一惊,原来熊明艳的老家是丁市镇桃树乡!那不是与张明是同乡吗?为何张明的妻子说不认识熊明艳?

怔了一会,陶春才道:“那对兄妹的后妈不是桃树乡的人,她不认识熊明艳也很正常。”

陆欣杜萍心里均想:“原来那家人还是跟熊明艳扯上了关系!如果害死张明和他儿女的人真的就是熊明艳,那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居然将张明一家三口全害死了!”

三人沉思一会后,又向老人打听熊明艳的事情,但老人东拉西扯半天,几乎都是在谈她爸爸的旧事,最后才说了一句:“熊明艳我不是很清楚。你们可以去问一下李素珍,她以前也是邮电局的总机,而且还是她教熊明艳当总机的。”

“哦!那麻烦你告诉我们,她家住在哪儿?”

老人走到大门外,手指前面那条青石板小路:“跟着这条小路,往前走200米就到了,她家门前有个家俱店。”

※※※

三人道过谢后,便又去找那位退休的老总机。

李素珍不在家,她老伴说她到别人家里摆龙门阵(聊天之意)去了。听说三人是从成都来的,有事要问自己老伴后,这位大爷热情地让她们就坐,为客人沏了茶水后,便跑出去将老婆叫回家来。

李素珍实际才五十六岁,但很显老,整个人看上去象是一个农村家庭妇女。宾主双方客套一番后,性急的杜萍就道明来意。谎称她们三人是熊明艳高中时的同学,现在成都工作,因为有事来酉阳,所以顺便来看望老同学。

李素珍想起自己的徒弟熊明艳,也很感叹。沉吟一会后问道:“你们到底想了解她的哪方面情况?”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都可以。比如说……她是怎么死的?她以前工作的一些事情,还有,她生前是否有……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等等。”

李素珍默想一会,讲道:“熊明艳跟她爸爸性格不一样,她爸爸很老实,不大爱说话。她这个人很热情、开朗,特别爱说话,记得她当总机时……”苦笑一下,说道:“本来她人都死了,我不该说她的坏话,不过,我讲的是实话。”

顿了顿,接道:“她工作还是很认真负责的,也很有干劲,就是有一个毛病,她特别爱打私人电话!她利用当总机之便,经常在电话里跟人聊天。据我了解,跟她经常聊天的几个人,都是县城里的年轻人。她这个人特别话多,往往跟人家一聊就是几个钟头,甚至听一些同事讲,她有时上夜班时,会跟人聊个通宵!”

三人无言对视一眼,均想:“这点倒跟我们调查的那个女生性格相似!”

陶春干咳两声,问道:“她是在跟人交那种朋友吗?”

“怎么说呢?可能有那种想法吧!”哈哈笑了几声,李素珍又说道:“这里悄悄说一句,她这个人,人还是好人,就是可能有点好高务远,不甘心做个乡下人,总想凭着自己样儿还长得不错,想嫁到县城里去。所以她喜欢跟县城里的男青年聊天。你们还别说,因为她样儿长得可以,声音又很好听,特别是在电话里,听上去更是好听,所以当时还真有几个青年人喜欢她。其中两个人还跑到我们这儿来看过她!”

陆欣轻叹口气,问道:“你的意思是……她是一个很风流的人吗?”

“那也不是这个意思,她虽然喜欢跟男青年在电话里聊天,但也没见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只是幻想嫁进城里而已。其实我们农村的姑娘,大都有这种想法。特别是那些自以为长相还可以的姑娘。因此,也不能说她就有什么不对。听人说,她也进县城去见过一两个在电话里认识,并谈得来的人。”哈哈干笑两声,又道:“就跟现在有些年轻人去见网友那意思差不多!不过,现在的人思想开放了,去见网友,多半都是……没什么好事。二十年前,那个年代到底不一样,人还是没开放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她也只是去见见,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三人听李素珍谈了两个钟头后,已基本了解了熊明艳这个人,为了节省时间,杜萍打断了她的回忆,问了几个重要的问题:

“大姐你在这个地方做了十年的总机,想来对总机号码应该记忆很深刻吧,不知你还记得以前熊明艳工作时,这里的总机号码是多少?”

李素珍谦虚地笑了一下:“那当然记得了,不光是总机号码,就连一些电报代码,我都还能记得好多!”她又解释道:“我们当总机的,不但要负责接转电话,还负责收发电报。”

“啊,是吗?那请问总机号码是……?”

“我们总机有两条线路与县城相通,这两个号码,一个是XXX098,一个是XXX099。”

XXX099!

这正是她们一直在查的那个六位数的电话号码!

※※※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但真的得到证实后,她们还是非常震动。

三人呆了一会,杜萍才又问道:“我们听说熊明艳的老家是丁市镇桃树乡,不知熊明艳死后埋在哪儿?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去看看。”

“自然是埋在老家了。她本来就不是这儿的人,只在这里当过几个月总机。你们既然是她的同学,怎么不知道她一直住在丁市?”

陆欣见杜萍神色有些谎乱,忙帮忙圆谎:“我们从来没去过她家,只知道她爸爸在这儿工作,以为她……每学期放假后就住在这儿。”

“不是。他爸爸虽然在这儿上班,但她们全家还是住在丁市老家。她的初中、高中都是在丁市中学度过的,每学期放假后都直接回老家了。其间只来龚滩耍过几次。她没读完高三,就到这儿当了话务员。唉,早知要出那场车祸,当初还不如不来当临时工!”

“原来她初中高中都是在丁市镇中学读书!”陆欣杜萍对视一眼,暗暗庆幸她们刚才没有胡说读书的事情,否则就露馅了。

陶春问道:“你知道她们老家在桃树乡哪个村吗?她老家还有些什么人?”

李素珍叹了口气,“不太清楚。她哥哥在她车祸前两年就病死了,她死后,家里除了父母外,本来还有一个外婆,但都过二十几年了,她的外婆多半已经不在了!”

杜萍看了两个朋友一眼,问道:“她爸爸已经退休二十几年了,算起来现在也有七十多岁了,不知还在不在……”

李素珍苦笑道:“她爸爸退休后,就很少来龚滩了,我起码有十几年没看见过他了。”

杜萍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问道:“现在还有车去丁市吧?”

“客车倒是有,只是有点难等。你们要是赶时间,可以包一辆长安车,只是钱要多一点。”

“从这儿到她老家桃树乡,需要多少时间?”

李素珍默算了一下,说道:“可能要下午5点左右才能到。”

杜萍想到女儿连今天在内,已只剩下10天时间,哪里还敢耽搁,说道:“现在才11点半,我们走吧。”

离开李素珍家后,杜萍问两人中午饭想吃什么,两人知道她心里比她们更焦急,都说吃饭太耽搁时间,随便买点东西,在车上吃吧。

三人在路边一家小吃摊子买了几个冷馒头和三瓶矿泉水后,到街上找到一辆正等客的长安车,谈好价钱后,就上路了。

长安车载着她们在颠簸的农村公路上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丁市镇。

她们看见公路下面有一条河沟,河沟对面一片树林后面隐约可见到一所学校,便问司机那是什么学校。司机说:“这是丁市中学,是酉阳第三中学。我的初中就是在这儿读的。我老家是万木乡的。”

“哦,这就是丁市中学!”陶春道。

三人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这所被树林、山峰环抱其中的中学校,心里都在默默地想:这儿就是熊明艳曾今学习过的地方。

长安车又向前开了两分钟后,便进了丁市镇。丁市镇比龚滩镇要小许多,只有一条街――其实算不上是街,就是这条公路的一部分。车子行驶不到1分钟,就出了小镇。

又往前行驶两公里后,前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司机说道:“左边那条马路就是通往桃树乡的。”

三人朝前看去,只见那条马路两边种着稀疏的树木,路面上铺了一层鸡蛋大小的碎石。路边一根电杆上,有一个用浅兰色油漆喷着电信的牛头样图标,图标旁边写有杆号:

丁市至桃树乡P0015

“这条马路是新修的吗?”陆欣问道。

“是呀,今年三月份才正式通车。我觉得这条路修好后,最受益的是中学生了!以前桃树乡的学生,要来丁市中学读书的话,都得靠两条腿走路。最远的要走六七十里山路!”

“是吗?”

“所以这些农村学生都住校,只有周末和假期才可以回家。不过,周末回家的人很少。我记得我读初中时,通常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要带一瓶家里的杂海交到学校,每次在学校食堂打了饭菜后,都会回到学生宿舍,加一点自己的杂海交!”他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当学生的生活最有意思!”

陆欣轻叹口气,“是呀,每个人回想起自己的青春,都会很留念。”

陶春插话道:“你们万木乡也是由丁市镇管辖吗?”

“以前是,但现在早已不由丁市镇管辖了!重庆直辖后,乡和镇是平级机构了,谁也管不了谁。”

“啊,这样说桃树乡也不由丁市镇管辖吗?”

“当然!”

三人面面相觑,“怎么我们在龚滩听人说某人老家是丁市镇桃树乡呢?”

司机哈哈笑了几声,说道:“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别听那些人乱说,那些人要么是说顺口了,要么是不关心这些事情。”

三人刚上车时,很少与司机交谈。直到看见丁市中学后,双方才似找到了共同话题。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谈论自己在丁市中学读书的往事。虽然他谈的只是他的经历,但三个女人却似乎想通过他的过去,看到另一个人的过去。

过了一会,前面的公路便全是上坡路了。车子跟着蜿蜒曲折的公路,一路向高地开去。三人眼见坡势越来越高,怕影响司机开车,便都沉默下来。

司机看出她们的心思,也不好再聊天,紧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驾驭。

爬上几段高坡后,前面的道路才稍微平缓了一些,司机也加快了速度。

一个弯道接一个弯道地扑面而来,一行又一行的杂木林飞快地向后退去。

又行一阵,杂木林便越来越少了,道路两边开始出现房屋和田地。

“还有多远?”沉默许久的杜萍忽然问道。

“已经到了。”

三人听了都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朝前面车窗看去。

可是,前面除了延伸无尽的公路和连绵起伏的山林,哪里有场镇?

她们正感纳闷,忽见前面公路上出现了几个农民。看他们都背着背篼的样子,似乎刚从镇上出来。

他们一路上遇见了好几拨大步流星赶路的农民。

“今天是桃树乡赶场天。”司机说道。

陆欣道:“哦。”

又转过一道山弯后,他们才终于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场镇。

车子开进桃树乡场上后,杜萍一看手机时间,已接近下午5点。

赶集的农民大半已经离去。一些生意不好的人已经灰心,正在收拾摊子,准备走人。只有少数一些门市部和地摊前还围着一些人,让人还能感受到一点赶集的热闹气氛。一个农民用一根棍子驱赶着刚买下的两头小黑猪儿,一边朝场外走,一边不时与路边的熟人打招呼……

※※※

三人正不知在哪儿下车好,司机忽将车停在了路边。朝一个小酒馆里大声喊道:“何文书,何文书!”

“唉呀,老同学你好!”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坐在柜台后用计算器算什么,听见叫唤,抬起头来见是自己的初中同学赵小明,忙拿起桌上的一包香烟,迎出门来。

赵小明接过老同学递过来的一支烟,拿到鼻子前闻了一下,说道:“她们三个是从成都来的,来这儿找一个同学。”又回过头来问杜萍:“这是我的初中同学,现在乡政府当文书,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

杜萍朝何文书点了点头,“我们的同学名叫熊明艳,我们只知道她是桃树乡的,但不知道是哪个村的……”

何文书喃喃念了两遍熊明艳的名字,脸上现出思索的神情。

陆欣道:“她爸爸名叫熊平天,以前在龚滩镇邮电局工作。”

何文书哦了一声,一边用打火机帮老同学点火,一边说道:“我帮你们问一下,有可能是苟家坝的人,那儿姓熊和姓苟的人比较多。”

杜萍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何文书忽然朝车子后面大声喊道:“苟二嫂,你等一下,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三人转过头去看车后面,只见一家杂货铺门前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正在用一根麻绳捆绑自己背篼上面的一个纸箱。

何文书走过去后,赵小明和陆欣她们也下了车子。

何文书跟苟二嫂说了几句话,便挥手招呼他们过去,替双方作了介绍后,说道:“你们白来一趟了!熊平天是她们村的,不过他们全家人都已经死了!”

“全家人都死了?”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苟二嫂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说道:“你们是熊明艳的同学?她二十几年前就出车祸死了。”

陆欣道:“是,我们也听说了。”顿了顿,又道:“她的家人都死了?她们家……没有别的亲戚了吗?”

“亲戚倒有一个,不过隔得远。在龙潭镇。”

杜萍又失望又着急,冒失地问道:“她总有照片留下来吧?要是能……能找到一张她的相片也好,我们很多年没见到她了,很……想念她!”

“你们既然是她的同学,怎么连她的相片也没有一张?”

陆欣说道:“我们是她的高中同学,以前很要好,但因为她高三没读完就参加工作了,所以大家连个相片也没留下。我们都在成都工作,这次有事来酉阳,就想顺道来看望她,听说她已经死了,所以……想去她的坟上看看,如果能够带走一张相片做个留恋就更好了。”

何文书、赵小明、苟二嫂听了都有些感动,苟二嫂说:“你们想看她的相片倒容易,我们坎下那家人就有一张她的相片,不过不是单人照。”

她又解释说:那家人也姓熊,大儿子叫熊飞,跟熊明艳是初中同学,毕业那年,他们十几个同乡同学合过影,那张照片还保存在他家墙壁上的相框里。

杜萍听了激动道:“那太好了!你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何文书和赵小明也帮着说话:“这个忙你一定要帮!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很不容易!”“你们现在就跟苟二嫂去,晚上就在苟二嫂家里住一晚,食宿费适当给一点就是。”

苟二嫂不好意思地说:“钱倒不用给,就是……就是家里条件差,她们是大城市来的,可能住不习惯。”

“唉呀,你这样说,我们反不好意思了,有什么不习惯的!”

大家客气一番后,就说定了。三人谢了赵小明和何文书后,就跟着苟二嫂上路了。

出了乡场后,她们便走上了一条山路。

大家边走边谈,话题自然围绕熊明艳和她的家人。

原来熊明艳死后,她的外婆和妈妈因为太过伤心,从此一病不起,不到三年,就先后谢世。她的父亲熊平天在家人都死去后,孤独地生活了五年,终于产生厌世之心,放火烧了自家的房屋,然后跑到后山跳崖自尽了。

三人听了,唏嘘不已。

※※※

大家默行一段山路后,陆欣忽然问道:“苟二嫂,你认识张明吗?”

苟二嫂一惊,停下脚步,回头反问道:“我们一个乡的,当然认识。你们……也听到了那些话?”

三人互视一眼,陆欣试探地问道:“我们只是有点奇怪,张明跟熊明艳是一个乡的人,他的妻子却说张明不认识熊明艳。”

“你说的是张明的后老婆,他原来的老婆早就死了。”

“是,张明一家人也死得惨!儿子从学校的实验楼上摔下来死了,女儿又莫明奇妙地死在了女厕所里,他本人也出车祸死了。”

苟二嫂叹了口气,又大步赶路。边走边说道:“我听村里好多人谈论,说张明一家人都受到了报应。”

陆欣心里一动,边喘息边问道:“张明家跟……跟熊明艳家有……什么仇吗?”苟二嫂虽然背着几十斤的东西,却仍然健步如飞,三人为了能跟上她,几乎一路上都是在小跑!连说话都在不住喘气!

“那倒不是。可能是他在熊明艳死的事情上,说了谎话。”

“说了谎话?熊明艳不是出……出车祸死的吗,这跟张明有什么关系?”

“你们有些情况不晓得。”

“麻烦你跟我们……讲一下,好不好?放心,我们……我们不对别人乱说。”

苟二嫂听她喘得厉害,笑了一下,“你们没走过山路,可能很费力。坐下来歇一会吧。反正路也不远。”

三人早想休息一会,只是不好意思耽误人家。听了这话,赶忙在路边草丛中坐下来。

苟二嫂趁休息机会,对她们讲了熊明艳和张明的事情:

“熊明艳出车祸死后,尸体第二天就被打捞上来了。她爸爸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在她的裤子兜里发现了两张车票。一张是成都到重庆的,一张是成都到酉阳的。她爸爸觉得很奇怪,不明白女儿怎么会有两张车票。他看了那两张车票的时间,发现成都到重庆的那张票是上午9点钟出发,而成都到酉阳那张票,是11点半出发。他看了两张车票后,分析熊明艳本来是想坐车到重庆,到重庆后再换客船回龚滩。只是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又改坐了成都到酉阳的客车。

“他怀疑是那辆成都到重庆的客车没有等她女儿上车就开走了,所以造成女儿改买了成都直达酉阳的客车票。他就想上成都去闹事,要客运公司为她女儿的死负责。但在他准备出发时,他突然听人说李子村的张明也刚从成都回家,而且他的车票,跟熊明艳那张成都到重庆的车票,时间上对得起。于是他就去找张明问情况。

“本来他想让张明出面作证:因为客运公司的原因,使他的女儿没有坐上那一班车,才造成她女儿换车后出了车祸!结果张明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愿替他作证。开始说他没有看见熊明艳上车,后来又改口说熊明艳上车了,但因为她突然肚子痛,自己在半路下了车,可能去医院看过后,又拦到了一辆成都直达酉阳的客车,结果才出了事。

“她爸爸半信半疑,请他一起去找那家医院核实情况。但张明死活不去,后来被逼急了,又改口说熊明艳在成都车站时,就得了病,她说去医院买点药回来,结果她去了半天也不见来,其他客人等不起了,就催司机开走了车。她错过了车,又没能退票,可能就改了主意。重买了一张成都直达酉阳的客车票。

“他的说法多种多样,又死活不肯出面作证。熊明艳的爸爸很气愤,因此两家人闹翻了脸。所以直到今天,大家也没弄清楚那两张车票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个事实: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熊明艳是换了车,如果她不换车,就不会死。”

三人听后也猜疑不定。杜萍说:“我猜测那个张明一定心里有鬼,可能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熊明艳的事情,所以才死活不答应出面作证。”陶春说:“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不管真相是怎样的,总之熊明艳是出车祸死的,张明对她的死没有直接责任。”

杜萍想了想,又说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那张成都直达酉阳的客车票实际是张明买的,但张明在车站遇到熊明艳后,改了主意,就跟熊明艳交换了车票,结果造成熊明艳成了他的替死鬼,他怕熊明艳的爸爸查明真相后,要他赔偿,所以一直不说出真相……”

陶春摇头道:“可是这也不能解释为何熊明艳身上有两张车票。如果是他们两人对换了车票,熊明艳身上就应该只有一张车票。”

杜萍点点头:“说的也是。”思索一会,忽见陆欣一直沉默不语,便问她是怎么想的。

这时已是傍晚,她们所坐地方又是在一座大树林中,光线更是黝暗,所以两个朋友都没注意到陆欣的神色有些古怪。

陆欣低声道:“我不知道。”

大家默然坐了一会,陆欣忽然问苟二嫂:“苟二嫂,那个张明是不是个子长得很矮小?”

苟二嫂微微一惊:“是呀,你认识他?”

陆欣全身一震,心想:“天啦,难道那个女孩真的就是熊明艳?!”

杜萍和陶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惊讶地问道:“陆欣,你怎么认识张明?”“你怎么知道张明个子很矮小?”

※※※

陆欣避开两位朋友的眼睛,“我只是瞎猜的。苟二嫂不是说那个张明是个胆小怕事的男人吗?所以我想象他是一个个子很矮小的男人。”

杜萍陶春听了,相对苦笑一下。

苟二嫂笑道:“并不是所有个子长得矮小的男人都胆小。”

大家休息一会后,又继续赶路。

从桃树乡场上到苟家村,一共七里山路,这点距离对苟二嫂当然算不上远,但对杜萍三人而言,却是苦不堪言。何况这七里山路,有一半是上坡路!

三人半走半跑地跟着苟二嫂一路爬坡上坎,直到晚上18:32分才终于胜利到达苟二嫂的家!

苟二嫂的丈夫在外打工,每年只有春节才回家一趟,屋里除了两个十岁大小的孩子外,还有一个老婆婆。

三人走得汗流浃背,嫌屋里热,都坐到门外小院里的长凳子上休息。

苟二嫂一边为客人端茶倒水,一边回答客人的问话:

“熊明艳的家离这儿多远?”

“就在前面那道山梁后面,你们走的话,可能要半个多钟头。”

“她的坟在哪儿?”

“就埋在她们家背后那个山坡上。”

“你刚才说的那个熊明艳的初中同学熊飞,他家离这儿多远?”

“就在坎下面,我指给你们看吧,就是下面那个亮着灯的人户,等吃过饭后我带你们去吧。”

杜萍见那家人的房屋离得很近,哪里等得起吃饭,对陆欣陶春说道:“干脆我们先去看了照片,再回来吃饭吧。”

苟二嫂见客人很心急,说道:“这样吧,我在屋里做饭,我让两个娃娃带你们去。”

于是三人在苟二嫂的两个女儿的带引下,去了熊飞家。

熊飞和妻子都在浙江打工,他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孩,今年五岁,小的是男孩,还不满三岁,生活全由他们的婆婆照顾。

老婆婆刚吃过饭,正在刷锅,听了三个客人的来意后,也没怀疑她们的身份,便带客人去看相片。

三人随老婆婆走进里面一间小屋后,果然看见墙壁上挂着三个相框。

这种老式相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很流行,如今在城里已经很少有机会看到了。

每个相框里都放有大小不等的几张照片,其中大多数是黑白老照片,只有几张熊飞的孩子的照片是彩色的。

老婆婆用手指着左边那个相框里的一张5寸大的黑白相片说:“就是这张相片,前排右边那个就是熊明艳。站在她后边的那个人就是熊飞。”

三人激动地凑上前去观看那张相片。

相片里一共有十三个人,前排是四个女生和两个个子较小的男生,都蹲着。后排站着七个男生。

照片的背景是一栋三层楼的教学楼。教学楼后面,是一片树林。

照片左上方,有一行白色的字:

桃树乡八三级初中同学合影于酉三中1983.5.17

相片里的每个脸孔都显得很年轻,很认真,既使微笑,也显得有些庄重。

男生们除了两个人穿的是白衬衣外,其余人都穿着深色的中山服。

女生们衣服也差不多,都是白衬衣配黑裤子。

三人六只眼睛都紧张地看向前排最右边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披着一头长发,正微笑着看向镜头方向。

因为姿式是蹲着,所以看不出有多高,估计在155厘米左右。

三人在龚滩时,听李素珍说熊明艳“样儿还长得不错”,所以一直想象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但从这张照片看来,她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样漂亮。

她看上去各方面都很普通。

尤其是那身穿著,在今天看来,实在很土气。

她们怕弄错了,又看了看其他三名女生。最左边那个长得很胖,肯定不是。左边第二个个子较大,样子有一点难看,想来也不是。但左边第三个,也就是挨着熊明艳那个女生,看上去有点清秀。

难道这个女生才是熊明艳?

※※※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里存有相同的疑问。

陆欣急中生智,故意用手指着中间那个清秀的女生问陶春:“她就是你们的同学熊明艳吗?”

果然,老婆婆上当了,以为陶春和杜萍才是熊明艳的同学,而陆欣不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才是。”

她伸出满是青筋的、十分粗糙的老手,指着最右边那个女生。又说道:“熊明艳有点不上相,其实她真实的样儿长得很好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从对方眼睛里,找到希望的答案。

但三个人好象都没见过这个女生。

大家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杜萍的手机响了。

她取出手机,一看是丈夫打来的,赶忙按下接听键。

“喂!喂!喂――!”可能是屋里信号不好,他喂了几声,那边都没有声音,于是走到了屋外坝子里去。

“你们现在在哪儿?怎么一直打不通电话!”电话那边终于传来田道直的声音。

“我们现在不在龚滩,我们到了熊明艳的老家。正在看她的照片!”

“哦!认出来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

两人沉默几秒钟后,田道直才说道:“我和田敏今天在XX报社的阅览室里,查了三个半小时旧报纸,终于找到那起车祸的新闻了!”

“啊,你们查到了?!”

“你听我说:那起车祸发生的时间是1986年8月22日。具体位置是距离龚滩镇20公里处的一个弯道处。一共死了34个人。”

“哦!时间准确吧?”

“不会有错!”

陆欣一边默看相片,一边紧张地听杜萍讲电话。听杜萍的口气,似乎已经有了进展,忙也走出屋去。杜萍小声对她说道:“我老公查到报纸了,车祸时间是1986年8月22日。”

陆欣点点头,在旁边默站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我跟你老公说几句话。”

杜萍将手机交给她后,陆欣说道:“田道直,我是陆欣。有一件事,可能有点麻烦,但现在时间很紧急,所以还是请你想办法去查一下!”

“什么麻烦不麻烦!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查。”

“我们有一个同学,叫江上峰,以前大家也经常在一起耍,不过很多年没来往了。他性格很内向,有点象女孩子,我记得他以前一直爱写日记,高中毕业后好象还写过一段时间的日记。他以前在XX公司上过班,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我想请你一定设法找到他,问他以前的日记是不是还保留着,如果还在的话,你就请他帮忙查一下:1986年,也就是我们高中毕业那年,那次我们几个同学组织去龙泉玩的时间,到底是几月几号!”

“哦,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几个同学去龙泉玩的那天,遇见了熊明艳?”

“现在还不能肯定,关健要看日期是不是对得上!”

“好吧,我马上想法去查!”

陆欣将手机交还杜萍后,两人只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这时陶春也已走过来。

杜萍问道:“陆欣,你为什么要我老公去查那个日期?难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你忘了那次在车上发生的事情了吗?有个女生被人打了!”

杜萍陶春呆了一下,才猛然想起那件往事。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难道……那个被打的女生就是……?!”

“现在还不能肯定,所以需要你老公查到那天的日期。”

陶春杜萍神色恐怖地对视一眼,杜萍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到那件事情了?”

“我也是因为看见了另外一件事情,才突然想起那件事情的。还记得吧,那天我们去找张明的妻子,从月光小区出来后,我们在路边等出租车时,看见天桥上有两口子在吵架,那个男人把女人打得满脸是血,我就是看见了这件事,才猛然回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你那天怎么不说出来?!”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是坐的成都至重庆的客车,但张明的妻子说,出事的是一辆成都直达酉阳的客车,而我们三个人从来没坐过去酉阳的客车,所以我认为时空对不上。但刚才听了苟二嫂说的两张车票的事情后,我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想!

“假如我们那天在车上,看到的那个被人打的女生,就是熊明艳的话,她会不会因为受了伤的原因,所以中途下了车?但因为我们在她下车之前,就已经在龙泉下车了,所以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也许就在我们下车后不久,熊明艳因为伤势较重,被迫下了车。在路上什么医院处理了伤势后,又拦了一辆成都直达酉阳的客车?”

陶春吁了口气,低声道:“听起来有这种可能呀!也许张明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帮熊明艳的忙,所以才没脸说出真相!”

杜萍道:“有道理,不过,那张相片……”

陆欣道:“那老婆婆不是说了吗:熊明艳拍照有点不上相,所以可能照片上的人跟她本人有不小的差距。而且,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我们虽然还记得起事情的大概经过,但那个被打的女孩,和坐在她身边的、她的那个个子很矮小的青年老乡,我们还记得起他们的样子吗?”

陶春轻叹道:“是呀,我一点也回忆不起他们的样子了!”

三人回到屋里,又去观察照片上的那个女生,同时在心里尽力搜索残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