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诡计
裴阚寻从小就不怎么爱和人说话。
四五岁的小孩儿,往往是最爱跑爱跳，恨不得一个个都像得了多动症的皮猴，爱笑爱闹爱撒娇。
可裴阚寻呢？从三岁自己会捧着一本书咿呀学语开始,他的人生里就少了‘热闹’这么一根筋,从来都是最安静的那个小孩儿。
一开始云莺差点以为儿子得了自闭症，吓的魂飞魄散,和裴顾一起跑了好多家医院,幸亏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好的。
裴阚寻很健康,没有自闭症,精神方面也没有别的问题。
他就是相较于别的小孩儿安静了一些而已,至多,也就是有点沟通障碍。
当然，彻底得出来‘裴阚寻有轻微沟通障碍’这个结论是在他八岁的时候。
八岁的孩子，已经可以做各种关于心理的测试题了。
经过了一系列的幼儿心理测试后,当时的医生给出的评语是：稍显孤僻，但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云莺却还是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当年尚且年轻的女人声音娇嫩中带着哭腔,十分不解：“我和我老公都是开朗又外向的性格啊,怎么儿子会有…沟通障碍？”
“医生,是因为我们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不够的缘故么？”
裴顾是生意人，云莺是幼儿内科医生，皆是忙起来便不可开交的职业。
细细想来,在裴阚寻有记忆到上小学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陪在左右的时候真的不多。
大部分的时间里，偌大的家里只有保姆在看着小小的裴阚寻。
他就算没有沟通障碍症……想说话又和谁说呢？
“或许是有些关系,但看你儿子的病历记录,从三岁起便有‘沟通困难’和‘不喜说话’这两个症状了,所以你的猜测也只占了一部分，大概率还是先天性症状。”
先天性症状，便就是染色体所形成的‘性格’了。
医生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家长在疏导这方面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云女士，你儿子的症状不是很严重，好好照顾引导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希望让他恢复到正常人的沟通水平的。”
毕竟，裴阚寻也只是轻微而已。
自那以后，云莺就辞了职，专心在家里当家庭主妇照顾裴阚寻。
她不信自己能治疗那么多的小孩子，却治不了自己儿子。
保姆替代不了父母的作用，妈妈就是妈妈。
在云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悉心开导下，裴阚寻升初中的时候已经比起小时候‘正常’许多了。
虽然男生还是不爱说话，但也不是从前那种别人和他说十句话他不回一句话的冷淡模样。
云莺告诉裴阚寻，如果有人和他说话，就算不想理人但也要表示礼貌的回一句。
至于主动和别人攀谈，对于男生来说还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此同时，他身上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逐渐被发现。
裴阚寻很聪明，甚至是已经到了十分聪明的地步。
课本上的题从来都不用老师讲第二遍不说，还自动自发的学会了举一反三。
大概是觉得世间万物都很无聊，少年只能专注把精力放在课本上——攻克未知和不会的东西对他来说才算是得了点趣。
说起来也很悲哀，在小孩子的年纪里，能让小孩儿感到开心和快乐的东西就已经打动不了裴阚寻了。
很快，初一的题就已经满足不了他，裴阚寻自动自发的开始读初三的课本。
学校主任像是发现宝藏一般，欢天喜地找上门来告知裴阚寻的成绩已经可以跳级的时候，云莺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
云莺从来不要求裴阚寻学习成绩有多么多么优秀，出类拔萃，她更关注的还是他的人际交往。
和同龄人相处是最好的，没必要跳级去接触那些‘大孩子’。
但天才少年的噱头已经传了出来，不光是在学校，裴家的所有亲戚也都知道裴阚寻这个不爱说话的怪胎是个学习天才。
每一次的考试成绩，都在不断作证着这一点。
其实这些年亲戚里道的，也是没少议论裴顾一家。
一开始听说裴阚寻有些缺陷的时候，许多人是单纯的同情。
很快在意识到他们根本不需要同情之后，便抱着一股‘静待事情发展’的看戏心态关注着。
但裴阚寻打了所有人的脸。
是，他奇怪，他不爱和人交流，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他确确实实是天才。
又有谁规定人生来就要和其他人一样呢？
“我爸说过，我哥脑子里是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思想见识都远超其他人，所以才会生活的很孤独。”
裴灿脸上虽有些迷茫，但依旧一本正经的重复大人的话：“所以他不愿意和我们说话，是因为觉得我们太蠢了。”
因此才有‘如果有一天我能被我哥骂，说明我这人还有点救’的神言论。
简雾听着听着，逐渐就有点肃然起敬。
原来不是每个人的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生活一帆风顺的。
她单方面的认识裴阚寻也有好几年了，一直觉得大神只是低调了点，高冷了点，不爱说话了点，却从未想到他原来是有些‘沟通障碍’的病症的。
除了自己并不那么了解裴阚寻以外，也侧面说明了大神，其实是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的。
从那个小小的，不爱和任何人说话差点被误认为得了自闭症的男孩，到现在成长为几乎所有学生都敬慕的大神，其实裴阚寻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吧？
性格上有缺陷的人最大的困难，就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
看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就好像你逼着一个社恐去社交一样。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简雾不自觉的就有点心疼大神了。
怪不得之前他和自己道歉的语言都那么匮乏，说来说去就是‘对不起’三个字，解释动机也解释的不清不楚。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故意捉弄他，是真的解释起来很困难。
已经是那么内敛的一个人了，为了不让自己太伤心还伪装成关礼和自己聊天，自己前几天却那么说他……
简雾简直快要被内疚给淹没了。
“灿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拎着包站起来，勉强笑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简雾离开甜品店后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转了个弯走去裴阚寻在校外租的房子。
她刚刚主动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没人应，想来大神应该还在生气。
不过生气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被自己教训了一顿后还晾着这么多天。
简雾其实就是想当面和裴阚寻道个歉。
无论如何，她那天就是迁怒了。
但现在没办法在通过网络联系到，就只能去出租屋碰碰运气了。
嗯…裴阚寻家里的钥匙还在自己这儿呢。
他今天如果在的话，就顺便还过去好了。
简雾的运气不错。
轻轻用钥匙打开门，就看见玄关处有男生的帆布鞋。
除了裴阚寻，不可能是别人。
她舒了口气，刚想抬高声音问一句，耳边就听到一阵‘噼啪’的声响——拖鞋踩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
裴阚寻从客厅跑到门口，神色无措中带着些惊喜。
他没说话，只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她，莫名有点像眸中犬科动物。
而且一身浅蓝色的家居服，更显乖巧。
简雾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他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微微笑了笑：“我过来看看，幸亏你在哦。”
女孩儿唇角温暖的笑意让少年绷不住的垂眸，嘟囔道：“我…带着电脑回来的。”
带着电脑回来，学习，工作，都有可能。
简雾在脑子里默默补全他的话，歪头想了想，问：“学长，你吃饭了么？”
橄榄枝递出去，也算求和的信号了。
裴阚寻虽然嘴笨，但脑筋比谁都清楚，立刻摇了摇头：“没有。”
简雾笑了笑，脱掉鞋子后走去厨房洗手。
她今天没买菜，只能冰箱里有什么就将就着做什么了。
只不过，简雾没想到她这几天没来，裴阚寻居然就真的什么都没买。
打开冰箱门看着空空如也的内胆连根菜叶子都没有，女孩儿愣了一下，差点气笑。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在家里做饭了。
“学长，冰箱里……”简雾从厨房走到客厅——裴阚寻正在坐在客厅的沙发前面用电脑处理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就立刻和上了。
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能捕捉到一丝不自在。
大神在看什么？一副不能见人的样子。
简雾本来是想和他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要不然出去吃吧，只是声音戛然而止，也不知道说下去合不合适。
“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
“没有。”裴阚寻立刻摇头。
简雾没说话，眼睛飘到他扣上的电脑上面。
意思很明显，是怕自己在这里让他不自在的。
“呃，我没看什么，就是……”裴阚寻干巴巴的说了两句，然后在简雾的注视中重新打开电脑，示意她过去看。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然后就看到她本来以为是关于学习的电脑界面赫然是微博。
咦？大神也喜欢刷微博啊？不过怎么还用网页刷呢？像她爸爸那辈的老年人一样。
简雾忍着笑，在他的示意下走过去，稍微凑近看了看，意外的发现他的微博页面搜索的名字是‘简雾’。
……
裴阚寻搜她干嘛啊？
简雾不好意思极了，嗡声道：“学长，你…你干嘛搜索我？”
“坐。”裴阚寻拍了拍沙发让她坐在后面，然后才一本正经的解释：“我听裴灿说，她同学好多都想要你签名。”
“……”
“还说你在网上火了。”
“……”
“什么小仙女？”
“啊啊啊没有。”虽然裴阚寻的语气很正常，但简雾还是羞耻的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掩耳盗铃：“不要说了！”
“好。”裴阚寻立刻道：“你不想听就不说了。”
“……学长。”简雾弱弱道：“其实你有时候可以不用那么直白的。”
非得说‘你不想听’这四个字么？
裴阚寻不懂，无辜的眨了眨眼。
简雾认命的叹息一声，幽幽道：“就还是因为之前办书法展的时候嘛，不知道谁拍了我发到网上去了。”
裴阚寻认真地听着，然后问：“你是喜欢还是觉得困扰？”
简雾一怔。
“信息莫名其妙的在网上披露，不是什么好事。”裴阚寻点了点键盘：“你如果不喜欢，可以告诉我。”
“我会帮你。”
简雾心头微微的动了下，像是破土而出的小草，生嫩着在呼啸什么的蠢蠢欲动。
她必须承认她很受触动。
在网上意外走红这件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裴阚寻是第一个和她想法高度统一的人。
这种所谓的‘红’对简雾来说，只有压力和烦躁。
她并不享受走在路上都能被人认出来的感觉，相反是说不出的尴尬。
包括裴灿那群朋友围着她要合影的时候，也是尴尬的。
但很多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是没办法设身处地的去想的。
很多人都觉得成为网红是件好事，甚至为她高兴。
只有裴阚寻，真正的注意到了她因为信息泄露而困扰的这件事。
而且，大神还说还说可以帮自己。
明明她前几天和他是不欢而散的，可他看起来完全没有计较的样子，还为了自己的事情费心……
简雾真的是又内疚又感动，不自觉的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裴阚寻瞧着她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又没有情趣的说错话，有些无措：“你生气我搜你么？”
“不，没有。”简雾连忙摇头，咬了咬唇：“就是…觉得很感谢。”
“学长，还是不要麻烦了，反正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虽然，她因为网上这些评论确实挺困扰的。
“其实也不是很麻烦。”裴阚寻指尖时不时的就会轻轻敲一下键盘，像是无意识的小动作，声音清澈又沉稳：“弄个插件设置屏蔽词，别人就搜不到你的名字了。”
搜不到的话，就自然不会有人在网络上编排一个素人什么。
热度怎么都会渐渐消失殆尽的。
“啊？”简雾一愣，颇有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新奇感，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吗？”
“嗯。”她亮晶晶的眼睛让裴阚寻很开心，忍着笑意点点头，立刻回身把手放在键盘上：“我现在就做。”
房间内静了下来，只有少年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
简雾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靠着沙发，歪了歪头，只觉得屏幕上那些代码都是天书。
她看不懂，视线不自觉就转移到裴阚寻的脸上。
电脑屏幕散发出来的微光打在少年的脸上，让他本来就冷白的皮肤更像勾勒了一层浅浅的白边。
眉骨突出，眼窝深深的睫毛很长，从高挺的鼻梁到下巴线条都是单薄的利落又精致。
还真的是……很好看啊。
简雾情不自禁的就有点花痴，然后脑子里浮现挺久之前，孟欢欢在寝室说的话——
‘追裴大神的女生有三位数呢！’
这般姿容之下，三位数，似乎也不夸张。
裴阚寻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伸向茶几，本来想趁着喝水偷看一眼简雾的，结果微微侧头，黑眸就和少女纯净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裴阚寻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脸上可能有东西，疑惑的抿了抿唇：“为什么看我？”
“没什么，就是…”简雾羞赧地一笑，眼珠转了转，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我来之前见过裴灿了。”
“她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那天她眼睛下不是黑眼圈，是烟熏妆。”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小姑娘还颇为悲愤呢——口口声声说她哥完全死直男，都不懂女孩子是要化妆的。
果然，裴阚寻听了之后无动于衷。
他只是‘哦’了一声，长眉轻轻皱起。
简雾轻笑一声，临时起意的想逗他，就试探着问：“学长，您觉得灿灿画的妆好看么？”
裴阚寻回答的毫不犹豫：“不好看。”
“哦……”小姑娘娇滴滴的尾音拉长，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妆容好看啊？”
她就是想知道，裴阚寻到底懂不懂女孩子的化妆的事。
结果，少年的回答完全出乎简雾的意料。
“非得选一个么？”裴阚寻黑眸扫过她的脸，声音平静：“我觉得你这种就挺好看。”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简雾有没有化妆，也看不出来。
但不管是化妆还是素颜，他都觉得她很让人舒服，是干净清透的好看。
作者有话说：
大神打直球（
有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