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大梦如隔世
凌晨,天尚不明朗,镖局大门“吱呀”开了,胡牛牛将老大夫送出门,满脸堆笑递上一锭银子:“劳烦冯大夫,这点诊金您收着。”
冯大夫看了那银子一眼,这锭银子远远超过了该收金额,他抿了下唇,还是伸手接了:“莫镖头是周到人,老夫便不推辞了。莫镖头回头若还需要,老朽随时可来府上诊治。”
“您老说笑了,我可不想您多来。”胡牛牛笑眯眯将银子递到他手里,打趣道。
“哈哈哈……”冯大夫捻须而笑,与胡牛牛作别。这老大夫昨夜一夜未歇,金石药灸轮番上,直到后半夜才让江千夜稳定下来,累得走路都有些飘忽。
孩子们吃过早饭便在忠勇堂操练起来,胡牛牛身上有伤,坐在一旁看着;莫如黛背着手,手持木棍穿梭在孩子们中间,时不时纠正动作。
赵满仓拎了两大篮西瓜气喘吁吁进来,将西瓜一个个放进墙角的大缸里,转身从井里打水往缸里倒。冰冷的井水镇上半个时辰,待孩子们操练结束就有清甜可口的冰镇西瓜吃。这在炎热的夏季,可比山珍海味还令人向往。
“哇~今日有西瓜!”一个半大孩子眼睛瞟到那边,馋涎欲滴。
“专注!”莫如黛手中小棍“啪”敲到那孩子的胳膊上,一副严师的模样,“今日这一式谁练不好,谁就没有西瓜吃。”
“是!”孩子立即收心,站得笔直。
西瓜镇好后,赵满仓挑了个最大的,装进篮子给他师父送去。走到门口,抬手轻扣门扉:“师父,我爹派人送了些瓜来,我给您和~和师娘送来。”
雕花木门“吱呀”开了,莫远歌一脸疲态,一看便是一夜未眠。接过弟子手中的篮子,皱眉问道:“满仓,你为何叫他师娘?”
“这……”赵满仓一脸窘迫,小声道,“您是我师父,他是您的……您的良配,我不叫他师娘叫什么?”他搜肠刮肚,在肚中不多的墨水里中寻了“良配”二字。
莫远歌张口结舌,随即笑了:“也对。替为师多谢赵员外。”
“嗯!”赵满仓笑得满脸开花,开心地跑了。
莫远歌揭开篮子,见里面躺着切开两半的西瓜,瓜肉红艳欲滴,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
经过一夜救治,江千夜安静了下来。此时他并未睡实,双眼半睁,虚无地盯着帐顶,呼吸顺畅了许多。
“若醒来便有清甜可口的西瓜吃,他应当很开心。”莫远歌望着那张浅睡的脸,面上不自觉就浮现微笑,心念一动,转身出门拿勺。
他前脚刚出门,躺在**的江千夜忽然睁眼,眼中的迷茫渐渐化为清明,随即“噌”一下坐起来,警惕地举目四望,眼睛蕴着机警、惊惧,随即发现自己竟然在镖局的房内。
环顾四周,自己身上穿着熏香的薄衫,**是揉皱的薄被,床头燃着安神香;稍远一点,小案上放着装西瓜的篮子,对面桌上是凌乱的文房四宝,那张熟得不能再熟的半阙字帖半开半合躺在案上,一如自己翻看了千百次的模样。
他吁了口气,放心下来,靠着被褥用手轻轻揉捏着胀痛的太阳穴,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干疼。
“竟还知道回镖局,真是不易。”他自嘲一笑,哑声自语道,“也不知昨夜做了什么疯癫事,竟把嗓子都喊哑了。”
抬头见小案上的西瓜,心道:“这是牛牛还是满仓送来的,只切两半如何吃?”随即摇头一笑,“真是个孩子。”目光从西瓜上收回,转头摸怀中的手札,但胸口空空,衣衫又薄,哪里放得下手札?
他愕然失色,连忙在**翻找,被褥里、枕头里、床边,到处都寻遍了,却没有手札的踪迹。这手札对他万分紧要,当下顾不得穿鞋,赤着脚下了地,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
空空如也,没有手札的踪迹。
变貌失色,一屁股坐在床边,双手捂头冥思苦想:我记得将老狐狸骗出来,用蕈菇将他毒倒,拖到山洞里……然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何事?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随即猛地抬头,“噌”一下站起来,脸又白了一个度:坏了!我将老狐狸绑在山洞里,这一疯便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他岂不是已饿死在里面?
想到这里,似迎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只怕此刻柳榭卿的尸身都已经发臭了!
他着急忙慌拾起桌上的天阙剑,连靴子也顾不得穿了,一把拢住衣衫就冲出门,迎头就与莫远歌撞了个满怀。
江千夜高挺的鼻梁正好撞到莫远歌坚硬的下巴,莫远歌柔软的嘴唇恰好磕在他冷硬的额头,骨肉相撞,满堂开花,两人同时闷哼,各自捂着鼻子和嘴巴蹲了下去。
江千夜鼻子酸痛难当,痛得眼泪夺眶而出,捂着鼻子蹲在地上,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当即怒骂:“瞎了么?撞死小爷了~”
对方没吭声。尖锐的疼痛稍下去些,江千夜心头一紧:镖局里个头最高的就是自己,但自己方才撞到的是那人的下巴,他是谁?!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眉目如画,缱绻愁思。那人也痴痴地凝望着他,脸上神情忽而欢喜,忽而悲伤,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朝他展开怀抱。
是令江千夜魂牵梦萦、相思入骨的怀抱。
惊诧、狂喜凝在江千夜眼中,他呆呆地望着那张脸,旋即眼里的惊喜化为愤怒。猛地扑过去,掐着莫远歌脖子,翻身骑在他身上,目龇欲裂,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关公面前耍大刀,骗人骗到小爷头上了!小爷学易容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说完一手叉着他脖子,一手去撕扯他脸颊和鼻子。
莫远歌被他扼住脖子,登时气紧,面皮紫涨。他双手抱着那只掐他脖子的手,试图将它扯下来。但江千夜力气极大,似恨不得将他脖子掐断。莫远歌不愿伤了他,没用太大力,一时竟不能脱身,也发不出声音。
江千夜骑在他身上双眼血红,冒着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撕扯他脸颊,锋利的指甲“唰唰”便将莫远歌脸颊划了几道血口,鲜血呼呼直冒。
望着他脸颊的血迹,江千夜愕然呆住,掐他脖子的手一下松了:这人的面容是真的,没有丝毫易容的痕迹。
他是真的。
他是莫远歌。
愕然从他身上跌了下去,手顿时松了。
空气猛地从鼻腔、口腔灌入肺里,莫远歌这才挣扎着勉强坐起,捂着脖子咳得死去活来。不容他喘口气,江千夜猛地一拳挥过来,“呯”结结实实砸在他脸颊上,登时又将他打倒在地。那一拳极狠,莫远歌顿时耳朵嗡嗡直响,下颌骨似碎裂了一般剧烈疼痛起来。
江千夜二话不说,又翻身骑在他身上,对着他脸颊又是“砰砰砰”连环拳,拳拳下死手,毫不留情,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怒吼:“两年啊……两年!你他妈活着你不来找我!你想要我命吗?!”
莫远歌不敢大意,双肘护住脸颊任由他打骂,鲜明的痛感顿时将所有的情绪放大,躲在肘下心如刀割,默然流泪。
“莫远歌!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江千夜一边揍他泄愤,一边哭得声嘶力竭,身子剧烈颤抖,下手渐渐慢了。
原以为彻底失去他了,一心只想替他复仇,什么脏心烂肺的事都能做,什么泼天大罪都敢犯。他没了,这世间所有一切便都是不值得,可以随便利用伤害,什么道德,什么良知,全都踩在脚底下。都说人心很大,装得下山河大地,万古星辰;可江千夜的心很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个莫远歌。
见他不打了,只是捂着脸哭得呕心抽肠,天崩地裂,莫远歌忍痛坐起来,将他不断颤抖的身子拥入怀中,珍而重之地抱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流泪。
被拥入怀中,江千夜也猛地抱住他,似方才那一顿拳头还不解恨,张口就咬住他肩头,森然白牙嵌入莫远歌肉里,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莫远歌疼得冷汗直流,双拳在他背后攥紧,咬着牙承受着,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咬吧~再狠一些。”
听他声音都变了调,江千夜松了口,双手捧着他脸颊,哭得红肿的眼睛凝望着他,目光一寸寸扫过他脸颊,满眼心疼:“疼吗?”
“不疼。”莫远歌抱着他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屋中,却舍不得将他放下,热切地望着那人梨花带雨的脸,颤声道:“星河,远哥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江千夜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紧紧抱着莫远歌,恨不得将他揉进体内,片刻也不想与他分离。那人温暖的怀抱如当年一般让人心安,身体一如既往让人眼馋,薄薄的衣衫形同虚设,这种姿势抱着,对方的一切都清晰到刻骨。
太想他了,想得令人发疯。
江千夜呼吸急促起来,胸中热血沸腾,小江公子猛地抬头,如破土春笋般高长起来。一把将莫远歌摁倒,急切地亲吻他,恶狠狠地道:“今日,小爷要狠狠地睡你。”如一头发了狠的饿狼,三两下扯开他衣襟,赫然发现他胸口缠着布条,尚有殷红血迹渗出。
高涨的情欲瞬间被那鲜红刺得跌落谷底,江千夜愕然停手,双眼盯着那伤处,眼中情欲渐渐化为心疼。轻轻触手那布条,抬头时眼神已阴鸷,蕴着杀气:“谁伤了你?”
莫远歌伸手轻抚他脸颊,柔声道:“是我自己不当心,不怪谁。”
江千夜疑惑地望着他,随即轻轻闭上眼睛,脸颊轻蹭他手心,说出的话却狠厉毒辣:“谁敢伤你,我定灭他全家老小,连只蚂蚁都不留。”
莫远歌将他抱起坐在自己腰上,轻笑道:“有江公子罩着,莫某有福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将在周日发出,谢谢大家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