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第十章 5

国的脸当下就气红了,不顾了明和体面,用非常民族化的语言骂洁,我看你他妈是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公然宣称对男人的渴望,我看这跟妓女婊子们没什么两样。

洁被他辱骂的大胆弄呆了,缓过一口气,鄙夷地说,你这种人……真没化,真无耻!

哈哈!国怪笑着,气哼哼地说,再没化再无耻也是你男人,你就受着吧!说着,一脚踢开家门,非常国产化地负气而去,门在他身后咣的一声震响。

洁的心最近被简爱小姐弄得异常脆弱,她经常把自己设身安置在美丽的桑菲尔德庄园,把自己的灵魂糅进简小姐的拖地长裙中。自己丈夫粗鲁的言语和举动和简爱小姐的罗切斯特先生简直不能相比!洁气愤地在心里想,自己哪点不如简小姐?自己的丈夫又哪点比得上简小姐的丈夫罗切斯特先生?这样想着想着,就把眼泪哗哗地想了下来。

洁流着眼泪痛苦不堪,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中国的男人这都怎么了?蔫不唧的,猥琐得不成样子!他们大事注意影响,小事不在意。他们注意办公室里的一切,处长的一个眼神同事的一个喷嚏统统都是大事。在办公室里,他们缩着个脖子袖着个手,自己把自己扮成店小二的模样,而这种小模样竟然能换来“尊重领导、团结同志,谦虚谨慎”的好印象!下班回到家里,满眼皆是小事,这时候他们放松自己,放纵自己,全不顾家中的老婆孩子也在眼睁睁地看着他!

洁流了一会子泪,自己把自己可怜心疼了一顿,然后又自己擦去泪水,叹了口气。洁觉得自己当前的心境跟英国连续剧中弥漫的那种淡淡的情绪很吻合。

洁在家里自己心疼自己的时候,国正在苏州家里路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国吐出一口烟,像吐出一口闷气,接着便开始发表对女人的不满。

他妈的,现在这女人个个像仙人掌,开不了多长时间的花,身上的刺却长年不断!

苏州住的是筒子楼,就一间屋。此刻老婆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抹面膜。苏州自然不好公然站在朋友面前讨伐女人,但又不好不表示点什么,就尽量把点头的动作搞得大一些,重一点,以示对朋友的声援。

国马上有了一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心理,更有恃无恐,全不把坐在镜子前冷眼望着他俩的那个正在臭美的女人放在眼里。

你说,这些女人在进化过程中是不是出现了程序上的错误?我们男人是弃恶扬善,她们女人正相反,是弃善扬恶。过去女人的二从四德被她们糟踏得一样不剩,你现在就别指望她们能给你举案齐眉了,现在的女人啊,跟温柔无关喽!

国大概很为自己的口才得意,一得意就忘记了分寸,他竟又对苏州说,现在的女人呀,除了继承古代女人生孩子这一功能外,其他全他妈的没了!

苏州听了这话,吓得脸都变了。他一个劲地冲国挤眼睛,暗示他闭嘴。国猛地想起来,苏州的这个舞蹈演员老婆怕生孩子影响体形,坚决不要孩子。国知道祸又从口出了,但已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苏州的老婆从梳妆台前转过身子,她一脸奶白色的面膜,两只黑洞洞的大眼睛,冷冷地逼视着他俩。她叫着苏州的名字,骂着两个男人。

苏州!你想孩子想疯了直接对我说,犯不着请个外人来家里对我指手画脚!你们这些男人有什么本事嫌女人这样嫌女人那样?你们除了能往老婆肚子里装孩子还能装什么?装粗茶淡饭!你们也有脸怀念古代?人家古代的男人养得起三妻四妾,让女人们吃着燕窝喝着参汤,穿着绫罗戴着金银,养着猫狗,赏着花草,你们行吗?有这本事吗?幸亏老婆挣工资,要不你们还养孩子?养儿子去吧!

晚上国主动向洁讨好赔不是,洁在他的死皮赖脸下终于放开了笑颜。洁问,怎么回事?这次觉悟这么高?国就把在苏州家挨骂的事从头到尾学了一遍。又寻思说,怪事,我以前老以为苏州老婆只会在台子上蹬胳膊端腿呢,想不到还满脑子的歪歪理,怪不得把苏州收拾得跟孙子似的。又搂着洁说,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老婆虽然偶尔在脑袋里发发脑神经,对我基本上还是好的。不误我吃不误我穿,也不误我的子孙后代,比起苏州那个中看不中用的老婆不知强到哪去了!

国那晚上睡得很好也很踏实。国在早晨刷牙吐着满嘴白泡沫的时候,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同情别人就能解脱自己。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高兴得什么似的,觉着自己的大脑跟哲学家们的很接近,就向洁弦耀。洁听了很不以为然,说他,你这观点一点也不新鲜,基本上属于剽窃。你听过像“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和“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格言警句了吧?说的就是你这种想着别人的痛苦就觉得特解脱特幸福特过瘾的自私的感觉。

国丧气地说,娶个有化的老婆真他妈的麻烦,想树立个成就感都困难。哎,我说,你就不能假装地佩服我一次?噢,非把我揭个体无完肤你才过瘾解气?你这不也是一种把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自私吗?

洁下班推开家门脸色十分地难看,黄拉巴叽的脸再加上枯涩没有光泽的头发,形象十分可观。

国上前小心地问她,怎么啦,谁惹你了?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用手支着额头挡住脸,肩膀十分依人地一抖一抖的。国知道麻烦大了,站起身扯条毛巾递过去,等她平静。

洁的儿科本来有两个人,那个医生到儿童医院进修去了,剩下洁一人看着全大院的独生子女们感冒发烧上吐下泻,忙得天翻地覆脚丫子经常在天上。洁的工作量在门诊部是有目共睹的,用洁的话说,门诊部的事我总是收尾知道,因为洁压根就没有聊天的时间。今天门诊部的主任找到洁,让她把儿童免疫那摊子事再接过去。主任轻描淡写地说,儿童免疫就是打打预防针吃吃糖丸,每星期五一个上午,你就兼起来吧。

国一听也火了,口气很硬地问洁,好像洁就是那个秃顶主任:说得轻巧,兼起来?那本来是一个人干的活,又要打针又要吃药还要对新生儿进行家汸,他想把你累死啊?!又问洁,那郭老太太呢?不是她管这一摊吗?

人家说了,她心脏不好,小孩子一吵她就心烦心慌,头晕眼花容易出岔子!哼,原来她觉得这摊子事轻闲,抢着去干,这才干了—年,又干烦了。

不像话!门诊部又不是她家开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天我找你们主任去!

洁望着国赤胆忠心的样子,感动得要死,恨不能扑到他怀里去鼓励他一下,但又觉得这样太突兀,怕吓着国,同时洁觉得这不太符合中国朴素的国情。

第二天国一进家门,洁的目光就很热烈地追上去,咬住他的嘴巴不放。国被这两道光灼得很不自然,眼睛左躲右闪,像干了什么对不起洁的坏事。实在躲不过去才硬着头皮说,唉!这事有点麻烦,不那么简单。

洁的目光暗下来,问,有什么麻烦?怎么不简单?国告诉洁,他上午打听了一下,门诊部的秃头主任想竞争卫生处长的位置,而郭老太太的老头子又是管后勤的副部长,这里的问题就既复杂又简单了。儿童免疫这摊子事除了她郭老太太熟就是你熟了,她不愿干了自然而然就要你来干了。这么说,我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喽?恐怕是要这样了。你找我们主任了?

没找,找了也是白找。再说找了还会有副作用,他会告诉郭老

太太,郭老太太又会告诉他老头子,副部长会对我有看法的。

噢……闹了半天,你是怕副部长对你有看法就甘愿让老婆吃苦受累,你就不管你老婆的死活了?

哎呀,我有什么办法!这里头很复杂,你们门诊部里头藏龙卧虎,搞不清谁背后有什么人,弄不好就会踩上地雷。别看郭老太太的老头只是副部长,但他资格老,连部长都要让他三分,别说我个小干事了!

难怪你老是踮着脚走路,原来是怕踩着地雷!洁乜视着国,冷笑一声说,嫁你这样的男人真让老婆提不起神来。嫁个当官的没人敢欺没人敢动;嫁个工人阶级贫下中农,老婆在外头受了气男人还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为她拼命;嫁你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吊子,男人那点血性全被你们用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去了,窝囊不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