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6
洁的奶好得不得了,把儿子灌得小肥猪似的,那奶水还涨得自己往外淌。洁的的确良军装胸前经常是江南水田一般,干的时候也时常像大寨梯田似的结着一层层奶渍。国看不下去,问洁,你就这样七班?洁回答,是啊,不这样上班哪样上班?国说,你换件衣服嘛!洁低下头看了看湿乎乎的胸前一点难为情也没有,反而挺自豪的,笑着说哎呀,换了也没用,一会儿照样湿!国叹了口气,说,嗨!你就不能讲究点?洁瞟了眼秋梅马上盯着国看并说他,嗬!我还没老彻底呢,就嫌我了?要不是给你生儿子我怎么会这样?国击中要害一般,马上闭嘴无话可说了。
一次洁急三火四地下班冲进家,国正陪着一个客人在屋里坐着说活,秋梅抱着啼声不断的晶晶满屋子哄。洁一把夺过晶品,一屁股坐到床边,解开怀就给儿子喂奶,儿子大口大口吮着的样子的确是饿坏了。这时洁才顾得上屋子里的客人,冲人家点点头笑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客人是个毛头小伙子,哪儿见过这阵势,脸早臊得跟猴屁股一般。他一脸红把国也闹了个大红脸。国一个劲地冲洁使眼色,洁坐在那儿敞着怀揽着儿子摇晃着身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小伙子匆匆抬起身子告辞,国送出门去折回来气呼呼地立在洁面前。你怎么一点不注意?
注意什么?洁仰着脸问他,一脸的无辜。在人家面前就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洁听明白了丈夫的话,脸一红,抬高了声音说,废话!我倒是想注意来着,这么屁大个地方让我上哪注意去?你不能上厅里去喂吗?
厅里?厅里有穿堂风吹着我儿子你负责?见国卡了壳,洁越发不饶他了,哪来这么多臭毛病穷讲究?讲究谁不会?你个小干事有本事让我讲究吗?!
洁不讲理归不讲理,可句句又都在理上。国在洁的道理上一句整话也没有,只好摸出烟来抽。正要点上,洁冷不防大喝一声,滚一边抽去!别呛着我儿子!
国得了个儿子好像又失去了点什么,想想又想不大起来,心里老觉得是件事,沉甸甸的不是个滋味。晚卜亲热时把这感觉跟洁说了,洁挺生气地扭过身子把背冲给他,说,你呀,你是让好日子烧的!老婆能于,儿子白白胖胖,小保姆又漂亮,不是烧的是什么?
国听了这话觉得也挺别扭的,但哪别扭又说不大上。国就在心里嘀咕,这好日子也不太好受嘛!
儿子快一岁的时候,一天晚上十点多突然没命地哭闹起来。先是哼哼叽叽地小声哭,后来是啊啊啊地大哭,到最后是扯起嗓子拼命地哇哇大吼。小脸憋得通红,大眼泪一里一里往下掉,把国和洁心疼得不行。
洁喂他奶不吃,喂他水不喝,抱起他来不干,放下他更不干。洁摸了他额头不觉得热,试了试表体温也不卨。洁没了章法,一会儿摸摸他手,一会儿拽拽他脚,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国在一旁急得说洁,你个儿科医生连这也看不了?洁撇着哭腔说,哎呀,我脑子里光有症状没有诊断啦!国看实在指望不上她,就果断地抱起儿子要上门诊部。洁先跟着跑了几步,一想不对,拖住国哭叽叽地说,今晚柴医生值班,他是眼科的,还不如我呢!国就说,别啰嗦啦!快上总医院吧!
跑到车队找车,坐上车一路疾驰。司机见儿科大夫的孩子要往总医院送,意识到情况一定不妙,就撒了野地开,半个小时不到,就跑到了总医院。
到了总医院,儿子一声不吭东瞧瞧西望望好人儿一般。急诊室的大夫望着活蹦乱跳的儿子训他俩,这么好的孩子看什么看?!国和洁对望着,浑身是嘴有口难辩。还是洁开口说,这孩子刚才还哭得不正常,是不是肠梗阻?
肠梗阻?总医院的儿科急诊大夫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脸嫩得一看就不像个正儿八经的大夫。可他的脾气却像极了大夫们,张口就训洁,你知道什么叫肠梗阻?
洁一听这话很生气,反问他,我怎么不知道肠梗阻?!我上海二医大的本科生看了八年儿科,我不比你知道什么是肠梗阻?
那小子撩起眼来上下打量着洁,像要看洁身卜的二医大标志似的。
洁说,看什么看?我上大学时你还在读小学呢!
他突然笑了起来,说,噢,原来还是学姐呀!
洁问,你是二医大的?
他说,是啊,我在总院实习哩。
洁说,对嘛,我一看你就像!
他问,像二医大的?
洁说,鬼哟!像个实习的轮转生!
那小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国看他俩一问一答有说有笑像是在开校友会,就很生气。他把儿子换到另一只胳膊上,打断他们,哎哎,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轮转生看了国一眼,让国把孩子放到诊断**,掀开孩子的小衣服用手按了按,扭头对洁说,学姐,你儿子好像有点消化不良,你看这肚子胀的。
洁忙伸了手去按,果真那小肚子鼓鼓的如一面小鼓。吃什么了?轮转生问。
是啊,吃什么了?洁也问,不知是问国还是问自己。洁想了半天,一拍脑门子哎呀了一声,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头一次给他加牛奶,他不适应不吸收。
这跟牛奶有什么关系?国好不容易逮了个插嘴的机会,很没好气。
有关系!有关系!太有关系了!儿子一直吃我的奶,猛一加牛奶是消化不好。
洁第二天中午一下班就大声宣布,让国把烟戒了。国问为什么?洁说戒了烟给儿子买进口奶粉。洁告诉国说,门诊部的谢医生说她女儿吃国产牛奶也犯这个毛病,一换进口奶立马什么毛病也没了。进门奶粉成分跟母奶很接近,小孩子容易接受。
国说,人家那么多小孩也没吃进口奶不也长得好好的?洁乜斜着国说,人家那么多小孩你几个小孩?你也有那么多呵?你不就一个儿子吗?一个儿子还不精心点养,你配做爸爸吗?!国说,一个孩子也不能太过分了!洁说,你少废话!你到底戒不戒?
国说,买进口奶粉跟我戒烟有什么关系?我的烟一般都是人家送的,我很少买烟。
洁一想也对,从烟上抠钱可能意义不大。洁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国说,哎,我说,人家再给你送烟,你别要了,跟人家商量商量,要进口奶粉,反正价钱差不多。
国哭笑不得,说洁的脑子有病,有小儿麻痹。又说自己自从有了儿子就退居二线了。说洁的眼睛在他脸上呆的时间还没有在儿子屁股.上呆得长。
洁笑得弯了腰,说,这就对了,别人谁家不是这样?
国的肚子在上午工间休息时就饿了。打康乐棋时国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国的处长停下手里的长杆,盯住国问,是你的肚子叫?国不好意思地笑笑,红了脸说,早晨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处长伸出腕子看了一眼西铁城,大度地说,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国是没什么事,本来就打算早溜一会儿,让处长这么一大度,反而却了早溜的念头。国熬哇熬,一直熬到了前腔贴后腔,才随着下班的人流饿猫般地往回窜。
国推开家门,见洁正抱着儿子晶晶啃,儿子乐得在她怀里打成了一团。国抽了抽鼻子,没闻到丁点油腥味,探头进厨房一看,冷锅冷灶的没有任何声色。国的肚子又开始“枯枯”叫了,此刻的叫声除了饥饿还掺杂了别的成分。国的脸色就不太像样了。没做饭?国问。
洁把脸从儿子的腮帮子上抬起来,不经意地应了句,还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做?国提高了音量。
洁的笑脸退了颜色,说道,咦,怎么―我做饭?
你先到家的嘛!
我刚进家门气还没喘勻呢!
国顿了下,没好气地,那就快做吧!
洁把孩子递给秋梅,凑到国跟前,盯住国的脸看,像不认识似的。国白了她一眼,问,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洁奚落他,哟,我以为你授少将了呢,口气这么大!授不授少将也是你男人,你做老婆的不做饭还有理了?嗬!洁讥讽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传统的呢,主张男主外女主内,啊?可你一个月挣那俩破钱能主得了外?
洁的门诊部对外开放,洁拿回来的钱名目繁多且数量不菲;而国的工资发放日期固定数量也相对固定,那薄薄的几张纸让人一目了然提不起情绪。国在钱上总有低洁一头的窝囊感,平时又说不大出口,今天让洁这么一嚣张,把国一腔的怨气都捅了上来。国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挣几个臭钱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