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第五章 7

渔村里的“土著”渔如们没有“分寸”这类的狗屁概念。她们朴实地觉得人家家里死了亲人了,不陪着掉上几滴泪那还算人吗?再说梅老师对咱的孩子也不薄,甭管咱那孩子学得咋样,可人家梅老师教得怪不容易的。还有,人家梅老师哪次见了咱不是客客气气的?虽然不怎么跟咱搭腔,但笑是从来对咱不免的。人家梅老师那笑多俊哪!哪像咱这样,一笑就没了模样,有几颗牙露儿颗牙!人家梅老师就那么抿嘴一笑,别说爷儿们见了心里吃不住劲,咱娘儿们见了心里也照痒不误。

于是,她们成群结伙地来到梅老师家,将肥硕的屁股扎在梅老师素的床单上,拉着梅老师的纤纤玉手,掏心窝子地提醒她没男人的日子难过,真心实意地可怜她孤儿寡母的。眼泪从她们大大小小的眼睛里汩汩地流下来,那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大滴大滴的泪水。在这些真诚的眼泪面前,你梅老师不陪着流出泪水来,恐怕是不行的,也是说不过去的。

同那些“土著”的渔妇们比起来,随军家属们的举动就有实际内容得多。这些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从前的农村妇女们,她们家乡x才这类丧事的风格可能不尽相同,于是,她们就采取了一条南北方的她们都能够接受的方法: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她们的哀思。

她们挤进梅亚莉的家中,趁渔妇们拉着梅老师的手不肯放的空当儿,熟门熟路地将梅亚莉家的被子拆了,床单揭了,窗帘卸了,连椅子上的座套也不放过,通通塞进泡沫丰盈的、从各自家中带来的、木质和铝质的洗衣盆里,撅着屁股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干将起来。她们把梅亚莉家中搞得像准备过年,地上到处水汪汪的,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跤。

梅亚莉苦着张上海的俏脸,无可奈何地注视着家中热火朝天的场面。她觉得一种从末有过的头皮都要炸开的难受,但她不能出一点声,哪怕哼一声都不行。

如果,只是那么几个人,那么几天,我想梅亚莉是可以咬紧牙关挺过去的。但是,这种到梅亚莉家挖掘眼泪、陶冶情操的活动如烈性的霍乱一般,在岛上传染开来。谁要是不到那可怜的孤儿寡母家里坐上半天或者干上点什么,好像淮就不仁义不厚道一般,不要说别人的谴责,恐泊都逃不过自己的谴责。

梅亚莉没有同这些女人打交道的经验,也没有应付这些举动的办法,那阵子她心力交瘁地不知如何是好,失去一个亲人的悲痛几乎要被得到这么多亲人的痛苦抵消掉了。

以梅亚莉的化和聪明,她一点也不困难地明白:自己成了女人们展示心灵和满足心灵的一个窗口;同时她也再清楚不过地明白:作为这种窗口的自己,她只能配合,而別无选择。

接踵而来的,是海岛凉爽宜人的夏季。住在岛上的人们,简直就想不通火盆中的人们怎么会热得睡不着觉?我的一个同学的妈妈,曾经不信邪地数落热得睡不着觉的人们说:“怎么会睡不着觉呢?还是他不困!你让他三天三夜不睡觉,你看他还能不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