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干什么呀
混乱魔女从关于梦境的回忆中醒转,抬手抓住遮脸的折扇扇柄,哗啦一声将之收起。
她露出那张嗔笑皆宜的娇艳脸庞,俯下身,朱红嘴唇轻启,对学者魔女说:
“江酒可是神明啊,学者,而咱们都是昔日那位神明的造物,就算我们都不知道已经轮回过多少次,孩子天然爱着母亲的天性都是难以被磨灭的。”
几乎被压倒,被混乱魔女影子笼罩的学者魔女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异议,”她低声说,“你们……对江酒抱有的感情并非是子女会对母亲抱有的感情。”
如果江酒这时在她们俩身边,恐怕会一边鼓掌一边赞叹。
对啊对啊。
确实确实。
哪有孩子会对自家母亲抱有这么扭曲,这么疯狂又病态的感情呢?无论是如今还待在上城区的姜小白她们,又或者聚在一起开会的魔女们——她们都恨不得像蟒蛇一样张大嘴把江酒活生生吞到肚里,
她们确实爱着江酒,但她们的爱……如果按学者魔女的说法,或许只能被称为变质的孝心。
混乱魔女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她只是微笑:
“这重要么?这不重要,学者,重要的是咱们两个都对江酒……或者说那位昔日的存世神明怀有复杂的感情,而魔女又都是爱的奴隶,所以……”
混乱魔女抬起手,轻轻用折扇敲了敲学者魔女抱着的黑板,接着又把折扇转了一圈,指了指自己。
“你和我,甚至不止咱们俩,还有心怀鬼胎的其他人——你有没有想过?学者,如果所有魔女都得知这些情报,那么大多唯恐天下不乱的她们可能会给整个宏观世界带来什么影响?”
学者魔女闻言沉默片刻,随即回答道:
“不可估量。”
“没错,的确不可估量,因为你我都明白,每位魔女都是不稳定因素,更遑论现在有这么多魔女聚在一起,说不定还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呢……”
虽然即便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也大概率不如江酒的存在本身危险。
混乱魔女心想。
因为她见过江酒发疯的后果。
地狱被烧穿,上城区被毁灭,整个宏观世界被绵延的战火覆盖,偌大的宏观世界中再无一处和平之地,那条世界线的江酒把神明本质赋予她的魅力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甚至成为了战争的代名词。
江酒成为了希腊神话中的海伦。
魔女们为她开战,高位存在们为她赌上生死,凡她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流血漂橹,而她始终妆容精致,风姿绰约,黑裙裙摆下不知有多少仰慕者,偏偏她又对那些仰慕者来者不拒。
她似乎是疯了,她始终醉生梦死。
那条世界线上的幸存者恐惧并迷恋她的存在,将她称为魔女中的魔女,神秘之上的神秘,她的黑裙之上群星闪耀,而每一颗星辰都是为她而死的狂信徒,这些狂信徒用生命与骨血为她铺就了成神之路。
最终整个宏观世界灭亡了。
在无穷尽的黑暗之中,终焉魔女江酒与混乱魔女奈亚拉托提普依偎着喝完了各自的最后一杯酒。
然后奈亚杀死了自己。
——即便是现在混乱魔女也不理解为何另一条世界线上的她会选择自杀。
或许因为所谓的爱?
混乱魔女不清楚。
陪伴了终焉魔女江酒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的是她,但又不完全是她,严格意义上她只是个路过的看客,用另一条世界线上自己的视角洞悉了终焉魔女的由来与诞生之路。
她终究不懂爱,也不明白那条世界线上混乱魔女与终焉魔女之间的羁绊与感情。
不过没关系,她明白疯了的江酒有可能会给整个宏观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那是远比魔女们所能折腾出来的乱子严重不知道多少倍的灾祸,无人能幸免于难,末日之钟将被敲响,整个宏观世界都将无可挽回地走向毁灭。
每每想到这点,混乱魔女便觉得手脚冰凉。
而事实上,这也是那场狂宴开始后混乱魔女主动前来参战帮助江酒的重要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缄默魔女不能死。
她的死成为了新生神明诞生的直接原因,间接导致了那条世界线的终结,而混乱魔女——至少现在的混乱魔女还不希望宏观世界就这么毁灭。
所以混乱魔女又告诉学者魔女:
“你我都无法完全预测魔女们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但至少我们可以暂时用缓兵之计拖延她们得知真相的进度,学者,你是愿意什么都不做?还是跟我一样,决定要为了独占江酒而先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准备呢?”
学者魔女没说话。
但她却行动起来了。
她张开双臂,解放了怀里那面黑板,让它重新悬浮在半空中,而重获自由的黑板上则浮现出显眼的字样。
“我该做什么?”
混乱魔女看着这行字,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浅浅弧线。
“你该做什么?”她自问自答说,“很简单,你什么都不要做。”
“?”
那块黑板上瞬间浮起一个问号,接着迅速消失——学者魔女不蠢,她很快想明白了混乱魔女是什么意思,
而混乱魔女则赞许地点头:
“没错,你明白了?你是学者魔女,是不动的大图书馆,平时许多魔女都会专门来找你交易知识与情报,从地狱到上城区,你百事通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什么都不做,不管待会儿别的魔女问你什么,或者想要找你交易情报,你都装作一概不知就行,反正你平时就是面瘫,所以就算演技差一点也无所谓。”
“反正知道详细情报的魔女拢共就只有寥寥几个,只要你不说话我不张嘴,其他魔女又能去哪儿打听情报呢?”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学者魔女点点头……却又忽然想到了其他事。
于是她身旁黑板上原有的字迹被抹除,新的字迹诞生:
“你为什么问我爱的到底是江酒还是那位存世神明?”
学者魔女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但罕见的,混乱魔女听到她问这个之后居然沉默了许久。
过了会儿,她才哗啦抖开折扇,遮住大半张脸,垂眸轻声问:
“因为这是令我也难以释怀的问题啊,学者,无论是你,我,还是其他魔女,甚至是上城区那些被江酒魅惑的普通人,乃至于现在地狱中的那位大君,有翼之民的女王薇芙拉——我们爱上江酒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是她本身的性格?是缄默魔女赋予她的美貌?是她作为江酒生活了许多年之后形成的本质?还是她曾作为神明而遗留下来的独特气质在悄悄地影响着别人?”
学者魔女听懂了她想表达什么,于是反问道:
“你觉得我们喜欢的其实并不是江酒本人,而是她拥有的神明本质?”
“没错,”学者魔女点头,“想想真可怕啊,说不定我们其实都不喜欢江酒,我们都是被双盘吸虫的控制的蜗牛,所以才会心甘情愿上江酒的钩——如果江酒不是神明的转世,只是上城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缄默魔女恐怕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吧,那样理所应当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神明的权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诅咒,学者,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句话了。”
学者魔女沉默片刻。
她这次似乎真没办法理解混乱魔女了,但好像又懂了一点点,她放弃了用黑板表达想法,而选择用最直接的语言。
“所以你才会问我我喜欢的到底是江酒还是存世神明对么?混乱,你试图把江酒和江酒身上的神明本质分割开?”
“没错。”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混乱眯起眼,“你问我为什么?”
“嗯。”
学者魔女很认真地问:
“为什么你要这么想?”
混乱魔女被她接连问了这两遍,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可又斟酌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回答道:
“因为我心有芥蒂,学者,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当然会选择喜欢江酒而不是那位存世神明。”
她这么说着,忽然也认真起来:
“神明固然是神明,固然拥有能颠覆整个宏观世界的力量与权柄,但我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没有人能够扭转我的意愿强行让我爱上她,即便是神明也丝毫不例外——我是混乱魔女,我代表着无序概念的本身,所以我只爱我自愿喜欢上的人。”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学者魔女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露出了笑容。
像沼跃鱼,她好像早就看透了一切。
但她没有直截了当地说明什么,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和你不一样,所以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并不成立。”
“?”
混乱魔女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她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女声响起。
欢快,清亮,有鸟儿般的雀跃,无论是句首句末都带着上扬的弧度。
“哎呀。”
那不速之客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声,笑眯眯地插到了她们的对话中,一脸好奇地看看学者魔女又看看混乱魔女。
“你们在讨论什么呀?”
突然出现的可能性魔女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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