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昔日旅者
终焉魔女离开了。
时间大概是永远?
祂和江酒到底不是同一条世界线上的人,即便身为存世神明,祂也难以对江酒所在的世界线作出什么干涉——就像隔靴搔痒,或者近似于物理学上的杠杆定律,而且是费力杠杆,要耗费不知多少力量与权柄才能对江酒所在世界线造成微小的影响。
更何况……
更何况这条世界线远没有它表现出得那么简单。
离开前,终焉魔女告诉江酒,这条世界线上存在着即便是祂也难以看透的东西,而江酒——身为神明昔日的心脏,她本不应经历如此糟糕的命运。
毫无疑问的,有人在从中作梗。
终焉魔女并没有告诉江酒到底是谁在干涉她的命运,当然,江酒觉得终焉魔女大概率也并不知道是谁在干涉她的命运。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拥有了昔日神明三分之一权柄和全部本质的伪神,可即便连她——她都没办法察觉到过去她轮回时有什么异常,那就说明从中作梗之人大概率拥有不下于她的位格。
可究竟是谁……谁会拥有趋近于存世神明的神秘位格呢?
江酒不清楚,但她隐约有了猜测。
不过不急。
如今她仍身处世界的背面,没办法回到上城区,就连好不容易回想起的记忆都——终焉魔女告诉江酒她正在逐渐成为神明,这是个进行时状态,而在这过程中,她身为凡人的意志会逐渐被抹消,取而代之的是神明视角。
她将升上云端,重新成为那位执掌永恒权柄的存世神明。
就像坐上黄金马桶的提线木偶。
或许世人皆艳羡于黄金马桶的尊贵殊荣,毕竟那是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江酒只觉得那玩意儿既麻烦又恶心。
感觉不如……
江酒脸上微有茫然。
感觉不如谁来着?剥开洋葱一层一层的皮,在最里面应该见到谁?又甜又苦,像巧克力,丢进嘴里细细咀嚼能尝到丝绸般的柔滑,但偏偏有棱角,所以又很辣,让人忍不住皱眉出汗打喷嚏。
江酒觉得自己应该记得那个人来着,就像她有时候会忽然记起她在上城区认识的那些人,而关于上城区那些人的记忆会像鲸鱼呼吸一样偶尔上浮,被她记起,但那个人不是,那个人的记忆像被她遗失了的珍宝,好像再也找不回了。
江酒甚至有种预感——如果她能想起那个人到底是谁的话她就能直接遏制神化的趋势。
所以,出发吧。
她想。
去寻找,寻找那个始终都想不起的人,然后遏制神化趋势,重新变回上城区那家……是咖啡馆么?还是酒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女仆咖啡厅吧,不然她怎么会残留有她穿着女仆装的记忆?
不过既然有女仆就应该有主人,所以……
小女仆要开始她的寻主之旅咯。
江酒想。
不过在离开世界背面,踏上寻主之旅以前,江酒觉得她最好还是先处理一下眼前的状况,好不让自己带着困惑上路。
于是,江酒凑近了跪坐在海面之上的少女,弯腰,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轻声问:
“你到底是谁?”
纯白色的少女闻言便恭敬地回答:
“我是昔日旅者啊,神明大人,我对您说过的。”
“昔日旅者?”江酒重复了一遍这个奇妙的名讳,接着坦然道,“我不记得了,不过既然你自我介绍过,那也应该清楚吧……”
“我现在的状态并不稳定,甚至正处于神化进程中,所以我有时候会突然想起一段记忆,有时候又会忘掉更多。”
她说着,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很难记得你是谁啊,姐姐,甚至说不定下一秒……我就又会忘记你是谁呢。”
然而跪坐在海面上的纯白少女——昔日旅者似乎对江酒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相反,祂似乎更讶异于江酒对祂的称呼。
“姐姐?”祂急忙告诉江酒,“您不必这么称呼我的,神明大人,我……”
但江酒打断了祂。
“这只是称呼,称呼并不能证明什么,反正叫得顺口就足够了。”
昔日旅者却似乎仍旧觉得江酒这样的说法并不怎么能让祂信服——但在祂开口提出异议之前,祂周身笼罩的纯白光芒忽然一转为纯粹的漆黑,紧接着,祂脸上的神情也变得狂热起来。
“这样可以吗?姐姐?神明大人?这样当然……当然可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变成您的姐姐!”
祂的语气甚至显得有些亢奋。
江酒看着忽然性情大变的昔日旅者,心说妹啊,你不用这么激动也可以啊——此姐姐非彼姐姐,意思是不一样的,咱只是随便客套客套而已。
而或许是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有点热切过头了,于是昔日旅者周身的黑暗褪去,光明重现。
祂慌张地看着江酒,对江酒说:
“是我僭越了,神明大人,我如何能……能成为您的姐姐?”
江酒倒觉得无所谓。
她微笑着弯腰对昔日旅者伸出手,温柔且善解人意地说:
“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不管是姐姐还是其他什么都只是个简单的称呼,所以只要你愿意的话……把我当成妹妹也不是不可以哦。”
她甚至朝昔日旅者眨了眨眼:
“毕竟相比于你,我这位神明还只是个稚嫩的孩子,从这方面来说,我管你叫姐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然……不然我们也可以各论各的?”
江酒甚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然而昔日旅者并不能读懂江酒在说什么,祂只在乎江酒说的那句话——姐姐,祂明白了江酒是真的不在乎祂称呼江酒什么。
或许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昔日旅者身边的光明与黑暗忽然如跑马灯那样闪烁交错,变成虚幻的光影。
最终黑白完全融在了一起,就成了污浊的灰,昔日旅者笼罩在那片灰色之中,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扭转成了崭新的人格。
于是完整的昔日旅者出现了。
祂看向江酒,微笑,略带感慨地说:
“对尚未取回权柄,仍是凡人的您来说,应当是好久不见了吧……虽然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段转瞬即逝的短暂时光。”
江酒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身着灰色褴褛衣物,显得风尘仆仆的昔日旅者,忍不住问:
“好久不见?何出此言?昔日旅者是吧——我可不记得我见过你啊。”
说完她又无奈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也正常,毕竟我已经丢掉好多记忆了,所以不记得你是……很合理的,对吧?”
昔日旅者也微笑起来:
“是这样,您正处于神化进程中,所以理所当然会逐渐失去过去的记忆,更何况对于您来说,不管是我还是上城区的任何一个凡人——两者之间都没有任何区别,您总是如此一视同仁,也总是会如此忽略掉我们之中的某些人。”
“……”
江酒觉得祂的话和祂的语气都有点怪怪的,可她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奇怪——或者说她在怀疑,但她并没有证据。
于是她干脆问:
“你是在阴阳怪气?”
而崭新的昔日旅者则摇了摇头,依旧微笑着回答:
“没有,神明大人,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好,江酒想,这下彻底是确认了。
这位昔日旅者的确是在阴阳怪气。
纯洁的白与污秽的黑相融,结果却成了阴恻恻的灰,虽然江酒不清楚昔日旅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但她觉得……
如今的昔日旅者远不如纯白与纯黑时可爱。
于是她就再没了与昔日旅者互动的心情,而是单刀直入正题:
“我想知道,你之前带我入梦不是么——可你为什么要让我做那样一场梦?”
关于上城区,关于黑球,关于科学,关于教授江酒与神秘侧,关于静谧机关与谋杀。
教授江酒曾指责静谧机关执行官康乃馨,说他们正在谋杀科学的未来,可到了最后,在上城区变得一团糟甚至将要毁灭时,被当众处刑的江酒却反过来被刽子手康乃馨指责。
“这是谋杀,你谋杀了上城区的未来。”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然江酒的这场梦大概率不是来源于日有所思,而是来源于昔日旅者,可为什么?
为什么昔日旅者要让她做这样一场梦?
江酒不说话,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昔日旅者。
而昔日旅者依旧在微笑。
“您迟早会知道的,”祂告诉江酒,“在您回到上城区之后。”
“等我回到上城区?”
江酒挑了挑眉:
“意思是你肯定……你觉得我一定能离开世界背面,回到上城区?”
然而昔日旅者只是微笑。
“您到时候会知道的。”
祂像个谜语人一样,又重复了遍这句话。
江酒看着昔日旅者,明白了就算她再怎么追问下去昔日旅者大概率也不会回答——于是她索性换了个问题。
“那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见过么?”
昔日旅者闻言点了点头。
祂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于是便告诉江酒:
“是见过的,我们当然见过……在地狱,在那场争霸赛的最后,您曾与那位深渊烈日一起见过我。”
“——我是昔日旅者,是地狱的三位大君之一。”
祂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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