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想要的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或是微醺或是酩酊大醉的客人们都一批一批离开了,酒吧门口营业中的牌子被摘掉,忙碌小半天的江酒终于清闲下来。
她给自己切了点柠檬片,搁在盘子里,端着走到魔女小姐身旁,拉开沙发,软得跟没骨头似的往上一瘫。
开摆!
但没完全摆。
江酒至少还有点力气,慵懒地捏起一片柠檬塞进嘴里抿了抿。
味道针不戳。
就是有点酸。
当然要是按着高情商的说法,那就得夸柠檬新鲜,味道够纯真。
所以江酒皱起眉,小脸苦巴巴的,但她还是艰难地把那片柠檬嚼碎了,咽下去,然后酸得把小舌头都伸了出来,像狗狗斯哈斯哈地吸气:
“嘶——”
她俯身端起魔女小姐面前的那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表情这才勉强恢复正常。
“酸死我惹!”
江酒大着舌头说。
魔女小姐心情有些奇妙地看江酒,看向她粉嫩嫩的小舌头。
她忽然觉得江酒还真是风情,果然该说不愧是天生的魔女么,一举一动间便能轻易牵动人的心神。
江酒的小舌头……小小的热热的软软的……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手来揪住,不许江酒把舌头缩回去,然后欣赏江酒合不拢嘴,被迫呜呜呜叫着求饶的可怜模样。
应该会很好玩吧?
她想。
于是,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张开又收拢,明明什么都没捏住却捻了捻,好像在感受什么。
有种冲动悄然间被酝酿了出来。
这时候江酒刚喝完水,正准备把玻璃杯放下。
嘴里的酸味儿刚被稀释得差不多,但舌尖还是很麻,她便略微伸着舌头,寄希望于风能够把笼罩了味蕾的那点苦涩带走。
但她等来的却并不是风……而是魔女小姐。
魔女小姐鬼使神差地起身,朝江酒伸出手来,似乎是真的想揪住这坏东西的舌头。
但却失败了。
江酒的反应很快——但她却并未张嘴嘲讽魔女小姐,也没把魔女小姐推开。
相反,她相当乖巧相当配合地矮了矮身子,张嘴,轻轻咬住了魔女小姐的指尖。
“!”
魔女小姐瞬间惊醒。
她把手抽了回来,可指尖却还残留着潮湿和温热感。
“你干嘛?”
魔女小姐忍不住警惕地问。
而江酒却不慌不忙地又捏了片柠檬塞到嘴里,只不过这次没嚼,只抿一口就吐进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可饶是这样她依旧被酸得龇牙咧嘴,又灌下好几口清水才缓解过来。
然后,她抬头看向魔女小姐,无辜地眨眨眼:
“主人您问我想干嘛?可难道不应该是我问您么?”
江酒的视线落在魔女小姐还带着透亮水痕的手指上,笑容灿烂地追问:
“您……突然朝我伸手是想干嘛呀?”
“……”
魔女小姐显然并不愿意回答江酒。
不过没关系。
“您当然有权保持沉默,”江酒慢悠悠说,“但您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一听这个魔女小姐就按捺不住了。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浸泡在威士忌的冰球,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映射出锋锐的感觉。
“呈堂证供?你是想审判我?可你这只柔弱无力的小女仆又凭什么审判身为主人的我?”
“只”这个量词和“柔弱无力”这个形容词都被故意加了重音,听起来会显得有些刺耳。
但江酒却好像并不在乎。
她只是很快地抬手投降,无奈说:
“没有呀,什么审判啊,您这不是都说清楚了么,我是只柔弱无力的小女仆啊,柔弱无力的小女仆怎么可能反抗您这位主人?”
“您看,刚刚您朝我伸手的时候,我不是很自觉地就叼住了您的手指头嘛。”
说到这里江酒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摇摇晃晃地起身,向魔女小姐弯下腰,隔着圆桌,几乎要把脸凑到魔女小姐胸口。
就像猫一样。
虽然大部分时间猫都是高冷的,但有时候它们也会可怜可怜主人,变得相当黏人,甚至会主动把脸凑到主人手边,用柔软又毛茸茸的脸颊去蹭主人的手。
所以,江酒把脸凑到了魔女小姐跟前,只要魔女小姐愿意的话,伸伸手就能像撸猫一样挠江酒的下巴。
可就算是这样,江酒又是否会像猫那样露出享受的惬意表情呢?
魔女小姐不知道。
因为她知道江酒不是猫。
不是猫,也不是狗,甚至也不可能是狮子或是老虎,或是某种被雨淋湿的,可怜兮兮的小兽。
江酒就是江酒。
即便是已经跟江酒互相折磨了这么长时间,魔女小姐如今仍不能自信地说她完全了解江酒,相反,她觉得江酒的过去仍然埋葬在未知的空白中。
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为了迎合他人而扭转成相应的姿态——魔女小姐觉得这当然也是项了不起的才能。
万能插头了属于是。
但这样久了,习惯了,是否会因此失去自我呢?
魔女小姐不知道。
她想知道江酒知不知道。
但她没问。
她只是默默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把里面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
然后,她松开手。
被她抓着的酒杯顺应重力的召唤坠落,却又在即将摔碎的瞬间被看不见的手抹去了所有动能,于是恰好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桌上。
与酒杯遭受同等待遇的是江酒。
她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给推了回去,那股力量甚至把空气凝结成了固体,把她变成了被包在真空塑封里的娃娃。
然后,她听到了魔女小姐的清冷嗓音:
“张先生跟我讲过了,他说他之前跟你有过交易,而他今天交托给你的委托是那场交易后续的环节……所以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他不敢强迫你。”
这时候江酒忽然发现魔女小姐并未把她物理禁言。
于是她便无奈地把魔女小姐没说的潜台词点了出来:
“他当然不敢强迫我,因为我背后是你嘛,我是你这位伟大魔女的人,对不对?”
魔女小姐没反驳,或许是默认了江酒的说法吧。
江酒便继续说:
“所以你想问的是我到底会不会接受张先生的委托?”
“嗯。”
“那么答案是……我会。”
但不知为何,魔女小姐却似乎并未对江酒的回答感到哪怕一丝一毫意外。
就想已经被迫习惯,甚至有点解脱有点……骤然放松的喜悦。
她平静地看着江酒,说:
“果然。”
魔女小姐已经提前猜到了。
然后她忽然微笑起来,像从前的江酒那样故弄玄虚,轻声问:
“可你要不要猜猜——猜猜我的意见是什么?”
“嗯?”
江酒闻言愣了愣。
她忽然就有了种相当微妙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好像是大半夜的对着镜子玩剪刀石头布,她出了石头镜子里的自己却出了布。
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好像不再是魔女小姐了,而是另外一个她自己。
这下角色互换了。
她看着魔女小姐,魔女小姐也看着她。
“我的答案是……同意。”
魔女小姐微笑着告诉她:
“我同意你接受张先生的委托,同意你前去地狱前哨站营救你那位前女友,也就是静谧机关仲裁庭仲裁长桑落小姐。”
“?”
江酒听她这么说反倒有些搞不懂情况了。
“您是怎么了?”江酒关切地问,“原来魔女也会发烧?您是烧糊涂了?”
可魔女小姐却并不在意江酒的讽刺。
她只是看着江酒,忽然联想到之前那些受了江酒帮助的女孩子们。
好,这就要打开她的小本本详细说一说了。
都有谁呢?
首先是姜小白,其次是安宁,然后是潘多拉,再然后是那条至今仍盘踞在地狱中的尘世巨蟒,还有白冠之王风铃。
但这些还只是她知道的,江酒以前谈过好多次恋爱因此有好多位前女友,所以应该还有她不知道的,被江酒帮过的女孩子存在才对。
甚至包括她自己也是。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些女孩子里,有看穿了江酒那坏东西的伪装,明确地知道她究竟需要什么的个体存在么?
好像没有吧。
这么想着,魔女小姐忽然忍不住微笑起来。
似乎江酒的那些前女友全都把江酒当成了英雄,甚至是太阳,她们贪婪地向江酒索求光和热,却从未真正地尝试主动理解江酒。
她们关心江酒吗?
或许是关心的吧。
但她们给的关心……不一定是江酒那坏东西想要的啊。
男孩子永远都在做两种美梦,第一种美梦里他们是无所不能的英雄,他们拯救了世界,赢得无数荣誉与喝彩;第二种美梦里他们被温柔的大姐姐抱在怀里撒娇,大姐姐会用肯定的语气对他们说辛苦啦,其实不用那么努力也可以的。
那么江酒呢?
这坏东西到底在做什么美梦?她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或许……已经水落石出了。
魔女小姐忽然站了起来。
她绕过圆桌,在江酒的注视下走到了江酒身旁,俯身,从沙发后面揽住了江酒的肩。
“我对你说过么?”
魔女小姐凑到江酒耳畔,带着笑意说:
“姐姐我啊……好像已经彻底找到你的弱点啦,坏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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