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抓住可能
烂掉的人都是因为什么才烂掉的呢?
穷,懒,意志不够坚定,被外部环境影响——这个世界上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其实是很少的,事实上绝大部分人都会不可避免地被他人同化。
毕竟,人是社会性动物嘛。
江酒有个朋友。
当然这个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借口,他那个朋友大学专业是土木,毕业之后理所应当去了工地,学历是不低的,但整天干的还是放线打灰的活。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还找过江酒吃饭,那时候一副意气风发白衣翩翩的模样,还对江酒说少年剑未配妥出门已是江湖,虽然还有点迷茫但不怕,看小爷这就仗剑走天涯!
可再见面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了。
二十出头的人有了三四十岁才会有的风霜,皮肤黑了好多,满眼的疲惫。
他对江酒抱怨,说工地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苦点累点也就无所谓了,但最可怕的是那与世隔绝的感觉,你在工地待上两个月再出来,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好陌生。
江酒知道他以前也是家里有矿买东西很少在乎标价的人,可他对江酒说前两天他请假出工地,去旁边镇上的一家小超市买东西,人家地板拖得锃亮,东西摆得干净整齐,他穿着工地发的劳保鞋和沾着灰的裤子衬衣,居然开始觉得自卑。
他甚至自惭形秽。
工地里人情来往多,烟酒什么的很难推辞得掉,有时候同事们甚至一块去小巷子里的洗脚店按摩……这个按摩理所当然不会是什么正经的按摩。
他也当然不会去,上司同事给让的烟也不抽,但酒总得喝吧?
一来二去,酒喝习惯了,也就自然而然开始接烟,虽然不一定抽。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现在他就敢喝酒接烟了,那么下一步呢?下一步他是不是就敢做一些更过激的事了?
他都不敢想。
所以他快进到提桶跑路了。
朋友如此唏嘘着对江酒说。
江酒那时没说话,只附和地点了点头。
……
后来江酒开始找工作。
他去了家酒吧当服务生。
工作不算太累,但毕竟是酒吧嘛,工作时间比较阴间,得昼夜颠倒地生活,凌晨两点多才下班,回到宿舍的时候正是春城睡得最沉的时候,街上只有路灯伶仃地亮着,商铺几乎全都关着门。
他有时候下了班闲着没事干会在街边坐着,安静地看头顶的夜空。
城市的夜空里是不会有星星的,大概只会有一闪一闪的卫星,偶尔天气晴朗能够看到月亮,那就是运气挺不错的情况了。
只不过后来他的业务水平逐渐娴熟,又渐渐在跟客人的交流中学会了如何讨人喜欢,就飞速升职,一路干到了经理的位置。
他本来就很聪明,又肯努力,自然比一般人更容易获得成功。
可江酒好像觉得这样不好。
他觉得酒吧这地方就不太好。
每天人来人往,灯红酒绿,光影斑驳,有太多的故事悄无声息地发生,或纠缠或暧昧或糜烂,都在夜的阴影中被孵化出来。
曾经有位老客人对他说,酒吧这种地方来多了,听的那些乱七八糟故事多了,就会对世俗意义上的爱情越来越麻木,某些原本好的观念也会悄无声息被扭曲。
江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在酒吧工作之后他也还是在习惯性地跟人谈恋爱,甚至还跟前来喝酒的女客人暧昧过一段时间,但不知为何持续时间却一次比一次短。
但他仍旧没有放弃过。
他变得越来越会说话,越来越会讨女孩子喜欢,也逐渐变成他人眼中的花花公子或者说海王。
但还好,江酒懂得及时从漩涡抽身。
他辞去了酒吧的工作,开始尝试其他工作,然后发现他也能顺利适应,收入甚至越来越高。
渐渐的有越来越多有钱人的圈子开始对他开放,他来者不拒,却又仅限于正常社交。
后来有人开始觉得他像个游离在正常人世界里的幽灵,甚至当面用这个说法跟他开玩笑。
江酒也不否认。
他只是微笑。
直到后来,在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成功地实现了财务自由。
那么实现财务自由的感觉如何呢?
对江酒来说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就像是他刚踏进大学,看到学生会招新决定要当上学生会主席,并在大二那年竞选成功一样。
他再寻常不过地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可还有更重要的目标没有实现。
江酒依旧在路上。
大学毕业之后能接触同龄女生的途径就少了好多,除去相亲以外似乎就只剩下各种社交软件,以及像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
于是江酒就一个一个尝试。
有钱总是要多一些选择的,再加上……莫名其妙就像是来自世界意志的诅咒,他就总能很是巧合地遇见适合谈恋爱的女孩子。
所以在此期间他又接连谈了好几段恋爱,但也都如同之前那样全都无疾而终了。
直到某天,某天他去酒吧喝酒,碰到了位穿着黑裙宛若夜空般神秘的少女。
他习惯性地凑过去,露出一如既往无可挑剔的绅士笑容,问可不可以拼个桌。
少女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江酒便在她对面坐下,两个人也就顺理成章地聊起天,一起喝了几杯酒,甚至言谈甚欢。
最后,等少女要走的时候,他问到了她的名字。
莉莉丝。
宛若她本人一般,相当符合魔女气质的名字。
于是,一切歧途便自此而始。
……
“你这位小情人,好像也蛮可怜的嘛。”
可能性魔女感慨。
“或许吧。”
莉莉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然后看了眼酒吧门口离去的她自己的背影,还有坐在沙发椅上正端着杯子目送那个她离去的江酒。
她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这时候可能性魔女也终于看出她的目的了,于是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
“所以缄默魔女,你找我来就是想要确认你这位小情人到底爱不爱你?”
“可是何必多此一举呢,如果想要知道她到底爱不爱你的话,你直接问她不就好了么?”
莉莉丝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你以为她是随便忽悠两句就能被骗得找不着北的小姑娘?你是没有看到她之前的人生么?”
“她是幽灵,是怪物,至少在对爱的追求这方面,她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魔女。”
说着她甚至忍不住轻声感叹:
“如果不是我清楚地知道她原本是人类的话,我甚至会怀疑她是否是由魔女假扮出来的。”
“——她应当是天生的魔女。”
可能性魔女闻言也点了点头,俯身托着腮趴在酒桌上,痴迷地看向江酒,轻声说:
“的确,如此被命运的纺线所缠绕之人,无论是普通人类又或者是魔女……都是我生平仅见,怪不得你会爱上她啊,我们最尊贵的缄默魔女大人。”
“那么,她知道真相么?”
她转过头看莉莉丝。
莉莉丝却摇了摇头:
“我没告诉她。”
“这对她不公平。”
“只要她不需要来救我,那就足够公平了。”
“可你觉得她真的会听你的话,不来救你吗?像她这样的人注定会为了别人走在慷慨赴死的路上。”
“但她也救不了我,她还没那么强,到时候我会为她留下最丰厚的遗产,然后她想干嘛就让她干嘛去吧,就算是再去爱上别人也无所谓了。”
“……你甘心吗?”
“我当然……”
莉莉丝说到这里眸子忽然暗了暗,然后摇了摇头:
“甘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她救不了我——怎么,可能性,你是觉得她能在那么多魔女,超凡种族,乃至于人类势力的联合之下把我救下来么?”
“更何况我早已是强弩之末,就像我当年与人类达成的交易一样,到时候无论如何,我都是会陨落的……就像过去的旧世界一样。”
可能性魔女却微笑起来。
“您是不是忘记了我的注册名了?我是可能性魔女啊,我的能力就是在个体的命运长河中寻觅所谓的可能性——无论多么渺茫,只要存在的话那就注定会被我抓到。”
“对您而言微小到几乎无法发觉的可能性对我来说却像是中年人头顶硕果仅存的一缕头发。”
灰发魔女缓缓提起裙摆,优雅地向莉莉丝行了个屈膝礼,然后抽出魔杖,就像乐团指挥一样开始她的表演。
“于此,为您展开属于正式魔女,伪承冠者江酒身上的所有可能性。”
她说着,轻挥魔杖。
无数光点自桌旁的江酒身上浮起,宛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那样,缓缓扩大,拉伸,变成实质化的世界线,如此明朗且直观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而在这些世界线中,拥有着不同命运的江酒继续着她们的生活。
遇到了莉莉丝的,没有遇到莉莉丝的,被奈亚拉托提普捕捉成为外神玩物的,于魔女之夜中耗费了所有灵魂因此崩溃而失控的,陪伴着濒临末日的下城区而一同毁灭的,因褫夺白冠之王的权柄而自爆身亡的。
灰发魔女把玩着灿如星辰的可能性们,微笑着问莉莉丝:
“羞涩小江酒,笨蛋小江酒,天使小江酒,恶魔小江酒——不知道客户您想要的是哪一款呢?”
[未完待续]
——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