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好像晚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你在来之前恐怕没想过……在地狱里你莫名其妙会被我压制吧,我亲爱的主人?”
“所以能采访一下吗,你现在是什么心情什么想法?”
江酒的指尖悄无声息掠过魔女小姐的嘴唇与脸颊,最后轻轻勾起她的下巴。
而魔女小姐却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只冷冷地盯着江酒看。
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江酒。
江酒便像模像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与魔女小姐对视,低声说:
“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啊亲爱的主人,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后浪会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昔日乖巧的小女仆也会向端丽的主人发起叛逆?”
“哦当然你可能也真的从来没这么想象过,但是这种事如今的确是发生了,所以亲爱的主人你要不要猜一猜——猜猜你平时那么折磨我,现在让我逮着机会了,我又会怎么对待你?”
江酒说着朝魔女小姐暧昧地眨了眨眼。
魔女小姐却只是沉默。
她回想起平日她对江酒的态度……虽然从她的角度都可以解释为合情合理的报复,但显然江酒大概不会这么认为。
江酒应该会抓住这个机会尽情羞辱她吧?
——就像她之前对江酒所做的一样。
无论是让她一直凿冰球亦或者命令触手对她怎么怎么样……魔女小姐的眸子微微黯淡了些,扭过头不去看江酒的脸,接着低声说:
“随便。”
江酒却好像没有轻易放过魔女小姐的打算。
她挑起魔女小姐的下巴,强行让魔女小姐把脸扭回来与她对视,然后微笑着问:
“随便?好冷静的回答啊,所以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事你都心甘情愿接受?未必吧?”
“……”
魔女小姐不说话,她只是咬了咬嘴唇。
居然要如此羞辱我吗?
她想。
有什么想做的直接做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问那么多话,难道真的非要听到我亲口承认才心满意足?
……哦,是江酒这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坏女人啊。
那没事了。
即便是被认为是死鸭子嘴硬,但她也不会承认的。
魔女小姐将之视为最后的底线。
江酒却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轻笑一声,问:
“还在负隅顽抗?闭嘴不肯说话?底线是吧?”
她垂眸,伸手捏了捏魔女小姐的脸颊,漫不经心地说:
“可底线存在的意义就是被突破啊,亲爱的主人,别忘了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嘴上说着不要可身体其实很诚实,只要稍微撩拨一下就会主动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江酒忽然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
似是烦恼。
魔女小姐则在这接连的调侃下略有恼怒。
即便她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但如今听着江酒这语气矫揉造作的编排她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可江酒却好像没有察觉到魔女小姐渐渐急促的呼吸胸口的起伏——她忽然松手放开了魔女小姐。
她们原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重新分开,江酒起身低下头整理身上的女仆装,提了提裙子,然后垂眸看了眼还躺在草地上的魔女小姐。
“一般。”
她淡定地给出评价。
魔女小姐一愣,接着愈发恼怒起来。
“你什么意思?”
她问江酒。
江酒却已经从她身上收回注意力,重新抽出魔杖,就像平时那样以童话力场向周围的事物探寻风铃姐的线索。
听到魔女小姐的质问她甚至懒得转头,直接解释说:
“不管我在地狱里对你做什么事都只是依仗着你现在的虚弱状态,可咱们不会一直待在地狱你也不会一直虚弱啊亲爱的主人,所以等咱们回去……万一你要借着这个由头对我打击报复怎么办呢?”
“毕竟,在你面前我可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这是非常合理的解释,合理到魔女小姐完全没办法反驳,所以原先萦绕在她心头的恼怒渐渐消退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莫名其妙的失望。
就这?
她想。
江酒是不是太冷静了,冷静到甚至没那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反而白白错过呢?
是否是因为……她对江酒而言,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呢?
所以江酒才会觉得对她最重要的依旧是会不会被报复,也就是自身的安危。
魔女小姐眯起眼来。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沼跃鱼,似乎看穿了真相。
可江酒却似乎又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于是忽然转过头说:
“别想太多,亲爱的主人,我不想透你只不过是因为我比你有更严重的精神洁癖——所以除非是未来某一天你非要求着我透你,不然我碰都不会碰你一下。”
“……”
原来是这样吗?
魔女小姐眨了眨眼,想。
可紧接着她又听到江酒懒洋洋补充上了下半句话:
“……当然,更重要的是风铃姐现在还不知道在那儿等我去救她呢,魔女小姐和风铃姐相比我还是觉得我们风铃姐更值得付出感情……至于你,不熟不熟,姐姐我们不熟的。”
魔女小姐愣了下,忍不住咬牙,抽出魔杖:
“江——酒——”
杀戮的欲望正在高涨。
……
漆黑,无声,冰冷。
宛若关上门正在运作的冰库,到处都萦绕着死寂的破败气息,于是便再无生机可言。
除了鸢尾花。
鸢尾花,鸢尾花,到处都是纯白色的鸢尾花,从脚下一直蔓延到目所能及视线的尽头,仿佛遍布整个世界——它们在无风无光的静谧之地中缓缓摇曳着,不断重复生长凋谢的周期过程。
在这片纯白的鸢尾花海中央有一棵巨树。
不知道到底有多高,就像没有人能估算出鸢尾花海的面积一样,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树笔直地延伸向天空,展开葱郁宛若伞盖般的枝桠与叶片。
——然后撒下光明。
在这无光的黑暗世界中,它便是唯一的太阳。
纯净的光如实质般化作羽毛散落,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片花海,让所有鸢尾花都得以进行光合作用茁壮生长。
但或许对它们而言有没有光存在都无所谓,毕竟这里是地狱,地狱中的鸢尾花其实不需要光就能生长。
光是为了鸢尾花们的王而存在的。
它们的王沉睡于巨树之下。
白色的头发和睫毛,近乎透明的素白肌肤,纯白色宛若花瓣一样纤薄的纱裙,由荆棘与纯白色鸢尾花编织的王冠。
白冠之王沉眠于树下,做着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但无论如何,不管是再美好的梦境终归都是虚假的,所以即便再不愿意醒来……也终究不得不去面对真实的生活。
于是,白冠之王缓缓睁开了眼睛。
祂从树下的石**坐起来,表情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很快就确认了如今的处境,所以祂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手,叹息:
“原来只是一场梦吗……”
祂自言自语。
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
梦中的一切都无比真实,无论是那家花店又或者作为盲女而活着的人生,以及与名为江酒的少女触碰时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相比于此,地狱中的一切反倒显得虚假了——无论是看不到尽头的鸢尾花海亦或者身旁这棵通天彻地的巨树,还有这具承冠者的身躯。
哪边才是真实的呢?
白冠之王沉思。
但很快祂就又摇着头放弃了思考。
无论是古神,外神,又或者旧日支配者以及与他们同阶的承冠者,做梦时气息泄露出来或者投影到某个位面之中,就会形成一个崭新的生命个体。
他们能够通过梦境体验凡俗生物的喜怒哀乐,虽然这种行为本身并不能为他们提升力量,但却也算是他们漫长而无聊生命中难得的娱乐手段。
所以应当是做梦时把意识投射到上城区去了吧?
祂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做梦……似乎跟以前每次做梦都不一样。
是因为那个叫江酒的人类么?
不,不止,她好像不单纯是人类,似乎还是位魔女?
而且……而且……
为何祂一想到江酒这个名字,就觉得难过?
白冠之王沉默着垂下头,抬起手,缓缓按了按额头。
祂忽然有些头痛。
有零碎的记忆片段自脑海深处翻涌出来,带着真切的气味触觉以及声音。
薰衣草香,温暖又柔软的怀抱,以及幼稚却悦耳的童声:
“我以后要成为假面骑士拯救世界!”
还有再熟悉不过的,祂自己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嗓音:
“好……那酒酒你拯救世界的时候能不能叫上姐姐啊?”
祂看到微笑着的盲女与一脸认真的小男孩拉勾,一起许下听起来天真而荒谬的誓言。
“……”
白冠之王感到脸颊划过温热潮湿的触感,下意识用指尖接住,发现居然是泪水。
可为什么……
为什么祂会流泪?
祂不明白,祂只是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花海里,俯身,摘下一朵鸢尾花。
“酒……酒?”
祂低声呢喃,跌坐于花海中,抬头看着无光的黑暗天空。
被祂摘下的鸢尾花忽然散发起微光,花瓣一片一片散落,沉入地面,下坠,下坠,一直去到未知的地方。
而白冠之王孤独地蜷缩于花海之中,流着泪低声呢喃:
“我要……我要再找到你……酒酒。”
她好像终于把一切都记起来了。
——可好像已经晚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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