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

第92章

楚凝烟将莫宏临死之前交给她的圣旨借着龙床旁的长生灯默默点燃,她从怀里拿出早就同御笔太监串通好的圣旨。

遮掩的罗帷之下人影交缠,声声悲戚的泣音并一段低声的宽慰,最终那抹纤细的背影抹掉所有眼泪从龙床边站起。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耗费了大半个青春年华的人,一时垂暮狰狞之态让人作呕,往日片刻温情如庄周梦中的蝴蝶亦真亦假,最后破碎成烛光滴落的泪,再也瞧不见曾经的形状。

帝王的真情谁敢求,什么也不在乎才能活得自在,手握权力才能不去死。

楚凝烟比张皇后更早明白这个道理,她抹过微红的眼角,恐怕刚刚流下的一滴泪里,恨比爱来得太多太多。

素白的手撩开罗帷,楚凝烟抬起眼看着跪倒在地的内官和低头不语的柘霜心下跳个不停,她咽下一口唾沫握着假圣旨的手不停颤抖,此时柘霜抬头望向她一笑,像是鼓励。

这银发的男子一直默默助力着她,无论是怀孕生下皇子还是胆大包天给莫宏下药,甚至盗取圣旨传假谕,似乎有他就定会成功。

楚凝烟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冷下声色:“传陛下谕旨,皇九子莫湫……”

“看来,孤是来晚一步。”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此时推开紫宸宫后殿的门,楚凝烟惊恐地瞪大眼,见莫南乔挂着淡笑步步走来。

“皇贵妃为何如此看着孤。”莫南乔从楚凝烟手上拿过那封假圣旨,楚凝烟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莫南乔垂着眼睛将它看完。

眼睁睁对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大笑出声眼角沁出泪花。

莫南乔将圣旨就这样丢在脚下,他不得不伸手擦擦眼角,看着失神的楚凝烟笑道:“扶皇贵妃起来。”

他身后的北军统领围锁住整个紫宸宫,没有一个太监敢起身,纷纷都畏惧地匍匐在地大呼万岁,楚凝烟苍白着脸摇摇头道:“不,不……新帝不是他!”

“皇贵妃,嗯,是孤失礼了,”莫南乔轻轻一笑,他伸手向楚凝烟像要将她拉起来,“现下,该称母妃吧?”

不管楚凝烟愿不愿意,她都被莫南乔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像是对待一个漂亮但破碎的娃娃,莫南乔轻蹙眉头擦过楚凝烟冷汗涔涔的额头,轻声道:“毕竟,父皇已经让您以皇后之礼殉葬了。”

他眸光一转,问御笔太监:“方才,你可瞧见谁动了向着母妃的心思?”

御笔太监将头埋得更低,他伸出手颤抖地指向大太监总管,莫南乔点点头,身后的北军就立刻出手将大太监总管堵住口舌拖了出去。

“总归是留下来伺候过父皇的人,”莫南乔瞥向林休思,温柔伸手撩开他散落的长发,耐心叮嘱道,“不要在孤登基之前弄死了。”

“届时父皇不高兴,到梦里骂孤怎么办。”他有些无奈,目光望向龙床之上已经不会再动的身影,瞳孔里除了满室灯火,再映不进那个幼年时目光一直追随的身影。

他看向正在清宫的北军,垂下眼喃喃:“尽管,孤不在意他骂呢,只是会觉得烦而已。”

“你……看过那封圣旨,你,”楚凝烟突然反应过来来什么,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那封假圣旨指着莫南乔,“那圣旨是你伪造的!”

门外传来一声声惨叫,兵戈相向的打斗隐约透过纱窗露出影,大火升起在有宵禁的禁宫里,莫南乔随意轻嗯一声。

他眉眼淡漠回头,能够吞噬掉人的焰火发出热烈的光,映在他脸上神情亦冰凉。

只是配着一副天生的好皮囊,莫南乔笑起来时似有几分情在眼里。

“真假,不重要。”

“孤希望登基之前,母妃和九弟都能平安无恙。”莫南乔微微抬手,那几个一直都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太监突然起身将楚凝烟拖下去。

见楚凝烟失心疯一般挣扎,莫南乔轻叹一声怜悯地拍拍她的脸:“放心,若是这些弟弟们死得一个都不剩了,参奏孤的折子会比两年以后父皇的坟头草都高。”

“为什么这么看着孤,”莫南乔弯下腰不解地和面色惊惧的楚凝烟对视,他双目含着笑意道,“母妃不会觉得,孤会让父皇进皇陵吧。”

“不会的,他要和孤的母后在一起,所以他不能进皇陵。”

“皇陵里,只躺着郁贵妃就足够了。”

“监正,监正,救救我!”楚凝烟如梦初醒,她挣扎着望向柘霜的方向,目光怔怔随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一直以来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莫南乔身后。

“总说孤无情,看来无情的大有人在。”莫南乔见柘霜眉眼如冻结冰霜半点缓和之意也没有,像是与楚凝烟从未相识,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交易罢了,只是臣也不知殿下心思,为何要楚凝烟生下九皇子,又为何要助她偷盗圣旨。”柘霜语气极为平淡,对屋外传来的女子哭声也无动于衷。

“看母妃始终把莫宏看得太重要,忍不住想在死之前告诉她真相啊,若不是手里有一卷圣旨,恐怕她不会去见莫宏临终这一面。”莫南乔低低笑道。

他眼里恶劣一览无遗,若是这世间有任何一个人对莫宏留有好的念想,都叫他难受。

只是最后一个问题让莫南乔沉默了许久,他抬头望着屋外某个单薄的身影,垂眸轻声道:“许是想着,大魏的江山终究需要一个继承人。”

而他,永远不会同女子生育下继承皇位的皇子,想必莫瑀也是如此。

“陛下真正的圣旨写的什么?”柘霜问道,莫南乔笑着睨他一眼:“监正今日倒是话多了不少。”

他这时才缓缓走向那龙床,撩开罗帷之后的人双目突出死相难看,莫南乔伸手合上那双眼,说了一个让柘霜微愣的答案:“孤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孤也不想看,不想知道他最后做了什么选择,孤只能猜到他会在死之前打压楚家。”

“至于选了孤还是莫瑀。”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去看。

莫南乔自嘲笑了笑,并不再说什么。

宫殿外关于莫宏的亲信已经被清洗干净,整个禁宫里满是血腥味,秋家使上手段最后掌控住北军将领倒戈,打了个宸王错不及防,莫南乔忽而道:“宸王何在?”

满身是血的林休思从门外进来后跪在地上:“宸王今正在……”

“报——”一声报令比林休思先一步到来,“宸王聚集南军,已经围住了宫城!”

“先、生。”这是第二次了。

林休思打了个寒颤,他被莫南乔强行抬起下巴,那双薄情的眼睛里酝酿着怒意是他平生未见。

林休思心一横抽出腰间匕首向脖颈挥去,莫南乔却动作更快一步将他打晕。

匕首落到地上的声音清脆,柘霜挑眉见莫南乔忍着怒意将人抱在怀里,他轻笑一声道:“如此叛徒殿下还敢放在身边,甚至要臣耗费诸多心神为他续命。”

“倒是叫臣开眼。”

“闭嘴,”莫南乔眼神冰冷看过来,他蹙眉哼道,“你不过是想保住你那友人的命,若是再让孤听到一句你对先生的不敬,孤立刻就捏碎母蛊叫子蛊发作,叫他五感尽失七窍流血而亡。”

莫南乔大步出了紫宸宫去往而儿时的宫殿,他看着林休思苍白面孔上紧蹙的眉,将怀里清瘦的人抱得越发紧,无奈道:“孤知道宸王予先生有师恩,先生绝不会放任孤夺恩师性命。”

“只是先生,为何不肯信孤不会那般做。”

他在寒风里笑起来,手指抚上林休思的眉眼:“想必先生心里,孤就是那般人吧。”

如此,倒也好。

这般他走后,林休思也能少难过一些。

将人安顿好以后,莫南乔才慢悠悠披上铠甲来到宫门之上,楼下已经聚集着大批兵力,此时连借口都不必再有,叔侄相视此时竟有些默契。

“皇叔,别来无恙,”莫南乔于高墙之上敬一杯酒,他笑道,“皇叔为何满脸愤色,今夜该是个大喜日子,你我叔侄二人该同庆才是。”

“乱臣贼子弑父夺位,人人得而诛之!”莫如深冷眼看着仇人之子于高楼之上,多年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杯中最后一点酒进了莫南乔的口中,他低声叹道:“乱臣贼子,孤喜欢这个名号。”

“毕竟孤的父皇,确实是个贼。”

“只是皇位终究是皇位,子承父业顺天应地,可叔承侄业,是否就不那么顺当了?”

“今日你若是敞开宫门自戕于此,本王可保全张家子孙。”莫如深蹙眉寒声道,却见莫南乔大笑起来,他松手将琉璃杯落于高墙下碎成无数锋利的渣子。

“孤,一定要坐上这个位置,”他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漆黑的莫如深笑道,“若是皇叔想要,过来抢就是。”

“孤奉陪。”

莫如深想下令禁军围攻,只是刀剑声起,倒下的竟有无数身边的士兵,而挥刀向他们的,正是一部分匿于南军中的人。

他一刻入坠深渊寒冷,抬目却见莫南乔正平静地看向他。

“皇叔莫不是以为有人靠忠义二字就能坚持,未免太过可笑。”

“就算是曹恒,依旧要屈服于威胁之下啊。”他抬手将一人从身后的人群里拉出来,松散凌乱的长发之下一张清丽的脸满是泪痕,她被手绢堵住嘴,麻绳困锁住双臂双眼通红。

莫如深认得,只是曹恒过门才几月的妻子,他不信曹恒背叛,质问:“他人在何处?”

“死了哦。”莫南乔笑道,身旁的女子听闻这个消息如惊雷炸耳神情恍惚之下晕了过去。

“对了,皇叔是半个郁家人,不知您知不知道孤的表妹,”莫南乔松开张清漪,眸色浅淡道,“身上流着郁贵妃之妹的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