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

第35章 (小刀子预警)

桂殿兰宫,飞鸟难越明月楼,层阁叠翠,清风不进鸾凤宫。

满殿琳琅宝器陈设被宫人撤下,只剩下基本的桌椅,空旷的室内巨大的供桌格外显眼,供桌上放置的灵牌书曰:愉贵妃郁怜香之位。

虽然皇帝下令将皇后禁足于鸾凤宫外人不得探视,但侍卫终究不敢强硬对待太子,亲卫止住他们后莫南乔就直入鸾凤宫。

往日莺红柳绿最爱在这鸾凤宫熙熙攘攘,那时莫南乔嫌吵闹从不来,如今人走干净了迈步其中却又感觉一股悲凉。

莫南乔与皇后张芝兰虽为至亲关系仍不见亲近,幼时他对深宫里尊贵的母后还抱有孺慕之情,在一次次冷落后逐渐认清现实收起痴态。

“父皇让母后对愉贵妃赎罪,”莫南乔瞥见那人瘫在桌旁,强行拿走她手上的琉璃夜光杯,“不是让母后穿着翟衣,头顶九翠龙,发插四金凤,在此借酒浇愁。”

“丧家之犬,也配耀武扬威?”他在张兰芝耳畔轻语,眉眼淡漠。

“丧家之犬?”张兰芝睁开醉眼,她猩红蔻丹抚过满头金钗翡翠,嘴角高扬厉声道,“她郁怜香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说我是丧家之犬?”

“若没我这丧家之犬,又哪来你这太子之位?”

她的话挑动了莫南乔一直以来**的神经,皇帝本就因郁怜香去世对当时的监正和皇后有嫌隙,厌屋及乌自小也不待见他,无论他怎样努力怎样讨好,他的父皇都只会皱着眉告诉满心想分享自己成长的莫南乔。

若无要事,不必再来。

张兰芝不耐瞥过莫南乔伸手直接拿着酒壶倒进嘴里,撒漏的流水沾湿染深朝服让它从华美威仪变得狼狈不堪。

“输了,没输?什么输了赢了,本宫活着就是赢了,哈哈哈,”张芝兰眼色有些疯狂,她撑着桌面起身到供桌前将牌位取下放在手里,神情变得温柔起来,“怜香,怜香,叫你不要和我争,你总不听话。”

“我张氏一族从龙之功,本宫从陛下还是一无所有的郡王时跟随,他怎么敢嫌弃本宫,丢弃本宫!”她像戏台上变脸的丑角,从柔和一下变成歇斯底里地质问发狂,她脸上的肉不停地扭曲,破碎拼凑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郁怜香,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我不仅要你死,我还要陛下,我要他的命!哈哈哈哈!”

张兰芝抓着木牌位狠狠摔向桌角,巨大的碰撞声响后莫南乔只看见一地碎片,还有张兰芝流着血的手。

“疯子。”莫南乔看着她淡淡道。

“我是疯子,”张兰芝顺着桌角滑坐到地上长发凌乱满身狼狈,她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盯住莫南乔,“南乔,本宫要死了。”

皇帝不会放过她,陈忱已被处凌迟,下一个就是她,只是因身份原因走得会体面点。

“有遗言要我带给外公?”莫南乔走近蹲下来,拿出手帕细细擦干净她手上的血。

张兰芝恍惚地看着他同皇帝相似的面容:“本宫是皇后。”

她紧紧握住莫南乔的手道:“你是本宫的儿子,是皇帝的太子。”

“本宫要你答应,无论如何,一定要当上皇帝。”

“本宫是皇后,即便是死了,未来也是新帝的母后。”

最后一句话,莫南乔听得不清楚。

大概是,这深宫里若想活得自在,去他妈的情和爱。

不重要了,他想,将死之人的疯言疯语而已。

元康十三年,四月辛巳,皇后张氏病薨,谥曰孝仁至德皇后,因皇后仁善不忍百姓因此打乱正常生活,皇帝特地下诏除守孝七日外其他禁忌戒止都废除。

满城素缟叫莫南乔觉得可笑,他知道张芝兰死后甚至不能下葬皇陵,皇后的陵寝里早就躺着愉贵妃,那精贵的棺木不过做样子给外人看,还让张家老头红了眼觉得承了皇帝天大的恩情。

皇帝那夸张的表演让他想吐,莫南乔其实还同情愉贵妃,和皇帝这般自私的人相爱也是她倒霉。

人死了才做出情深模样,给谁看呢,他越发作越表现出对愉贵妃有多爱,他当初听到白发不详就避之不及的样子就有多可笑。

可莫南乔还要把皇位攥在手里,不只因为张兰芝的话,还因为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皇位也守不住,他都不知道自己和张兰芝谁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

“殿下,黄郎中求见。”贴身的婢女俯身见礼道。

莫南乔收回神思道:“让他进来。”

黄柏山从太子府出来后,婢女偷瞧着莫南乔的脸色,那张脸上说不上悲喜,只是口吻平淡道拿来纸笔书信一封,并一亲信快马往玉京去了。

三日后,一人拿着信笺和官印进了玉京官府大门。

七日守孝期过,玉京重新回到往日热闹繁华,分离的忧愁和对李母的担忧却一直萦绕在楚瑾心头,他时常避开楚瑀皱眉发呆,叫楚晟有时商讨事情都找不到人。

临近楚瑾生辰,楚瑀也找不见人了,辰厌每天追着他跑,发现这小子不知听了哪里的邪方,非要晨起去城外一深山老林里挑潭水浇白牡丹。

楚瑀不在楚瑾反倒松口气,每看到楚瑀信任和依恋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愧疚不已,他解开厚重外袍到后庭院水榭楼阁处散步,想风吹清醒他冗杂的思绪,满池荷叶欣欣碧然,大红锦鲤悠然摆尾穿梭净直根根间。

关机更新?楚瑾压住惊讶面色平静道:“不需要兑换。”

一分钟过后,系统专属的电流声不见了,楚瑾心下怦怦直跳。

他手上还有一颗从系统处兑换的丹药,世间奇毒,杀人无形,服之无色无味,死后无异常。

本来他拿着这颗药想防患未然,安稳扎根后又想把它交给楚瑀防身,如今他有了新想法。

如果系统不让他干涉关键主动推进人物李贾,那么李母自身作为关键被动推进人物,能否影响她从而影响李贾?

只有十个小时。

他换上一身低调衣衫独自前往南郊。

冰凉的瓷瓶放在兜内未贴紧皮肉,心却像已经感受到寒意在颤抖,楚瑾心里明白他的举动,他要杀人。

他要杀人,为了救人,可他又不能亲自动手,只能把东西交给李母让她自救。

累家及子,又屡犯不改,他想要保护拯救一些饱经风霜的灵魂,便要狠得下心。

至于违反系统意愿的惩罚,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日头才到午时,这几日楚瑀从城外回来经过南郊都要来看看李母,不过每次都是晚上,所以李母在白日听到扣门声时有些疑惑,她瑟缩了一下,猜想是李贾赌完了又回家拿钱。

李母小心推开一点门,屋外的人拿下黑纱斗笠露出一张昳丽的脸,她又惊又喜道:“楚爷您怎么来了?”

她退后半步侧开身子让出路,往后张望道:“石头他……”

“小瑀没来,”楚瑾温和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进屋内,“夫人,我有话和你讲。”

楚瑾走后李母拿着药在屋里默默了许久,她一会儿迷茫地望着屋外,一边又低头看看自己。

她的日子好了许多,穿着舒适合身的衣服,可口的食物,儿子也经常回家看她,她很幸福。

但又不那么幸福。

手臂上火烫过的疤,和身上隐秘位置的伤痕,她时常在楚瑀面前忍着疼痛演出笑,夜深人静听到醉酒骂言又很麻木,白日欢欣和夜里折磨轮番造访,割裂感快要让人发疯。

她不是没有在折磨里催生恶念。

可父亲说嫁夫从夫,母亲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人们说她贤良持家容忍大度。

《仪礼》说三从,《周礼》说四德。

世间一人一口唾沫,简简单单就能淹死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她刚面上犹豫才露出一瞬,楚瑾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夫人,忍让不是美德,那是在让你用自己去为别人的错误受罚。”

“我不是坏人,”她独自一人坐在凳子上看着瓷瓶,浑浊的泪不知为何落下,“我不是坏人啊。”

她真的不是坏人,她怎么会去做杀夫之事?

意识空白了一段,李母还是把瓷瓶收进怀里。

月上树梢,她还坐在凳上没动过,门外传来粗暴的敲门声,李母哆嗦了一下起身去开门,门外的李贾打了个酒嗝推开她:“磨磨蹭蹭干嘛,饭做好了吗?”

“饭,我,”李母这才想起自己没做饭,赶忙转身去灶房,“我这就去。”

“算了,回来!”李贾抓住她的手腕道,“那小子给你的钱呢,你藏哪了?别告诉我没有,这几天邻居都看见他回来了。”

“没有啊,上次给的钱你又输光了吗?”李母心下一阵绝望,她试着挣脱束缚反倒惹怒了李贾,他手狠狠地扇下去又一脚把李母踹倒在地,恼羞成怒道:“什么输光,你个晦气黄脸婆,老子就是跟你倒霉运!”

李母试着用胳膊挡住,她皱眉眼睛里流着泪,楚瑀不知道这双眼不是因为在灯下刺绣伤了的,那是哭得快瞎了的。

“你还敢挡?”李贾怒不可遏。

逆来顺受者开始反抗,施暴者觉得权威被挑战,于是变本加厉,一场家常便饭的折磨升级成暴力的宣誓地位。

也许骨骼被打断,血和泪落下,反正浑身都痛,李母躺在地上想,楚家少爷真的是个神仙。

他说的都是对的,她就要被李贾打死了。

她对不起楚家少爷。

她终究没能狠下心,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幸坠入万丈封建礼教里成为千千万万红尘沙砾中一粒。

李母从怀里掏出瓷瓶,李贾还以为是钱,他伸手想抢慢了一步,药被李母吞了下去瓷瓶摔到地上碎成两半。

“你是宁愿摔了也不肯给我?”李贾气得本来醉酒的脸更红,他加大力度踩住李母的胳膊扎到碎瓷片上,顿时血肉模糊成一片。

她有一个遗憾,她今日还没见到小石头,但她又觉得悲哀,现在这恐怖的模样还是不要让他看见。

上天对她这浅薄的一生添尽了不幸,在她心里这样想时,一头银发的少年红着眼睛站在门外,像是一只即将扑杀猎物的狼。

她闭上眼睛,心想这一生,实在太苦了。

多谢楚瑾这颗药,她可以早点离开。

‘系统更新完毕,重新加载数据中,数据加载完成。’

久违的声音响起,楚瑾在会馆处理事务,但他一整天心神不宁面前的材料一眼也没看。

‘……宿主,你不该不听我的话,你只是在浪费属性点而已。’

楚瑾眼前显示出巨大的冰蓝色屏幕,开始播放着一场惨烈的暴力。

‘你看,你无能为力。’

心下的绞痛一阵接着一阵,楚瑾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前世咽气之前,驱散不了的痛苦在他脖子上加上锁套不断收紧,他呼吸不过来了。

“畜生。”指尖气得发抖,但画面里的人已经不动了。

‘你这样做,反倒促进了楚瑀离开,倒也不错。’系统说着,切换到另一个画面。

冰蓝色屏幕上银色长刀鲜血淋漓,少年满头白发粘上殷红,他机械性地抽刀出刀,男人被巨大的铁钉钉在墙上动弹不得,偏偏少年的刀避开他所有的要害,他挣扎扭动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承受着凌迟之痛。

“小瑀!”楚瑾心神俱裂,他想不到太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赶到楚瑀身边。

那颗他温养了三年的心好不容易松动,这一遭践踏,谁还给他一个会笑的楚瑀。

长风吹得心和脸都冷,缰绳勒得手疼,楚瑾到南郊时是一片出乎意料的灯红通明,人头攒动,他翻身下马,立刻有人拦住他不让他靠近李家草房。

“楚爷,”胡喆赶到他身边气喘吁吁解释,“今日发生血案了,这晦气,您快走吧。”

“楚瑀在哪。”楚瑾收紧牵着缰绳的左手。

“犯人自然要去牢房,”不知何时身旁出现一个细长眉眼的男子,他非本地口音穿着也不是官袍,他看了眼楚瑾道,“不过现在还在负隅顽抗。”

楚瑾眯起眼睛,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若能在胡喆前插上话的,没道理没印象。

衙役压着人出来,楚瑾望见楚瑀满身血迹眼瞳收缩了一瞬,他颤声叫了一声小瑀。

楚瑀听到他的声音抬起被血溅湿的脸,原本冰消雪融的眼神变得麻木,神情在视线落到楚瑾身上时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嘴唇动了动。

楚瑾听到,他在说对不起。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对不起他的人。

‘见到你造成的后果了?’系统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

‘我说过,不要试图改变原定的剧情,宿主,你救不了她。’事实上,李母的性格和环境早就敲定了结局,所以它说楚瑾不要干扰。

它的宿主本来聪颖,在这些事上倒有反骨和愚钝。

“我救不了她。”楚瑾低声自言自语。

‘是的,你做了无用功,浪费了属性点,还要接受惩罚。’

系统话音刚落,楚瑾就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揪住一般生疼,喉间滚烫腥甜视线天昏地暗,他腿一软倒在地上,粘稠的鲜血从唇角滴落。

胡喆发出一声惊呼,那细长眉眼的男子也被楚瑾吓了一跳,压着楚瑀的衙役突然感觉一阵大力的挣扎,楚瑀挣脱开压制破开防御圈,周围的衙役瞬间拿着刀在他身边围了一圈。

楚瑀扑到楚瑾身旁小心抱起他,月色下楚瑾惨白的脸又给了本就破碎的心神用力一击,他满手血污弄脏了楚瑾的月灰长袍却还舍不得放开。

辰厌本来说好来接楚瑀抬潭水回家,他姗姗来迟看着众人先是呆了一下,看到满身血的楚瑀又吓得赶忙冲到他身边。

“小石头,这是怎么了?”

楚瑀抬起头看着他。

那是辰厌第一次看到楚瑀哭。

“师父,以后。”

“你帮我护着他。”

他不能再待在楚瑾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QAQ——别,杀,我——爱我别走!我最近勤更,把刀子快点走完,又能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