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

第32章

夜深人静,楚瑾按白日里田老爷所言绘出玉雕图像,硕大的牡丹花插放在珍珠吊篮中,花朵雍容逼真用料奢侈,若是真如田老爷所说价值必定不菲,虽然细致心思比不过群芳揽胜,也能夺人眼目。

虽口上埋汰贺崇天,却不能不管这摊子,楚瑾闭眸深思客栈的位置,它坐落在东街繁华段落,往来人潮拥堵,且暗中派有盯梢之人,要在这里作案实在不易。

难不成真有绝世高手飞檐走壁,盗取一尊易碎且体型不小的玉雕如同探囊取物?

嗟叹间,身后脚步声响起,步声主人没有故意弄大动静,楚瑾倚着椅背未睁眼道:“辰厌说与你下个月比划刀法,上次比试你惜败于他,这次胜算几成?”

楚瑀眸光微动,他双臂环住楚瑾的肩膀,一头雪色长发垂了下来,右手五指虚虚抚过楚瑾的脸,视线落到昏黄烛光下艳色不改的唇瓣。

“十成,”楚瑀低头下巴抵靠在楚瑾额头上方几寸:“我不会输。”

“我拭目以待。”楚瑾睁开眼笑意灼灼对上楚瑀垂眸的视线,刹那间细微的躁动涌上心头,楚瑀伸手遮住楚瑾的眼睛微哑道:“夜深了。”

楚瑾未动,楚瑀询问道:“白日事,与我说说吧。”

三言两语交代完始末,楚瑀皱眉道:“那人所说被他人言听,可有实证?”

“并无,”楚瑾细想追问道:“你怀疑他,为何?”

“嗯,”楚瑀点头:“若是故意为之,为了破坏玉石大会也未可知。”

楚瑀的话给了楚瑾一个新的念头,他隐而不发在心底推敲,楚瑀见他不回话伸手碰碰楚瑾的脸:“睡吧。”

烛光被挑灭,楚瑀关门转身,辰厌正在正院里双手抱胸倚着梨树看他,满脸窥探了秘密的奸笑。

“有的人哦,”辰厌顾及夜深低声咋舌:“说是要独自练会儿,这一会儿功夫练到人房帐里去了是吧?”

楚瑀走下台阶哼声:“准备好吧,到时候贺崇天在别输得太难看,若是他嫌弃你了不要你,你岂不是要赖在这里一辈子。”

“你这臭小子,”辰厌跟上他脚步嘀咕:“没大没小,怎么和师父说话呢?”

其言就像耳旁风吹过,楚瑀接过被风吹落的一朵雪白的梨花心想,四月一到就快是楚瑾生辰了,他每年花心思照顾好满院白牡丹,次次都在楚瑾生辰那日开得极好。

楚瑾说这就是他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

可他觉得羞愧,好像从来没真切给过楚瑾什么。

前些日楚瑾陪他回家时,见着了他儿时用竹条编的娃娃,满眼欣喜却又忍着没开口的样子烙进了楚瑀心里。

他想,要给那个他心里最可爱的人编一个他心里最可爱的东西,这样才相配。

翌日楚瑾与贺崇天重访田老爷时,对方依旧在房中懊悔叹息,二人问不出更多细节便下楼到大堂点了吃食坐上。

贺崇天听着楚瑾说起楚瑀的想法摇了摇头:“应是不该有这等污蔑,田老爷身家的确清白,若要和朝玉京对立需得同等级商会,可他交易往来商人极少,且皆为散户。”

“那病弱夫人属实?”楚瑾拣起一片卤牛肉问。

“属实,”贺崇天给自己倒了杯酒抬眸笑道:“不过这夫人听说了田老爷玉石被盗,倒像是平静的样子,虽说那日在外人面前脸色苍白几欲昏迷,可暗地里避着人胭脂水粉店仍不见少去。”

“打听得如此清楚?”楚瑾暗叹贺崇天手段不错,他指尖点点桌面:“你我等田老爷出门,悄悄跟着看去。”究竟有没有丢东西,目前看来还真说不清,若是他将玉石转移到别处也未可知。

“你也如此想,”贺崇天心照不宣地和楚瑾对视一眼,便收敛表情拣了一片拍黄瓜给楚瑾:“瞧你瘦的,多吃点。”然后自己取了一筷子卤牛肉。

“今日真该叫上辰厌和小瑀。”楚瑾叹息一声,凭他二人的身手,一个病秧子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这结果想必不会太好。

他们位置在大堂算隐蔽角落,今日穿着也默契地低调许多,若非有心人不会注意到,约莫半个时辰田老板匆匆从楼上下来,他拂袖站在客栈门口张望了两下就出门了。

楚瑾刚想起身被贺崇天按住。

“你这病公子坐着吧,”贺崇天起身:“我好歹比你好一点。”

楚瑾思索半秒点头:“那你快去,我在这里去掌柜处问些线索。”

贺崇天走后楚瑾向掌柜打探了一下田老爷所住的房间,掌柜知楚瑾身份和此事,也期待早日查清把生意人气挽回,他痛快将店簿交给楚瑾。

楚瑾翻看最近的记录,近日来客多是在玉石大会前后入住,田老爷也不例外,他属于来得晚了片刻的人,楚瑾注意到他来的那日客栈人满为患根本没有客房,可就是这么巧,在那日,田老爷现在所住的那间房里的客人就退房了。

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楚瑾记下店簿上登记的人名,袁福安。

楚瑾将店簿还给掌柜,他低头琢磨着找张清英查查袁福安其人,不小心撞到了来往一个小二,那小二抱着一大堆被褥像要出去晒,见楚瑾脚步不稳伸手扶住他的腰。

“当心。”

被人触碰的腰间激起一阵不适的战栗,楚瑾后撤一步道了声谢看向小二问:“被褥今日晒日头会不会不太好。”

小二没想到楚瑾会搭话,他回道:“这被子拿去给浣女呐,待日头好点再晒。”

城北的书院早已不去,楚瑀早就跟着楚瑾在书房学习,偶尔去学堂也只为了看望姜秀才和玉小妍,玉仪妆与楚瑾商量事宜多在会馆,二人皆未成亲,若是私下会面太多难免遭口舌。

为着避嫌,玉仪妆还总是带上玉小妍同行,而楚瑾也带上了楚瑀,楚瑀对此面无异常心下十分赞同。

他已经在府中闻了不少风声,说楚玉两家家世相配,二人郎才女貌,又男未娶女未嫁,能成就秦晋之好实在是锦上添花。

从前楚瑀不明白那种厌烦抵触,自杨柳树下那放肆的一吻,他才明了这滋味名叫嫉妒。

若是以前,楚瑀可能要自卑自艾难以和玉仪妆相比,可如今心里塞满了楚瑾,才刚从多年的苦里偷偷地尝到一口甜。

现在要他放开太晚了,他真的会拿命去拼。

手上的小竹片是他今日早起去后山砍的青竹,经过破竹、烤色、去结分层等等繁琐工序才得到的半成品。

他坐在房门前细心将每一根竹条分开抽丝,原本粗糙的竹片变得精细许多,楚瑀想让楚瑾把这个东西留在身边很多年,决心要把质量做到最好。

“在干嘛呢,叫你多声了,眼也舍不得眨?”

突来的声音让楚瑀心里一惊,他立刻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抬头望着来人时下意识不想说谎,楚瑀撇开眼道:“闲着无事,随手编个玩意儿。”

“难得见你认真到连我话都听不见,”楚瑾朝他伸手:“走吧,之前不是说想看些古书,特找人寻来了。”

楚瑀拉住楚瑾的手借力起身,他转身匆忙推开房门:“放下东西就来。”

虽然四月天暖,楚瑾仍穿得比旁人厚上许多,他斜眼看挨着自己一条缝都没有的楚瑀:“我是体寒惯了,四月来还裹着棉,你个血气方刚的靠我这么近不热吗?”

“主人冷,”楚瑀靠得更近了一点,神色自若道:“我血热,靠着我暖和。”

话被堵了个正着,楚瑾收声继续看书,身侧的人视线时不时从书本落到他身上也当没察觉,只是淡漠眼神下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楚瑾心头暗想,莫非真是楚瑀血气方刚连带着他也跟着觉得热了。

书翻过一半,肩头轻微一沉,楚瑾侧眸见楚瑀靠着他闭上眼睡着了,他微微皱眉假埋怨了句:“回回看书都睡着,找个时间考考你这笨鸟,到底有没有学到东西。”

楚瑀闭着眼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得多,深邃眉眼舒展不再裹雪带霜,往日黑眸点漆锐利意气,多看一眼都怕要被划伤,这幅乖乖靠着人的模样便可爱多了。

楚瑾起了点逗弄心思,唇角轻勾用楚瑀的头发扫过他的脸,梦里人察觉这扰乱的举动长臂一揽将楚瑾抱紧在怀里。

楚瑾吓了一跳,他小心看去见楚瑀闭着眼,当下也不敢出声询问。

那手轻轻地拍在他身上像是在哄睡,让他想起儿时楚瑀发烧时也曾抱着他说不怕。

“猫猫,不要吵,乖点。”楚瑀呓语道。

原来是猫,楚瑾松口气,想挣脱又怕把楚瑀弄醒了场面会让他尴尬,这下书也没得看了,只能窝在他怀里发呆。

楚瑀像个暖炉驱散了身上的寒凉,暖意催得楚瑾也困倦了,他丢下书闭上眼打算也睡一会儿午觉。

半梦半醒间,脸上有触感如同鸿毛落下,不过他喃喃两声很快又陷入甜黑的梦境。

贺府上下与往日散漫不同,仆从婢女皆谨言慎行,来往匆匆低头而过不敢多言半句,贺崇天望着手里的情报沉目细思,外头婢女传声张大人来访,片刻张清英就被婢女领来。

他开门见山道:“田哲报官了。”

“这下又报官了?”贺崇天收起情报,眼底划过疑虑,难不成他和楚瑾皆猜错了方向,玉石果真被盗走了?

玉石大会暂时停歇,张清英借着官道查往田哲户籍地的登记人口,果真找到了这袁福安,关系疏理下来发现此人竟是田哲夫人的妹夫,是个十几年老木匠。

玉石大会风声放出时,袁福安出发向玉京城提前订好了客栈房间入住,连续住了十日才在田哲来时退房交接。

楚瑾未雨绸缪叮嘱张清英带回袁福安画像,暗中画了好几幅派人私底下去寻踪,辰厌和楚瑀被抓来做事,一个神清气爽一个丧奄奄。

“你怎么那么高兴啊?”辰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感叹楚瑀不愧是年轻人,像他对于这种事完全提不起兴趣。

询问完一家收好画像,楚瑀置若罔闻地前往下一家,辰厌只能跟上,他伸手掏向楚瑀衣兜:“借我点钱,我要去买个包子。”

他掏出钱袋从里面拿些碎钱,摸到一个粗糙的小东西,辰厌拿出来一看,眼睛笑成一条缝:“哟,咱们小石头还有这闲情逸致呢。”

楚瑀心下不妙回头见辰厌拿着那个还没做完的竹编小猫,瞪眼道:“还给我。”

“嘿嘿,和师父说说,”辰厌用手肘捅捅他八卦道:“做给哪个小姑娘的?”说起来这小子如今长大惹眼得很,不少姑娘瞧见都走不动路,也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多嘴。”楚瑀抿唇夺走竹编猫放回兜中,迈大步子把辰厌甩下。

辰厌把手中碎银抛往空中接下,暗暗吃惊,不是吧,还给人说害羞了。

他抛着银子走路像在抛着石子玩,忽然伸出的手许久没等到碎银落下,辰厌疑惑抬眼,耳侧传来戏谑声音。

“小师弟,许久不见,警惕日渐疏懒了。”

独自一人效率反倒更快些,楚瑀回想楚瑾说起那人是木匠,福至心灵往西集去了。

询问过好几家木匠和铁匠铺,楚瑀终于找到了线索,一铁匠记得画像中人,他回忆道此人来他店铺里专门打了一把小锯子,问起来时只说家中床榻需要修缮。

回府上将事情与楚瑾说后,楚瑾心中的猜测定实了,他写信与贺崇天明日再探客栈。

楚瑀在府上转了几圈没见到辰厌,心里想着他编了一半的小猫,就怕这个大嘴巴到处嚷嚷,若是楚瑾猜到是送给他的也就罢了,就怕楚瑾误会自己真有属意的女子。

可辰厌一晚上都没回来。

田哲在客栈里叹气,这下忧愁是真的掩也掩不住,平时有人旁敲侧击问他玉雕如何惊绝,他还能提起兴致说一两句,如今问起都只能丧气摇头。

客栈的门被扣响,田哲以为又是好事者询问玉石,不耐烦道:“今日不见客。”

“田老爷,是我。”楚瑾道。

田哲愣神立刻站起来开门道:“楚爷和贺家主,你们怎么来了?”

关上房门后,楚瑾往里屋床榻处走,这客栈因着不朝阳,为了避免潮湿所用的床都是高脚,田哲不明所以见楚瑾到床榻边掀开被子敲敲床板。

他脸色立刻微变,楚瑾转头道:“田老爷,如果不将玉石真正被偷走的时间说出,想必官府也难办。”

作者有话说:

楚瑀:我早就说了,是我,怎样?下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