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说呀
“阿泽, 我爸去世，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你也清楚他走了比活着好。况且，不是只有你难受。他是我亲爸, 我这些天没睡过一天好觉。包括那天找你的那个女孩, 她第一天进屋时哭得眼睛都是肿的。”
“可是人走了, 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你给我振作一点，别再动不动就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 等过几天我们去看心理医生，你一定要把这安定停了。”
“还有，你跟那个女孩,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但是，这女孩一看就不是你能随便玩玩的类型。”
“我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你，我不会再让你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你喜欢人家，不喜欢人家，都给我去说清楚。”
“你记住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可以把感情当成玩玩的工具。”
许方站在门口，跟许承泽说完这段话后, 转身离开。
许承泽躺在**，一时间思绪万千。
说实话, 答应莘念确实是一时冲动。
空虚也好, 寂寞也罢, 当他看到那对柔软的眼睛时, 下意识想到了也许可以抱一下。
他习惯了被人捧着, 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动作会给人带来什么。
他也随性惯了，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试试呗。
他没有考虑到许方说的那一层。
或许，是该仔细想想了。在安定的药效上来前，他想。
他一连做了好多的噩梦，先是妈妈在他面前跳楼，接着是外婆服药，然后是病的不成样子的大伯……他们一个个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每个人出来都是不停告诉他，自己好累，好累，伸手抓着他，让他救救他们。
从梦中醒来时，他全身被汗湿透。
他早已经习惯这样，起床冲了个澡，出来时时间刚好到下午六点，正是莘念下班的时间。
他没有多想，穿戴整齐，找了一顶帽子戴上就出去。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事务所附近，看到莘念跟同事出来时，他本来想给她打电话，让她来找他。但是看着夕阳下，她跟人说笑的样子，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观察莘念的一举一动。
在读高中时，他并不是没有看到过她。
只是那时候，少女在他眼中，一直是个胆小的形象。他只记得每次只要他一逗她，她就会满脸通红。
再重逢时，她的变化似乎并不大，每次只要跟他说话，依旧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他以为她就是这样，直到看到她有条不紊去跟那个说他抄袭的同学争论，看她冷着脸拒绝仲轩，看她跟夏青柳聊天时的俏皮，还有如今跟同事说话时的恬静自信……
以及那一天，她明明很害怕，还是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用力握住他手的样子。
无数个性格，汇集成一副完整的画。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她，又好像认识了她好多年。
眼看着莘念走进地铁口，许承泽按了下帽檐，跟了上去。
对不起，说他自私也行，说他混蛋也好，他还是不想就这么随手放走，这片常人总说跟他风马牛不相及的温柔。
那天，许承泽一路送莘念回了宿舍。
这对莘念来说，是一个值得放进记忆的片段。
许承泽虽然偶尔会跟莘念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礼貌得体。
莘念以前没谈过恋爱。她并没觉得许承泽这样有什么不对。
因为长久的喜欢好不容易得到回应，她其实不敢奢求过多，况且，在她看来，许承泽对她挺好的。
从答应做她男朋友开始，他会主动问她午餐吃什么，偶尔还会送她回学校。
记得地铁那件事的第二天，莘念下班时，走出别墅区，看到金色的夕阳下，许承泽跨着机车等在一棵大树下时，还吓了一跳。
还好那天她没有跟王宜娟一起走。
许承泽看到她一脸紧张兮兮，眼睛微微一眯，说：“怎么，怕我丢你人？”
莘念脸一热，忙说：“没有。”
有他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丢人。
她最后道：“我就是……高兴。”
他可以明显看出她在撒谎，却没有戳穿，只道：“上车，送你回学校。”
那段时间，莘念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许承泽的车后座。
为此，她几乎每天入睡前，都会默默祈祷一遍，明天一定要是晴天。
北方晴天的傍晚，夕阳总是烧的肆无忌惮。
灿金色的光辉下，城市的楼宇变成一片片黑色的剪影，又一束束光芒从剪影中间探出来，她坐在他的机车后面看着那些光束一道道从眼前掠过。
她总是小心翼翼拽着他腰间的衣摆。
风吹起他的衬衣，又从她略显大的头盔里吹走，让她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飞扬。
每每她从茶色的防风镜里看着面前微微前倾着身体骑着机车的男人，总是忍不住期盼，这个时间能够长点，更长点。
可从别墅区到他们学校骑机车并不远，他又总是骑得很快，每每莘念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到达京大。
他送她到宿舍楼下，就会头也不回骑车离开。
莘念不知道每天许承泽送她回来后会去干什么，她下班到学校也才六点多钟，距离夜深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有时候想过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或是去逛一逛，可是出于某种别扭，她不想主动去问。
偶尔，她在宿舍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潇洒消失在她们学校的操场，还会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偷偷望了好多年的背影，现在竟然属于她了，可好像还是隔的好远。
那天，她试着旁听侧敲了一下，下车递给他头盔时，问了一句：“你最近忙吗？”
“还好。”他语气平淡，将头盔放在把手上，又说，“上去吧。”
莘念哦了一声，转身往宿舍走。
许承泽听到那一声哦，回头看了一眼，明显看到莘念脸上的失落。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叫住她：“莘念。”
“怎么了？”莘念听到他叫她，立刻回过头来。
面对那一对期盼的眼神，许承泽问：“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莘念内心一喜，说：“好啊。”
两个人去了学校对面那家水饺店。
暑假的原因，水饺店的顾客并不多。
两个人还是像上次那样，一个点了羊肉，一个点了酸菜。
等水饺时，莘念想说跟许承泽聊句什么，结果看着他一直看着手机，选择了沉默。
水饺很快上来，两个人沉默吃完。
许承泽结完账，莘念跟他走出去。
“要不要去……”
“回学校吧。”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什么。”许承泽问。
莘念那句一起去逛逛憋了回去，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想去买点水果。”
许承泽哦了一声，说：“走吧。”
去到水果店，莘念想问问许承泽要不要吃点什么水果，结果对方看着手机，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她没好开口问。
她买了点葡萄，走到许承泽面前，说：“走吧。”
许承泽看了眼她手里提的水果，说：“不买点其他的？”
“不用了。”她说。
许承泽：“我去付钱。”
莘念：“我已经付过了，走吧。”
说完，她先走出去。
许承泽怔了一下，沉默着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宿舍楼门下，莘念回头看了许承泽一眼，说：“我先上去了。”
许承泽不傻，一眼看出她在闹情绪。
他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以前的那些关系，也不需要他有任何解释，可是当他看着莘念失落的样子时，心底莫名有种不踏实感。
他想着要叫住她解释一句，可是她走得很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进了宿舍。
望着关闭的宿舍大门，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暑假，大多数学生已经回家，莘念宿舍也就剩下她跟要考研的孔文静。
莘念每次下班回到宿舍，孔文静都在图书馆没回来。
今天也不例外。
莘念打开宿舍门，面对的就是一片昏暗。
她打开灯，一眼看到自己桌子上有个箱子，上面有张孔文静留下的纸条：念念，你的快递，我拿快递顺便给你拿回来了。
莘念看了眼，是她妈妈赵爱莲寄来的。
她忙给赵爱莲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起，那边就响起赵爱莲的声音：“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莘念从跟着许承泽去参加竞标后，很少往家里打电话，赵爱莲给她打电话，她也总是一句有事，很快就挂断。
听到妈妈的声音，莘念的鼻腔忽地一酸，软声叫了声妈。
赵爱莲在那边听到她的叫声，关心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念念了？”
莘念摇摇头，说：“就是想你了。”
赵爱莲：“我还以为你早忘记我这个妈了呢。说说你，暑假也不回来，也不知道整天忙些什么！”
莘念抽了抽鼻子：“我这忙实训呢！”
赵爱莲：“忙忙忙，你一个学生成天哪有那么多忙的。怎么，还怕你爸跟你妈我把你饿着了？”
莘念：“我这不是想着多攒点经验大学毕业后好找工作。”
赵爱莲：“说起这事，我跟你爸可是说过了，你大学毕业后就回南方工作，到时候隔我们近，也有个照顾。”
莘念想着要是她大学毕业回南方，她跟许承泽不知道会怎样。她不太敢细想，只对电话那边道：“还一年呢，不急。”
赵爱莲：“那还不快，反正我话跟你丢这了。”
莘念不想继续说这些，转开话题道：“妈，你给我寄的什么啊？”
赵爱莲成功被引开：“你爸客户送的两箱凤桥的水蜜桃，我给你寄过去尝尝。”
莘念：“谢谢妈。”
赵爱莲：“还跟你妈我客气上了！”
母女两人又聊了点有的没的，这才挂电话。
挂断电话，莘念坐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就这样一直发呆到外面彻底被夜色包围。
过了一会，孔文静回来了，莘念分了几个水蜜桃给她。
跟她聊了一会后，莘念就去洗漱好躺下。
一直到十一点时，她如常给许承泽发去一条消息：晚安。
那边几乎立刻回了句：晚安。
莘念看着对话框，许承泽那边出奇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盯着聊天窗口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变成‘xcz’的备注，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往返几次，最终归为平静。
莘念不知道许承泽要说什么，最后又选择不说。
她下意识的想，他大概是对她无语。
本身许承泽答应她的表白就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如今对方这样表现，反而比较符合情理。
果然，她是趁着他无助时，捡了个大便宜。
她这样想着，一直辗转到凌晨两点多钟，才在孔文静沙沙写字的声音里睡去。
第二天，莘念醒的时候，孔文静已经去了图书馆。
莘念洗漱好，拿了点水蜜桃给公司同事，又特意用礼盒挑了几个包好，打算晚上给许承泽送去。
她想，要是他真的只是一时冲动，那就算了。虽然她会难受，但好过他应付她。
一整天，她都处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下。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的公司。
她很快就到达许承泽的别墅，大门依旧是半掩着，她敲门进去。
许承泽在书房忙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说了句让她一下，就继续工作去了。
莘念抱着那盒水蜜桃坐在沙发上等他。
一直等到外面从一片明亮到夕阳铺红落地窗，再到黑暗中亮起一盏盏的灯光，许承泽都没出来，倒是那只叫大骨的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来到莘念的脚边躺着。
莘念前段时间知道这只狗是许方的。许方也住在这个别墅区。他不在家时，许承泽会帮他遛狗。
这狗还挺听话的，莘念一摸他的头，他就疯狂摇尾巴。没一会，他就在莘念旁边睡着，甚至还打起呼噜。
莘念肚子都饿瘪了，想着许承泽也没吃，她放下礼盒，打开旁边的一盏落地灯，然后去到厨房。
她翻了下冰箱，里面装满了各种喝的，却没有任何吃的。
橱柜里也只有上次她跟他一起去超市买的做面的调料。
搜寻一遍无果，莘念只得又回到沙发上。
她想着要不先走了算了，又不想再上去打扰许承泽。
在沙发上犹豫着，大概是昨晚休息太晚，竟然不自觉睡了过去。
许承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女蜷缩在沙发上睡觉，大骨躺在沙发边的地上睡着的画面。旁边那盏暖黄色的落地灯照着两道身影，毛茸茸的一层光，透着一股对许承泽来讲完全陌生的宁静。
他忍不住站在那里多看了两眼，甚至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拍完照片，他悄声走到沙发前。
大骨反应机敏，立刻抬起头来。他怕大骨出声，冲着对方嘘了一下。
那狗似听得懂人话，看了他一眼，又乖乖趴在自己的爪子上，眯着眼睛看着他。
许承泽将从楼上拿下来的一个盒子放到茶几边，然后半蹲在莘念旁边。
少女蜷缩在沙发上，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一对小小的眉头轻轻皱着。
许承泽盯着看了片刻，最后竟情不自禁伸手在她眉头上按了一下。
温热的指腹碰上去，莘念的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近在咫尺对许承泽，莘念愣了一下，慌忙坐起身。
许承泽看她起来，顺势坐在对面的茶几上。
莘念整理了一下头发，抬头看他一眼，说：“你弄好了？”
许承泽还在回忆她刚才那副样子，淡淡嗯了一声。
莘念指了下旁边的盒子：“我给你带了点水蜜桃。”
交代完，她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许承泽闻言，说：“一起吃个饭？”
莘念：“不了，我要走了。”
说完，她就往门口走。
许承泽见状，皱了下眉，两步跨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弯身看着她，难得语气里带了点哄人的味道：“生气了？”
莘念偏开头：“没有。”
许承泽哼笑了一声：“说谎。”
莘念眼睛发酸，说：“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走，下一刻，许承泽胳膊一伸，从她身后半抱住她。
本来只是想拦着她，结果没掌握好角度，胳膊正好圈在一片柔软上。
两个人同时一愣。
莘念先一步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脸跟眼睛同时通红一片。
许承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边道：“不是故意的。”
莘念偏着头不理他。
若是换了以前，这时候许承泽早就失去耐心，可是……看着对面人生气的模样，他心里一阵无法言说的感觉。叹了口气，他说：“你不问问我在上面做什么？”
莘念偏着头，赌气到：“我不想问。”
许承泽看着她那样子，知道她这会儿听不进去他的话，便道：“等我一下。”
说话间，他自顾自转身走到茶几旁，在茶几旁边拿了个盒子出来。
他走过来，将那个盒子递给莘念：“拿着。”
莘念没有拿，而是一脸奇怪看着他。
许承泽见状，尴尬地皱了下鼻子，然后将那个盒子打开。
接着，他竟然从里面拿出个机车的头盔。
粉红色的头盔，前面画着两个圆圆的眼睛，还有两个粉白色的毛茸茸的小耳朵。
他的语气不自然到了极点：“想着赶紧做出来，钢板成型慢，从前天开始加班加点，一直弄到刚才，我真不是故意晾着你的，我第一次给人准备礼物，多少有点不习惯。”
莘念听到他的话，心里那些委屈一下烟消云散，幻化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
她眼眶发酸，不可思议盯着他，问：“你自己做的？”
“对啊。”他说着，将那个头盔戴在她头上。
小小的头盔，正好扣在她头上。他俯身过来，给她扣上安全锁扣，接着站直身子，伸手弹了下头盔上的那对耳朵，懒洋洋道，“不错，很小呆瓜很搭，以后不用过一会就扶一下头盔了。”
原来，他都看在眼里，莘念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就觉得这两天胡思乱想的自己真的有点呆瓜。
但她还是立刻道：“我才不是呆瓜。”
许承泽嘴角一动，说：“不呆，怎么就不知道上去看看我在做什么？”
莘念抬起眼看着自己头上的头盔，不好意思道：“我怕打扰你。”
许承泽啧了一声，没有戳穿她，只说：“饿死了，我拿个钥匙出去吃饭。”
莘念闻言，道：“我下面给你吃吧？”
许承泽一顿，回头一脸疑惑：“啥玩意儿？”
莘念才反应过来这话有点歧义，脸蹭一下红了，慌忙改口：“我说我给你做吃的。”
许承泽闻言，微微歪着头，意味深长哦来一声：“这样啊。”
莘念注意到他的眼神，羞臊道：“你想什么呢？”
许承泽一脸无辜：“我能想什么啊。”
说完他转身去拿钥匙，走了两步，噗嗤一声笑起来。
莘念看他笑了，恼羞成怒：“你还说你没想！”
许承泽拿好钥匙笑着走到她面前，弯身看着她，一脸的痞气：“你说都说了，还不准人笑啊，这么霸道的！”
莘念鼓着脸，瞪着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戴着那顶粉色耳朵的头盔，整个人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许承泽看着，喉咙涩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依旧。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话的声音带着点动情后的暗哑：“知道了，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