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对风
从深城回来没多久, 许城泽接到了协和医院张院长亲自打来的道歉电话。
紧接着，传媒学校发布了就同学张龙故意拉帮结派排除异己，毫无职业操守抄袭同行设计师，且污蔑诽谤同行的公告。因此事影响较大, 学校决定开除张龙等同学, 以保证行业的公正。
张龙也立即发布了道歉声明。
这件事情不到一晚就在京城各大高校传开。
莘念这几天走在学校里, 听到最多的就是同学们对于此事的讨论。
每每听到那些为当初不相信许承泽而懊恼的言论，莘念总会忍不住开心。
还好, 这件事情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
莘念最近没去许承泽的别墅。从深城回来后，许承泽大伯许高勇的病情似乎又一次加重，这些天, 许承泽一直都在医院。
工作的间隙, 莘念总会忍不住想起许承泽。不知道他大伯的病情怎么样了，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又怕许承泽嫌弃她多管闲事，她似乎并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来关心他。
这样又过去一周。
这天快要下班时，莘念被林芝叫去办公室。林芝交给她一沓文件，说是先前中标项目的稿纸, 其中有些部分的细节需要找许承泽本人确认一下。
莘念正愁没有机会，开心得不行，忙谢过林芝。
林芝好笑：“还嫌工作不多, 有这么开心吗？”
莘念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夸张，脸一红, 慌忙摇了摇头, 又说：“我会亲手把东西给他的。”
林芝看着她走出去, 叹了口气。
莘念从公司出来正好是晚高峰, 几乎一路堵到医院。
进到医院后,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许承泽大伯住在哪间。医院不小，要找个人没那么简单。
她去到住院部，正想着要不要联系许承泽，就看到对方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她还以为是自己幻觉了。
几天不见，许承泽似乎瘦了不少，脸上有没有剃干净的胡茬，碎发落在眉间，黑色长裤搭配着宽松的同色系衬衣，整个人有种颓废雅痞的感觉。
他从莘念身边走过去，似乎并未注意到莘念。
莘念眼睁睁看着他要走进电梯了，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追了过去。
“等一下！”眼看着电梯要关闭，莘念轻声叫了一声。
许承泽听到声音，明显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莘念气喘吁吁走进去。电梯门在莘念身后关闭。狭小的空间里，莘念立刻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夹杂着一股幽冷的雪松味道，让他整个人透着股不易接近的冷感。
莘念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一时有些惴惴不安。
她微微低下头。最后是许承泽先开的口，声音带着疏离和冷淡：“你怎么来了？”
莘念注意到他的语气，心里微微一空，嘴上道：“林芝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将那一沓稿纸递给他。
许承泽接过去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蹙，说：“这些需要软件更改。”
“啊？”莘念懵了一下。
许承泽抬头看她一眼，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一句：“没事，我回去看看。”
莘念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靠着电梯壁捏着包包的袋子没再说话。
电梯很快就到达楼层。莘念站在电梯里看着许承泽走出去，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口：“那个……”
很小的一声，但还是让许承泽停下脚步。
“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许承泽潜意识里要拒绝。可是看着对面人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到了嘴边的话又打住。
想着这几天大伯一直吵着想吃奶奶做的葱油拌面，他问：“你是南方人？”
电梯门这时候就要关闭，许承泽一手伸过来挡住。
“出来说。”他道。
莘念一阵尴尬，忙两步跨了出去。
她不知道许承泽为什么这时候突然问她是哪里人，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承泽：“认不认识葱油拌面做得好的？”
这种问题实在不像是许承泽会问的，莘念猜想应该跟他大伯有关，一脸认真道：“我会做。”
她以前在南方时，父母忙的时候，都是她自己做饭。葱油拌面是外婆教她的，也是她一个人时做的最多的。
顿了顿，她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好。”
许承泽微微偏着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试试吧。”
莘念坐在许承泽的机车后面，整个人还有点懵。
她是想着能帮许承泽的忙，但没想到是做葱油拌面，不过能帮上他的忙，她还是很开心。
机车到达一家大型连锁超市，莘念跟在许承泽身后进去。
许承泽取了一个购物车在她旁边走着，问：“要买什么？”
莘念跟在她身后，想着外婆交代过的葱油面的重点是猪油。
她一一将需要的东西说出来。许承泽听着，带着她穿梭在超市里。
大概是到了做晚饭的时间，超市里好多买菜的情侣，不时有人向着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莘念努力无视那些目光走在许承泽身边。
没一会他们就买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许承泽这时候问了句：“又要买的东西吗？”
莘念习惯性道：“没。”
许承泽一手推着购物车往前走，问：“喜欢吃什么？”
这是许承泽第一次问起莘念的兴趣，虽然知道对方也许只是出于客气，她还是道：“好像没有特别不吃的。”
许承泽嗯了一声，随手将架子上的零食拿着往购物车里放。
莘念开始以为他是自己吃，直到他拿了满满一购物车零食回头问她够不够，她才反应过来。
再拒绝显得矫情，她只能点头说：“够了。”
他们排队结账时，莘念听都旁边的女生小声嘟囔：“看看人家男朋友，再看看你，我要吃一点东西你总是一堆理由，小气！”
莘念赶紧看了眼许承泽，他正在看手机，似乎并未听到这句话，可是莘念还是因此耳朵发热。
买完东西，两个人直接回了别墅。
因为超市没有现成的猪油卖，莘念只得买了猪肉自己炼。
她准备食材时，许承泽在旁边问到：“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莘念想了想，说：“帮我切点葱丝吧。”
说完，她继续切肉，许承泽拿了个切菜板，在他旁边切葱。
外面夜色宁静，屋子里亮着温暖的光，厨房的料理台前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专心背菜。
莘念偶尔抬头时，看到对面窗前映照着她跟许承泽的身影，会情不自禁多看两眼。
这幅画面，她谁也不会说，自己大概会珍藏在内心一辈子。
切完猪肉，她往许承泽的切菜板上看了一眼，傻住。
她要的是葱丝，许承泽切的，该怎么说呢……大概是葱块？
许承泽注意到她的眼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切的不对？”
莘念终于发现，原来许承泽也有自己不擅长的地方。
她憋着笑，说：“我来吧。”
许承泽耳朵发红，嘴上却是硬气：“你告诉我怎么切，我来。”
莘念看他一副执着的样子，只好告诉他如何切出丝，让他自己来。
好在他这个人聪明，学什么都快。
不一会，他看着自己切出来的葱花，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对莘念道：“怎么样？”
莘念看到他那副表情，不假思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不错。”
这是以前莘念学做菜时，外婆最喜欢用的动作。只是她对许承泽做时，因为身高差距，她需要微微踮起脚尖。
这个动作做完后，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下一秒，许承泽挑了下眉，带着一丝调笑的语气故意道：“可以啊，莘念老师。”
莘念脸颊一热，回过身去煮面，说了句：“别拿我开玩笑。”
许承泽痞里痞气哼笑了一声，靠在料理台前，看着莘念。
莘念今天穿着干净简单的T恤搭配牛仔裤，扎着丸子头，有不听话的发丝跑出来落在瘦瘦细细的脖子上，看起来毛茸茸的。暖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她纤瘦的背影。许承泽看着，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对他来说格外陌生的词语：温馨。
莘念回头时，正好看到许承泽盯着她。
她下意识偏开目光，问到：“你要吃点吗？”
许承泽维持靠着料理台的姿势，嗯了一声。
莘念很快就做好了两份面。
她端了一碗给许承泽。
许承泽坐在料理台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莘念一脸期待看着他，直到他又夹了一口，她心里松了口气。
下一秒，许承泽带着赞许的声音传来：“很好。”
莘念心花路放，嘴上说：“你喜欢就好。”
两个人并排坐在料理台前吃了一碗面。确切的说，莘念吃了一碗，许承泽吃了两碗。
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行动上给了莘念最好的支持。莘念说不出的开心。
吃完，他们打包好一份面去医院。
怕面驮掉，许承泽车开得很快，莘念原本坐他的车都是抓着后面的座位把手，这一次因为害怕，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衣服。
许承泽骑车时，视线从后视镜看过去，正好看到莘念小小的手抓在他腰部的衣摆上。
黑色的衣服，显得小手格外的白皙，他只看了一眼，喉咙莫名一阵痒。
他清了清喉咙，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加快了速度。
两个人很快就到达医院。
莘念下车时，人有点懵。许承泽从她手里接过头盔，看到她的样子，嘴角几不可闻动了动。
两个人往医院走，莘念听到许承泽问：“吓到了？”
“没有。”
“哦，那下次再快点？”
莘念：“……”
一阵低沉磁性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莘念知道他又在逗她。不过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许承泽一进去，许高勇就道：“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饿死了。”
莘念看到**那个瘦的皮包骨的男人，呆了一下。
她已经完全无法将面前这个人跟她以前见过的许承泽的大伯联系到一起。
对方也发现了她，显然没认出她来，疑惑道：“阿泽，这是？”
许高勇的记忆里，许承泽爱玩，但从来没有把女朋友带到过他身边来。
许承泽的解释是：“莘念。”
许高勇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鬼都知道我不是让你介绍名字。但许承泽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就没有逼问。
这边莘念赶紧向着对方打了声招呼：“叔叔好。”
许高勇点点头，说：“你好。”
这时候许承泽将饭盒放许高勇面前，说：“你要吃的葱油面。”
许高勇闻言，都顾不上观察莘念了，双眼一亮，道：“我的乖侄子，你这在哪买的？”
许承泽下巴轻轻一点，说：“人家辛苦给你做的。”
许高勇听了这话，再次将目光放到莘念身上。
莘念被看得不好意思，忙说：“您先吃，看味道合不合适。”
许高勇一边想着看不出来原来他们家阿泽喜欢的女孩子这么乖，一边点头说了声：“我这就尝。”
他说着，拿起筷子快速拌了下面，接着夹起一大筷子吃了一口。
还不等嚼完，他就冲着莘念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说到：“好吃，跟我记忆中的味道一摸一样！”
莘念羞涩又开心，忍不住看向许承泽。
“你慢点吃。”许承泽提醒着许高勇，也看了眼莘念。
四目相对，莘念躲似的移开目光。
还来不急给情绪蔓延，许高勇突然喊了一声：“阿泽！”
许承泽像是知道什么，立刻弯腰从床底抽出个盆。不等他拿起来，许高勇伏过去哇一下吐了出来。
一瞬间，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莘念吓了一跳。
许高勇吐个不停，开始吐的是食物，后面直接变成了粉红色的水。
下一刻，许高勇突然双眼上翻，开始**。
莘念从未见识过这幅画面，虽然吓到了，但还是及时反应过来，转身去叫护士。
许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按响了紧急铃。莘念回身时，几个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莘念就看着护士和医生将许高勇平放在**，接着就是一阵急救措施。
“其他人出去！”有个护士喊了一声。
莘念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做的食物有什么问题，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这时候许承泽走过来，对她道：“出去吧。”
她闻言，像个收到指令的机器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出去。
她不敢走远，又怕自己影响了其他人，最后找了个走廊尽头的角落蹲在那里。
一路看着那边的病房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她自责的不行，眼泪拼命往下落。
不知道过去多久，当医生护士都从病房离开了，莘念还处在呆傻之中。
许承泽从病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莘念魂不守舍蹲在角落的样子。
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他走过去，叫了她一声：“莘念。”
莘念闻声抬头看向他，那对平日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时一片晦暗。
许承泽看在眼里，心里不知为何，有种陌生的难受。他微微俯下身，沉声道：“不关你的事，他最近吃什么都这样。他……医生说没几天了，我尽量满足他的愿望，所以该谢谢你。”
莘念听了这话，更难受了。
但是她不想让许承泽安慰她，她知道许承泽一定比她更难受。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声音沙哑：“你没事吧？”
许承泽的脸上有难掩的疲惫，闻言却还是冲莘念轻轻扬了扬嘴角：“我能有什么事。”
沉默片刻，他又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莘念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痛哭，便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有任何事情打电话给我。”
许承泽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异样。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需要依靠谁，却还是冲她点点头，说：“行。”顿了顿，又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莘念说着，迅速起身。
因为蹲得太久，整个人晃了晃。许承泽顺手扶了她一把。
她缓了一会，冲他说声谢谢，轻轻挣开他的手，向着走廊另外一头走去。
许承泽站在原地，一路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莘念拐了个弯就跑起来。
她没有坐电梯，而是一路狂奔下楼，冲出医院的大厅，院子，最后来到马路边。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往那一蹲，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生离死别，像故事，却是他总在不断经历的人生。
许承泽看着许高勇睡着了，然后走了出去。
他取了机车，到了医院外的一个角落时，正好看到莘念躲在一棵大树下痛哭。
她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惹人怜爱。
他没有上去打扰她。
给自己点燃一支烟，他就这样坐在机车上看着她哭。
他想，给她一支烟的机会。
可是一支烟不到一分钟就被他抽完。
他又点燃了一支，还是如此。
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抽完了三支烟后，终于放弃等待，启动机车靠过去。
莘念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过来，看到他，眼底难掩错愕和惊慌。
她迅速低头擦眼泪。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车停在她身边，然后道：“上车，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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