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对风
许承泽弯着腰, 给莘念扣上头盔的安全带。
莘念只要一抬眸就能看到他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许承泽的眼形宽长，眼尾微微上扬，看什么都带着股淡漠的感觉，却又总是让人忍不住去看他。
咔哒, 安全扣系好。莘念赶紧移开目光。
想到自己刚才哭了, 她一阵羞愧。
她本来以为再遇见, 她哪怕做不到华丽蜕变，至少会有所成长。可现在才发现, 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去变。一旦面对他，她就还是那个沿着墙根快步走着的, 胆小, 怯弱又自卑的人。
“走了。”许承泽已经走开，声音从门口传来。
莘念本来想说算了，又怕对方觉得她事多，还是跟了上去。
这是莘念第二次坐上许承泽的机车。她不敢去想这机车后面坐过多少女孩。
她或许还是这所有女孩里面，唯一一个离他最远的。
轻轻叹了口气，她让自己不要再瞎想。
机车开的很快, 没一会他们就到了医院。
莘念有些发烧，医生说需要打针。
莘念有点怕打针，一脸祈求看着站在她身边的许承泽：“要不算了吧, 我吃点药就好了。”
“怕了？”许承泽似知道她的想法。
她想说自己以前生病也是吃点药就好了，许承泽的手却在这时轻轻搭在她的后脑勺。
温厚的手掌, 带来一片温暖, 却也让她后背一僵。
下一刻, 许承泽轻轻将她往前推了一下, 像大哥哥推着胆小的妹妹那样。
他说：“有我在, 怕什么？”
莘念被推的往前走了半步。
因为他一句话，她放弃了抵抗。
打针时，莘念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许承泽靠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在旁边看到她那样子，轻笑一声：“怂。”
莘念闻言，略带埋冤地看了他一眼。
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嘴角一扬半是威胁：“胆子变大了，敢瞪我了？”
莘念闻言，耳朵一热，低下头去。
被他这一弄，莘念倒是完全忘记注意手上。等她回头看时，发现针已经插好。
给莘念打针的是个年纪大的护士。对方瞥了眼许承泽，对莘念道：“小伙子真帅，姑娘眼光好啊。”
莘念赶紧道：“他是我老板。”
许承泽在旁边听到这个解释，眉头微微一动，没说话。
倒是那护士阿姨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许承泽，接着道：“小伙子年轻有为啊。要不留个联系方式，阿姨到时候给你介绍对象？”
许承泽嘴角一动：“对不起姐姐，我不用手机。”
护士阿姨嗔怪地瞪他一眼，却因为他那一句姐姐，眉开眼笑：“理由都不好好找一个。”
倒是没有继续纠缠。交代了几句，护士阿姨转身走开。
莘念不知道如何跟许承泽独处，盯着自己手上的针发呆。
过了一会，许承泽站起身说：“我出去抽支烟。”
莘念嗯了一声，看着他起身走开。
好久，莘念都快要睡着了，旁边传来一身响，接着她胸口一沉。
许承泽回来了，他将一个塑料袋放在莘念胸口。
莘念看着袋子里装的话梅糖还有一排娃哈哈，一脸不解看向他。
许承泽靠在椅子上，指了指对面。
莘念看过去，有个打着针的小孩，正抱着一瓶娃哈哈开心喝着，下一刻，许承泽的声音传到耳畔：“乖乖打针的奖励。”
或许是因为刚抽过烟，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暗哑，说不出的性感。
莘念感觉心口那只小猫突然醒来轻轻挠了她一下。
她的脸不觉发红，嘴上说：“我又不是小孩。”
许承泽惯用的调笑语气：“是吗？没见过哪个大人说哭就哭。”
莘念又羞又臊。
这时候许承泽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从袋子里拿出那排娃哈哈。他轻而易举掰下一瓶，插上吸管后递到莘念面前：“我第一次给人买，给个面子？”
明知道他这话带了点玩笑的意味，莘念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心动。
她乖乖接过那瓶奶，想说让他不要对她这么好，却听他突然问：“你大学很忙？”
莘念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一脸奇怪看向他。
他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看了她一眼：“我每次回去夏青柳都让我照着你点，我说我完全没见过你，她不信。要不改天你跟她说说？”
莘念直接愣住。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在重新遇见的第一天就答应了她当助理的请求？才会对她有所照顾。
莘念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都已经第二次了吧，她竟然还会犯这样的错误。
嘴巴里的娃哈哈突然变得苦涩起来。
她拿下娃哈哈，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又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她说话的同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接个电话。”他起身走到一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后面那句话。
莘念看着他走远，低下头去，半天，露出个无奈笑容。
过了一会，许承泽回来。
他有事要出去一会，问莘念有没有他电话号码。
林芝给过莘念他的号码。她如实点头。
“待会打完针打电话给我。”许承泽交代一句就走了。
后来，莘念没有给许承泽打电话，不过还是发了条短信：有个室友在这边，我跟她一起回学校了。
一直到晚上，她才收到许承泽的回信，简单的一个字：好。
第二天，莘念接到赵爱莲的日常电话。
莘念因为感冒，声音有点哑，赵爱莲一下听出来，在电话那边训了她一通，让她多注意照顾自己，又说要给她寄点杨梅过来。
莘念读大二时，莘父的公司终于回归正轨，赵爱莲也回了南方，此时南方正是杨梅成熟的季节。
莘念没有拒绝。
等了三天，赵爱莲寄的杨梅到了。整整三大箱。
莘念给室友们分了部分，又带了部分去公司分给同事，接着又拿出一个礼品盒精心装了一盒子，准备给许承泽。
她本来是要送到许承泽的别墅的，结果从那次她感冒后，一连一周，许承泽都没有再找过她。
宿舍没有冰箱，大热天杨梅又经不住放。
眼看着杨梅要放坏了，这天晚上，她终于没忍住拿起手机，点开了通讯录里许承泽的号码。
她盯着对话框，又陷入为难。
她不想让对方觉得她刻意或是唐突，斟酌半天，打了一条消息：我妈给我寄了点杨梅，你要不要尝尝？
怕不够，又加了一句：我们那里的特产，特别甜。
过了大概三秒钟，怕对方不回，又立刻打了一句：抱歉，我就问问。
正要发送，对方的消息发过来：行，正好有事找你，来我学校宿舍。
莘念愣愣看着那条消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许承泽是答应了。
她赶紧删除了输入框上自己最后一句话，回过去：好的，我现在过去。
大学三年，莘念无数次从青大路过，这还是第一次进来。
夜色下，她看着那些景观，几乎可以想象那个人从这些景物下走过去的画面。
他或走或跑，或跟人聊天时懒散站着的模样……她想象着那些画面，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忍不住跑起来。
青树长道，少女一路奔跑的画面引来学生们的打量。
唯有这一次，莘念没有在意那些目光。
到达许承泽楼下时，她整个人气喘吁吁，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但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她拿出手机，正要给许承泽发消息，一个男生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传单：“同学，看看这个吧。”
莘念顺手接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传单上的内容，眉头立刻皱起来。
传单上大红色的字体写着：建筑系许承泽抄袭，品格败劣，严重影响我校名誉，望各位同学联合起来，一起向学校申请，开除许承泽，以为维护我校百年建筑系声誉！
她快速抬头看向发传单的同学。那位同学背着一个书包，正向其他同学发传单，有同学看到他，道：“我都接到好多张了！”
听这话，对方在这发传单已经不止一天。
“同学！”莘念忍不住开口叫住对方。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吸引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发传单的同学闻声看向她。
她拿着传单，走到那人面前：“这上面的事情，你确定过吗？”
她眼神锐利，声音严肃，跟平日里那副好说话的样子截然不同。
许承泽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许承泽不在意这些人怎么说，或许说，他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莘念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胆小的女生。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人群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比对面的男生矮了一个头还有余的少女，突然有些期待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同学估计也没想到莘念会站出来。
他诧异了下，这才一脸讽刺道：“这还用确认吗，许承泽抄袭，是系里乃至学校都知道的事情！”
莘念盯着他：“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去确定过这件事情？没确定你就在这里弄这种煽动性的海报，那我可不可以说，你是因为私人的情绪，借机报复呢？”
男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下一刻，道：“你瞎扯什么，我跟他无冤无仇，我报复他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种行为。他抄袭的事情谁不知道啊！倒是你，跑出来维护他，我看你是不是因为爱慕人家，是非黑白不分！”
莘念眉头一紧，没有直接回他的话，而是转头问旁边：“你们都知道许承泽抄袭的事情？”
有人道：“听说过。”
“不是说赛方都取消他成绩了，这事情十有八九是的吧。”
“也不好说啊，毕竟到现在也没有真的罚过他。”
莘念听了这话，嘴角轻轻一动。
她之前听王宜娟说许承泽因为抄袭被抵制，回宿舍就去青校的建筑学院官网查询过，根本就没有查到相关的通告。
现在再听到那些同学们的话，她几乎确定，这事情根本还在调查阶段，没有定性。
莘念重新看向那个男生。
她昂着下巴，一脸严肃，语气平静有力：“一件根本就没有确定的事情，你在这里发虚假传单煽动同学，我严重怀疑你的目的。还有，你发这种类型的传单，有向学校提前申请过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青校的学生？”
那人听了莘念的话，明显慌了一下，但下一刻就道：“你在这瞎说什么呢，我不是青校的你是啊！”
莘念冷笑了一声：“你身上这个书包，我闺蜜也有一个。她是传媒的，这是入学时，学校发的。你既然说你是青大的，那你学生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没问题吧？”
莘念没有说谎，这个书包传媒大一入学时新生人手一个，钱盼盼当时还给莘念显摆过，说是学校专门设计，还有专利。
同学们虽然对于许承泽抄袭的事情有异议，但就像莘念说的，这件事还没定性，这时候一听莘念说这个人不是他们学校的，作为一个学校的学生，下意识团结起来。
“你一个传媒的跑我们学校瞎发传单，你安的什么心？”有人道。
“对啊，怕不是故意在我们学校闹事吧！”
那人一脸惊慌，忙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传媒的了？ ”
莘念往他面前走了一步：“那你学生证拿出来啊。”
那男生分明比莘念高那么多，却被莘念气势压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我凭什么要……你谁啊，管那么多！”他在一众注视下，终于恼羞成怒，捏着一把传单就往莘念脸上打来。
莘念没想到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这人还敢动手。她毫无防备，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痛呼响起。
她疑惑睁开眼睛，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许承泽站在莘念面前，冷着一张脸，一把捏住那个人的手，用力一拧，就听到那人痛呼一声，直接往地上跪去，传单也随之散落一地。
那人红着脸抬头，看到许承泽，眼底闪过一丝害怕：“许…… 许承泽？”
许承泽看都不看他，语气里尽是不屑：“滚。”
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好像特别忌惮许承泽，最后竟然一句话没敢说，起身捂着胳膊跑了。
许承泽回头看向莘念。
莘念此时还处在他突然出现的惊讶中，眼神有点呆。
他看着，笑了下，说：“发什么呆，刚才那股劲呢？”
莘念回过神，一想到刚才自己所作所为，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
许承泽看在眼里，啧了一声。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人道：“许承泽，这妹妹谁啊，这么凶猛的。”
莘念听了人家评价她凶猛，一阵无语。
而许承泽正从口袋里拿烟。他闻言，叼着烟看了眼莘念，说：“你自我介绍，还是我介绍？”
好像无论她怎么来评定他们的关系，他都可以。
莘念心下一动，紧了紧抱着的盒子，半天，才说：“我们是同学。”
许承泽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又有人道：“老许，女同学大半夜来找你，不怕女朋友吃醋？”
许承泽咬着烟不耐烦道：“老子单身。”
莘念闻言，整个人一顿。
现场有人立即发出感概：“去，你又分手了？大哥，什么时候给哥几个传授下经验啊！”
有人道：“你要有许哥这颜值，还需要啥经验啊！”
一群人议论纷纷。
许承泽完全没搭理，而是冲着莘念道：“走吧。”
莘念还沉浸在他刚才那句“老子单身”中，有些迟钝道：“去哪？”
许承泽已经率先走出去，闻言，停下脚步，说：“你不回学校？”
他这是，要送她回学校？
莘念的一颗小心脏用力一阵疯狂跳动。
在他回头看过来时，她弯腰抓起地上散落的传单，这才慌忙抱着盒子跑了过去。
许承泽看到她的动作，脸颊微微一紧，没说话。
校园的过道上，许承泽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手抄着口袋，漫步往前，莘念抱着那盒杨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许承泽实在是太惹眼了，不时有人向着他们这边投来注视。
面对那些疑惑不定的目光，莘念少了来时的洒脱，不自觉低下头。
终于走出学校，人也少了一点。莘念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问了句：“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许承泽点燃香烟，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想到刚才的画面，嘴角一扬，露出个痞笑：“你猜！”
莘念看到他这反应，猜他肯定下来有一会了，耳朵不觉发红。
下一秒，他却说：“下次别这样了。”
所以，他不喜欢？莘念满心的欣喜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火。
她捏了捏手心，说：“我自愿的。”
许承泽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没说你不对的意思。就是我还没有怂到需要一个女孩子为我出头。要是刚才我不在……”
原来如此。莘念感觉每次只要面对许承泽，她的一颗心就跟坐了热气球似的，忽上忽下。
她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心衰而死。
她打断他，语气笃定：“我不怕。”
许承泽闻言，看了她一眼，故意调笑道：“知道你不怕，脾气也不小。”
他果然都看到了。莘念不好意思地偏着头，好一会，嘟囔一句：“所以说，我不是小朋友。”
许承泽嗯了一声，故意逗她，说：“是有脾气的小朋友。”
莘念羞恼地看向他。
他见状，含着烟笑起来。烟雾下，那个笑肆意放浪，格外惹人眼。
他边笑，边道：“就这么相信我？”
莘念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第一次，许承泽被她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
良久，他咧着嘴巴，露出个坏笑：“不怕我骗你？”
莘念说：“不怕。”
许承泽不是没听过女孩子们对他信任的言语。以前，他只是当个笑话听一听。可今天，看着莘念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想着对方刚才的行为，他忽然就无法做到一笑置之了。
他眯了下眼睛，半晌，才道：“小心点，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莘念心想，我从来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你是个带给我痛苦比快乐多的混蛋，可我还是心甘情愿沉溺。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都像是故意讨好。她不想成为投机取巧的人。
她只是点点头，就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去。
两所学校距离并不远。等到了学校门口，莘念跟许承泽打过招呼，转身走进学校。
走了几步远，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
莘念回头。
夜色下，高挑的男生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给我了？”
莘念这才想起，自己是给人送杨梅的。
她脸一热，赶紧抱着杨梅跑到他面前，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去，说：“谢了。”
“不客气。”莘念赶紧道。
“对了，你会描线吧？”许承泽其实是有正事找她。
莘念以前一有时间就跟着夏青柳学画画，描线当然可以。
她点头说是。
紧接着，她听许承泽说：“从明天开始，直接来我别墅。”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估计会更的晚一点，可以后天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