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出席作证?”
赫赫愕然,她像是第一天才认识薛冬一般上下又打量了她一遍,“你....认真的?”
见薛冬面色不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赫赫顿觉荒谬,“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你觉得一个后来才认回去的楼家小少爷就足够支撑你这样妄想?”
她将袖子拉了上去,纵横的暗红色疤痕在皮肤上密布,“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才说的出这么可笑的话。”
薛冬的视线从她的胳膊上扫过,“我们的证据很充分,也团结了很多受害者,只要你愿意站出来,我们就会成功。”
赫赫的面色逐渐变暗,她没想到对方并不是信口开河,反而还真的试图诉诸公堂。
她以为对方只是想依靠她来得到更多情报,以此为筹码和楼宇谈判,却没想到对方是想直接将楼宇送进牢里。
她背后那位也是真的愿意纵容她这样?
资本的世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楼宇的下马只会让楼氏股价崩盘,他倒是大方。
难道还真是爱情?
也是,虽然年纪相仿,但那位小少爷毕竟是从外面认回来的,还尚未被利益浸染,和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在一起,被感情冲昏头脑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她甚至只是被艺协打压了一下,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赫赫惊讶于对方的气性,在心里反复权衡利弊。
“我...拒绝。”
她沉吟再三,还是摇头。
薛冬并不吃惊于对方的抗拒。
楼宇作为当今楼氏集团老总的儿子,拥有着巨大的财力,人脉。
就如同现在的赫赫一样,大多数受害者也会因为对方的权势而退缩。
她之前总是觉得大家联合起来的力量就足够消去他们的担忧,但事实证明,她无法剖出心脏向他们证明她的决心,也无法让他们相信事情真的会如同她所描述的一般发展。
“你是在怕他事后报复?”
“你太天真了。”赫赫看着面前年轻的能够掐出水的女孩,倒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她语调平缓下来,“我原来的时候也这样,年轻气盛,自己认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受到了一点委屈都无法忍受,非得要别人给出个说法。”
“世界从来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它从来都不是黑和白那么简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桎梏之中。”她后靠在床垫上,眼神里似有怀念,“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就觉得一定能打败黑暗,获得公平,但这是现实,不是你拍的电影。”
“别傻了。”她重重地吐字,眼神却悲哀,像是要隔着这时间长河将这句话扔给原来的自己,“你不会成功的。”
“确实。”出乎她意料的,薛冬退缩的非常快,“如果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话,那确实不会成功。”
赫赫紧皱起眉头,她不知道为何,明明对方如她所想一般后退了,她却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你知道就好。”她眼底的情绪淡了,别过脸看向窗外。
这是过年的时候,窗子外的每家每户都贴着福,路上还有些放了鞭炮留下来的纸屑,路上却没什么人群。
大致是都在家里团圆了。
她如今的境况,是无亲无靠,孤独一人,蜷缩在这小小的病房里苟延残喘,连春节都只是这样寡淡地过去。
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却完全不同于她。
她年轻,拥有着最幸福美满的家庭,享受着美好的爱情和粉丝的簇拥。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底气,她才敢这样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
总会有人为她的错误买单。
她突然有些羡慕,可这样活泼鲜亮的人生,终归不属于她。
“你走吧。”她百无聊赖,就连对于楼宇的恐惧都影响不到她,“放心,只要你不把我交给楼宇,我绝对不会到处说你的事情。”
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她已经有了最清楚的认知。
她的那些嫉妒和愤恨,都只不过是无用的情绪。
那些压制谁的小心思,不过是她确保自己生命安全的挣扎。
“如果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话,那确实不会成功。”
薛冬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赫赫觉得她意有所指,她又抬眼,满脸不耐道: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没有受到过伤害,没有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当然不懂我的难处。”
薛冬却放松了下来,像是在跟她闲谈一般,语气悠闲,“你知道吗?艺协的受害者有很多,她们是被许诺的光明的未来骗进去的,但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埋葬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赫赫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对方的愚蠢,“我当时就是...”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你钓我鱼?”
薛冬不在意地继续道:
“邬倩倩自杀,外界都传她是因为抑郁症。但实际上她已经受折磨很久了,她求助无门,不堪重负,所以自杀。”
“唐娟也是...”
赫赫静静听着对方将艺协干的龌龊事情抖落了个干净,她看着薛冬云淡风轻,讲故事一般的随意态度,突然生出来巨大的怒气。
“闭嘴!”
她嘶吼起来,挥舞着手试图驱赶对方,仿佛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薛冬安静了下来,她歪着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盯着赫赫,“你在生气什么?”
赫赫在她的眼神中如坠冰窟,她无助地捂住了脸,崩溃一般嚎啕大哭,“你根本不明白,根本不懂,你怎么能懂啊...”
“这么痛苦吗?”
赫赫突然觉得对方的名字真的起的很对,她从声音到样貌,哪一个都冷的冻人。
她怎么能懂,她们承受了怎样的苦楚,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那黑暗的,无光的过去,轻易就能摧毁一个人求生的欲望。
她也想死的。
每一分每一秒都想。
“可是。”薛冬不顾赫赫的情绪,继续说着,“如果痛苦到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站出来反抗他们呢?”
赫赫摇着头,泪水止不住地外涌。
“你怕见到他?怕遭到报复?怕世人看见自己的伤疤?却唯独不怕死吗?”
“赫赫。”薛冬加重了语气。
“你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有后悔过吗?”
“你在迈向死亡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呢?在纸醉金迷中放飞自我?将手伸向更多的被害者?他们什么都会干,唯独不会感觉到愧疚。”
“你的死亡,是他们口中最无关紧要的谈资。”
“或者说,你的死亡,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
薛冬说着这些话,她看着面前枯瘦如柴的女人,声音放缓。
她知道她的挣扎,因为就算是她,也踏入了无数次名为死亡的河流。
她们都无可避免地陷入恐惧和绝望。
可上天给了她机会,就如同会有人无数次选择付出莫大的代价来拯救她一般,她也想要带着她们,互相搀扶,互相舔砥伤口,一起走出这泥潭。
赫赫睁大了眼睛,透过泪水看她。
薛冬抿着唇,也像是看见了已经将脚踏进高空,即将坠落的曾经的自己,她无比郑重地问:
“你后悔吗?”
——
薛冬没有逼着赫赫做出答复。
她知道这个决定肯定会非常难,站在众人面前,掀起满身疤痕,还要面对面对抗那个将她陷入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将号码留下,给了她冷静的时间。
出了病房,她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迎面看见了快步走来的叶梦露。
“梦露...姐?”
薛冬不知道叶梦露为什么会来,她明明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也没有给她讲过赫赫现在的遭遇。
“她就在这个病房里?”见是她,叶梦露挤出了一丝微笑,上前抱了抱她,埋怨道:“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是怕你...”
在昨天晚上,她听叶梦露讲述了和赫赫的过往,也清楚对方被赫赫背叛时几乎崩溃的情绪。
“其实我也知道,后面被继续打压,是赫赫的手笔。她不想让我在圈里继续待下去,我不知道到底是源于她口中的嫉妒,还是因为不想让我接触艺协。”她当时的眼神如同是夜晚的海域,“我不想再看见她,也许是因为——她恨不得我死,我却不想怪她。我永远记得那个笑容羞涩,性格内敛的女孩。”
薛冬决定自己一个人来见赫赫,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怕叶梦露再次受到伤害。
纵使她知道,如果是叶梦露来的话,可能根本不必费劲,赫赫就会答应。
因为对方虽然一口一个恨,但恐怕连赫赫自己不知道的是,她在提起叶梦露的时候,总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柔软。
就像今天她刚刚进门时看见的那个小鹿一般的眼神,惊恐又期待。
她根本不像自己口中的那样,和叶梦露不死不休。
可她还是对叶梦露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这是永远不会被抹去的。
薛冬怕叶梦露因为这件事,强迫自己来见不想见的人,继续受到伤害。
“怕你...”薛冬抿唇,没有继续说。
叶梦露看出了她的未尽之意,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虽然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但我没有勉强,因为我也想来问问她。”
“也为当时的我问问她,她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