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美人装乖指南

第67章

这一晚, 一只手被团团握着,另一只手轻轻盖在苏釉柔软的发顶,路桥就连睡着了, 嘴角都是翘着的。

他睡得很安稳, 可醒来时却觉得耳边有些嘈杂,身体也有些轻微的摇晃。

路桥以为是在做梦,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进了车子里。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际, 将路边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银杏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是秋天特有的,萧条而又热烈的奇异色彩。

路桥怔了怔, 不觉有些恍惚,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刚要叫靳小圆一声, 才发现车子的内饰不对。

虽然岁月久远,但他仍记得这辆车子, 是他年少读书时,家里周叔接送自己上下学时经常开的那辆。

那辆车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那辆车子应该早就不在了。

路桥心头一惊,头脑也迅速清醒了过来,几乎是同时,他发现了更多的不对。

他的手还很小,手腕纤细, 皮肤白皙, 和后来虽然同样清瘦,但却覆着薄而流畅肌肉线条的手臂完全不同。

而微微卷起的衣袖, 正是龙大附小的校服衣袖。

路桥的呼吸几乎顿住了, 他缓缓抬眼, 没出预料,此刻驾驶位上坐着的并不是靳小圆,而是周叔。

路宅虽然名叫路宅,但其实是路桥母亲的嫁妆,一草一木,大都是由路桥的外公桑庭竹亲自布置,里面含着桑庭竹对女儿浓浓的爱意。

而周叔,也是从桑家跟着桑晴过来的,是桑晴的贴身司机。

只是桑晴一向喜静,外出较少,而路桥读书后,她也不放心由别人来接送,所以慢慢的,接送路桥上下学也成了周叔的主要任务之一。

后来,桑晴去世,路潍州再婚,洛颀看不惯那些从桑家跟来的佣人,就找理由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周叔就是其一。

之后,路桥把这些人都重新安置在了桑家的老宅里。

虽然桑晴离世,桑庭竹受到巨大打击后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但桑宅却依然和以前一样,被这些老人们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点都没有荒废。

后来桑庭竹去世,也有不少人联系过路桥,想要将桑家的宅院买下来。

只是,那里曾是外公外婆生活的地方,也是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一砖一瓦都是外公曾经无比爱惜着过来的,路桥不舍的卖,就一直放着。

后来团团出生,路桥也曾考虑过,等将来团团成年,他们老两口就搬到桑家老宅居住,将路宅留给团团。

不过当时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团团还小,考虑这些也为时尚早。

不过周叔知道后却很是高兴。

最初,他看着桑晴长大,后来又看着路桥长大,虽然已经年迈,但早已把桑家当做了自己的家。

有生之年里,他很是希望还有机会可以看自己的小主人回去,让桑宅可以真正的“活”起来。

路桥坐在后座上,看着周叔的背影以及一边侧脸。

和印象中老态龙钟的周叔不同,现在的周叔看起来还很年轻,最多不过五十岁。

而他脚边的书包里装得则是小学五年级的教材……

路桥安静了片刻,心底难以自控地闪过苏釉和团团的笑脸。

因为那两张笑脸,他心中升起了一缕难以言说的恐惧,以及很多很多的不舍和留恋。

他想要回去,回到那张有着他全世界的**去。

甚至于,他不动声色地收拢牙关,重重咬住了自己的口腔内壁,以期可以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只是下一刻,迎接他的只有剧烈的疼痛,以及迅速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的血腥气,却独独没能让他从这个场景中脱身而出。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不像是一场梦。

路桥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自己回到了过去,十岁刚升小五的这一年。

“幼幼!”他在心底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自禁想到,现在的苏釉应该才只有三岁而已。

而这个时间节点,也正是洛颀刚抛弃他们父子不久,苏怀民还未彻底堕落的时候。

他的心快速地跳了起来,心底在被巨大失望淹没后,升起一缕细微的希望来。

不仅仅是苏釉,他的母亲,他的外公……

很多很多人都还在,许多许多悲剧也还并未发生。

苏釉可以不用那样辛苦地熬许多许多年,而很多事情的结局也可以重新书写……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没有说话,前面周叔从后视镜中看他低眉垂目,神色不属的样子却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少爷是不是在担心辛免少爷?”

因为辛免和路桥一起长大,桑晴又待张月英情同姐妹,为了怕影响辛免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家里其他人对他的称呼和路桥一直保持着一致。

见路桥仍没说话,周叔又说,“少爷不用担心,辛免少爷就是娇气些,不过是感冒,过两天就好了。”

路桥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周叔从后视镜中看着路桥略显稚嫩的脸,总觉的哪里好像有些不同。

但究竟哪里不同,他却无法说清楚。

周叔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琢磨出了点门道。

后座的少年眉目如画,一双凤眼更是有神,平时笑起来总是活力四射,感染力极强,如果不是真的生气或者发火的话,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什么明显的距离感。

对于他们这些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们,就更是没有什么少爷架子。

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就让周叔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威圧感。

那种威压是自然而然的,好像与路桥是自成一体的,根本不需要他额外再做什么一般。

大概还是担心吧?周叔忍不住想。

毕竟少爷和辛免的关系一向很好,而且早上的时候,辛免因为感冒,还哭得梨花带雨的。

担心也算正常。

“今天老爷也过来吃饭,”周叔笑着转移路桥的注意力,“刚才在学校门口等少爷的时候,老爷就等不及了,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什么时间才能回家,知道今天有强化训练要晚放学,还很失望呢。”

“外公也来了?”闻言,路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嗯。”周叔笑了一声。

少爷就算再老成,听到能够见到疼爱自己的长辈,眼里的热切期待之情还是一下就露了馅儿。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老人家去了一趟外地,不知道多想你。”周叔笑着说。

他没看到,路桥紧紧攥着书包带子的双手,用力到关节都泛起了青白。

也没看到,路桥微微侧开脸后隐隐透红的眼眶。

和外公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送走外公后,好像天地间那么满,可他的世界却只剩下了虚无的那红孤独感,以及很多很多年后,他依然对老人浓浓的思念……

路桥永远都忘不了。

老人上一次过得很不容易,一生中为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却也饱受苦难,中年丧偶,老年丧女,连一辈子的基业也被人抢了去……

这一次,路桥再不想让老人遭这样的罪受这样的苦了。

以前一步步走下来,路桥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很多时候也是咬着牙噙着血才能坚持下来的。

尤其后来有了苏釉和团团,他更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圆满。

未来太好,他因此极少极少再回头看过去。

现在真的重新回来,他才发现,过去的遗憾与痛苦,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原来并不是他不愿意回头看,而是出于人性的自我保护本能,他只是不敢回头。

因为一回头,就会看到很多很多的遗憾,很多很多的痛苦,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血与泪。

他母亲的,外公的,甚至包含苏釉的……

而这些,统统在他这里汇聚成流,全部都成为了他的遗憾与苦痛。

车子很快驶入了路家大门,路桥忍不住张大了眼睛往外看。

林荫道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但肉眼可见的都比他回来时细了很多。

有许多老面孔在院子里忙碌,有些人看到周叔的车子还不忘笑眯眯地抬手打个招呼。

一切都是那么亲切。

车子一直往前驶,再拐个弯儿,就可以看到主宅前的花圃以及主宅的大门。

远远的,泳池的水光就着最后一点夕阳,粼粼地映在墙壁上,一**一**很是温柔。

花圃前的停车场上,路桥极度熟悉的,属于桑庭竹的那辆车子正安静地停在那里,桑庭竹的司机康源正靠在车上抽烟……

还未待车子停稳,路桥便一把推开车门,拎着书包跳了下去。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惹得康源在那里笑了起来。

“康叔。”路桥问,“我妈和外公呢?”

还不等人回答又急切道:“在房间里吗?”

“在呢。”康源笑的更欢了,刚说要取笑两句,路桥已经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哎哟,”康源笑着说,“怎么这么亲姥爷?”

“可不是?”周叔笑着邀康源去副楼喝茶,“在路上一听说老爷要来,眼都亮了。”

“也难怪小少爷亲桑董,”康源说,声音越来越小,“桑董疼小少爷,比太太那时候可是多的多了……”

“谁说不是呢?”周叔也笑,“要不都说隔辈亲呢。”

交谈声渐行渐远,路桥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

他穿过走廊大步往前,还隔着玻璃,就一眼看到了桑庭竹和桑晴。

他们正笑盈盈地坐着说话,桌上还摆着桑庭竹带来的,桑晴最爱吃的,玉轩斋的点心。

路桥愣了下,脚步微顿,随即更是加快了步伐。

“外公,妈。”路桥叫了一声。

这两个称呼,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叫了,再叫出口,即便努力维持着平静,可嗓子依然如生了锈一般,微微发着颤。

“怎么了?”桑庭竹立刻起身。

这时候他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健壮,即便已经有了白发,但双目炯炯有神,又十分慈爱,看一眼就忍不住让人想要亲近。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哭鼻子了?”桑庭竹过来,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来看着路桥。

路桥怔怔的。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外公的身材原来曾经这么高大过。

最后那几年过的太难了,他印象中,外公总是虚弱的,苍老的厉害,很少能站起来……

路桥不自觉抬手碰了碰眼睛,碰到了一手的湿痕,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真的哭了。

“小桥,”桑晴也走了过来,她在路桥身前蹲下身来,抬脸看他,温婉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担忧,“在外面受委屈了?”

她温柔地用纸巾一点点拭掉路桥眼角的水痕,“不着急,跟妈妈讲,不管什么事情,妈妈都在。”

路桥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移开。

他的母亲那么漂亮,温柔,对每个人都那么善良。

她说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会在他身边,可这样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把她自己的痛苦与无助告诉过他。

直到死,她都在保护着他。

路桥含泪看着她,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嗯。”桑晴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却难掩紧张。

“我没受什么委屈。”路桥说,看桑晴偷偷松了口气,又把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妈妈,我想资助几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可以吗?”

桑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当然可以啊,龙城的几家孤儿院都是妈妈和外公在资助,怎么会不同意你帮助有困难的小朋友?”

她揉了揉路桥乌黑的短发:“就为这个哭啊?”

路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他母亲的话一般。

桑庭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是亲眼看见这个正在哭鼻子的小孩儿确实是我的桥儿,”他故意逗他,“我一定以为是辛免那个小鬼又在哭了。”

路桥看着他外公,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如果真的是在自己十岁那年,外公这么逗自己的话,他定然是好面子不承认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能够有机会在外公和母亲面前流眼泪,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

*

第二天,辛免依然请假在家养病。

下午放学的时候,路桥坐上车子,忽然对周叔说想去旧街看看。

“少爷怎么知道那地方?”周叔有点惊讶,“有同学是旧街出来的?”

“嗯。”路桥点点头,“我同学说那里很旧很旧,有很多读不起书的孩子,所以我和妈妈商量了想要资助几个孩子读书。”

“本来说周末和妈妈一起去的,”他顿了下,没法说是自己真的太想太想苏釉了,“我同学说这边离旧街不算特别远,所以我想先过去看看。”

“没问题,”周叔说,“但是我得先和太太说声,不然她在家里等着着急。”

“嗯。”路桥点头,看周叔边拨电话边跟自己念叨,“旧街那地方是挺穷的,这么多年发展不过去,也乱,以前我有个亲戚住在那里,后来经济稍微好一点,就立刻搬走了。”

路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地方他去过,破壁残垣,唯有某道窗口露出一点暗色的光来,也或者根本不用开灯,那个人也可以在里面生活。

现在去的话,那地方应该还满是人间烟火气吧?

不过,就算一切都和那时候不一样,就算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也可以一眼就能找到苏釉居住的那栋居民楼,能够找到那时候他一夜夜看着的那扇窗户。

他第一次去,没指望能看到苏釉。

他只是想要站在那栋楼下,像许多年前那样,仰头往上看上一眼。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巧,第一次就看到了年幼的小苏釉。

都不用犹豫,即便隔着距离,他也可以一眼就认出他。

因为,他和他的团团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三岁的苏釉和三岁的团团,除了五官一模一样外,穿衣打扮,神情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好久,要以什么方式展现IF线,最终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感谢大家等待,本章同样有小红包哈。

啾咪,啾咪,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