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可不像他们那么混账
路升的心情不太好, 外加喝的有点多,开始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我太失败了。”他说,看着对面眼睛里满是关切的小孩儿, 心里又莫名的一暖。
学校周边的餐厅环境一般,包厢里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
苏釉再次将他的酒杯满上:“在我眼里, 哥很成功啊。”
路升端酒杯的手顿了顿, 有点不太自信地问:“真的吗?”
“当然了。”苏釉笑了起来,双手捧着装满果汁的玻璃杯在手里转了转,“这个年龄, 像哥这么事业有成的人也不多吧?”
这句话不偏不倚,恰恰戳中了路升的心窝。
他从小就生活在极度压抑的环境里,鲜少有称赞与认可,大部分时间被拿来比较和打压, 所以苏釉这句话, 犹如甘霖一般,一下浇进了他早已干涸的心田里。
“你真这样想?”他问,眼睛里放出光芒来, 那光芒灼灼地停在苏釉身上,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嗯。”但他仍是点了点头, 毫不犹豫地应到。
少年人身上穿着雪白柔软的羊绒衫, 颈间有金色的细细链条搭在精巧的锁骨上,乌黑柔软的发被抿在耳后, 双眼含着盈盈的笑意。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 那么真诚, 干净纯洁的犹如一缕暖阳, 照进了他的心窝里。
路升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仰起头来, 一口将杯子里的酒液喝了下去, 高兴地想去握苏釉的手,却被苏釉不动神色地躲开了。
“小釉。”路升情不自禁地说,“我喜欢你,真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苏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对小桥有好感,但是……”他打了个酒嗝,“但是他将来肯定是要和崔家联姻的,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假期,假期里他还和崔如意父女一起用餐了。”
苏釉看着他,眼神平静,一直没有说话。
他这样的表现,莫名让路升松了口气。
似乎,他对路桥和崔如意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说不定……
说不定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忍不住心里的喜悦。
苏釉很乖巧,见他杯子空了,立刻又为他满上了一杯,像是思考了片刻,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哥,我现在还没打算谈恋爱,”他说,“现在学习任务很重,我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别的地方,等大学再说吧。”
这话落在路升耳朵里,就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真的?”他问,“你上大学的时候,我这个项目也恰巧该收尾,如果这个项目做好了,我在公司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到时候我们可以搬出去住。”
苏釉不知道路升的想法怎么会跳跃的这么厉害,他窒了窒,刚要开口,路升却像是无比憧憬般,开始滔滔不觉地说起了自己手上的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我们邀请了最专业的团队进行了最精密的核算和评估。”
路升一句话用了两个「最」字。
苏釉便没再说话。
他不自觉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书包,书包里放着吕少言的手机,而从他进入酒店的那一刻起,这部手机就和吕少思的电话连通了语音通话。
不知道路升说了这么久的废话,吕少思那边还有没有在听。
但苏釉并没有动自己的书包,他只是含笑托腮听路升满是憧憬地说着对来的规划,直到为路升叫的代驾到来,将他扶进车里去,苏釉才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来。
通话记录依然持续着,苏釉将通话挂掉,给吕少言打了个电话。
同一时间,吕少言也将手里的另一部手机收了起来。
为了配合彼此的时间段,他连午饭都没吃,一直站在监控刚刚能照到的角落里假装和吕少思通话。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苏釉才漫步往前走,并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从路升嘴里探出消息来,但为了防止中途有电话进来打断他的话题,他进门的时候将自己的手机全部调了静音。
屏幕上有几通来自路桥的未接电话,除此之外,还有两条信息。
“怎么不接电话?”
之后又是:“小崽子。”
苏釉垂眸看了片刻,并没有回过去,而是靠在学校外面的小巷中低头点了支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抬头望向小巷上空的那一线天空。
冬天的风从巷道中穿过,十分凌冽,吹过脸颊犹如细密的刀锋割过皮肤。
苏釉将一支烟抽完,又安静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挪动脚步回了学校。
在那一支烟的时间里,他审视过自己的灵魂,他觉得有时候自己和路潍州那些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区别,但又很快说服了自己。
走到教学楼下时,距离上课恰好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路桥的电话再次拨了进来。
苏釉接通电话,边走边叫了声哥。
“胆子不小啊,”路桥悦耳的声音通过话筒低低地传了过来,隐隐带着威胁,“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
“刚要回。”苏釉笑了,“这么巧哥就打过来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
路桥总是很容易哄,电话中,他哼笑一声,随即低低地骂了一句:“小崽子。”
又问:“请路升吃饭了?”
“嗯。”苏釉说,“升哥喝醉了,说了些项目上的事情。”
“没说别的?”路桥问。
苏釉顿了顿,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路桥回得很快,随后笑了笑,“是不是要上课了。”
“嗯,”苏釉说,“我现在正在教室外满跟你讲电话。”
路桥又笑了,片刻后说:“那进教室吧,外面冷。”
路桥竟然没说什么让他好好学习的话,苏釉挂了电话后不觉有点愣怔。
路桥确实没有叮嘱苏釉好好学习,甚至于苏釉晚上在他书房里做题的时候,他还没忍住叮嘱他不要太累。
那份调查报告上,苏釉大考的成绩几乎都在上面,除了小学时受环境影响外,从初中到高中,他几乎次次都稳坐第一。
不仅如此,还几乎次次都能甩第二名一大截。
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了。
甚至于,如果高考发挥正常的话,就不是学校挑他,而是他挑学校的事情了。
不出路桥意料,寒假过去,三月份的时候,苏釉参加了一场全国性的物理竞赛。
竞赛成绩出来后,附中就收到了全国各地几所名校伸向苏釉的橄榄枝。
其中之一就是龙大。
得到消息的那一晚,路桥抱着苏釉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大半晚,兴奋的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
身上的沉稳持重,尽数消散殆尽。
而和路桥这边得偿所愿的喜悦不同,四月初,那个新能源项目的招标结果出来,路达出乎众人意料地与之失之交臂。
中标的竞争对手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虽然这几年发展的确实不错,但和路达完全不再一个层次。
没有人能想通,他们究竟是用怎样的魄力与努力在与路达竞争。
路潍州气急败坏,将路潍勤父子大骂了一通,但也很快就查出了竞争对手的底细。
不仅如此,他们还十分意外地发现,那家不起眼小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跟他们甚至还能算得上是熟人。
只是,对方与苏釉的关系也相当微妙就是了。
“小釉。”餐桌上,路潍州慈和地抬起眼来,看向苏釉。
天已经黑了,外面路灯还尚未亮起,苏釉抬起眼来,看到了路潍州背后一片深沉的夜色。
“叔叔。”他含笑抬眼,眸中略带疑问,和以往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餐桌上今天人很多,难得地坐得十分齐整。
路升和路潍勤坐在一起,两人刚刚挨了骂,但态度却截然不同。
路升低着头,食不知味地默默吃饭,而路潍勤却没怎么动筷,一双总是写满算计的眼正冷冰冰地看着苏釉。
那目光既狠辣又恶毒,像是想要把苏釉看出个洞来。
路桥正低头喝汤,听到路潍州特特叫了苏釉的名字,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餐具。
以他对路潍州的了解,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叫谁,十之八九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他看了苏釉一眼,见苏釉脸上的表情自然坦**,便微微放下心来,重新垂下眼去。
这一刻,没有人注意到洛颀,即便她打扮的花枝招展。
她安然地用餐,用小匙轻轻搅碗里的燕窝,不时似笑非笑地扫一扫桌上的其他人。
那是一副从容自若,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小釉,叔叔想问你件事儿,”路潍州淡淡地开口,“之前,路升是不是和你讲过咱们这个项目的一些数据?”
“什么项目?”苏釉最初像是有些迷惘,但片刻的思考后,他轻轻地「哦」了一声,含笑的目光慢慢看向了路升。
路升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苏釉的眼睛,像是十分羞惭般,他默默地垂下头去。
“升哥那天确实有去我们学校周边办过事儿,”苏釉边回忆边说,“中午我们一起吃了个饭,当时升哥也确实像是提过什么项目的事情。”
他抿唇笑了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听过去就忘了。”
“可现在公司的机密泄露了,”路潍勤声色俱厉地插话,“项目也黄了,拿到项目的那个人,偏偏还和你关系匪浅,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说话的样子威势十足,如果是普通孩子的话,大约没事也吓出事儿来了。
“如果你自己承认的话,我们还可以看在嫂子的面儿上饶你一次,”路潍勤语音里带着冷冷的威胁,“可如果你死不承认的话,那我们也就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你都快考大学了,如果死犟着不说,将来别说大学,就连自由说不定都不能再有,”他说,“你现在这么好的年华,甘心在牢里度过吗?”
软硬兼施,连劝带骂地说完一长串后,路潍勤喝了口水,又问:“你觉得呢?”
苏釉平静地看着路潍勤,看起来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
“是吗?”他说,说话的语气甚至都还带着平日的礼貌,“因为升哥对我说了那些话,所以机密就是我泄露的?这种判断方式是不是有点武断了?”
他说着又看了看路升,路升一直没敢抬头。
路潍州面上的表情依然慈和,却也并没有阻止路潍勤的质问。
两个人像是打定了主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既然你这么笃定,那么今天就就把你的手机交出来,我们会客观公正地对你那天的通话以及信息进行调查,如果真的不是你,家里也没人会冤枉你。”路潍勤说,语气十分强势,“这也是为了你好。”
说完他看向洛颀:“嫂子,我们也是为了还小釉个清白。”
洛颀笑了笑:“我也没说什么吧?”
“既然没做亏心事儿,”她看向苏釉:“那就把手机给他们看看吧,如果你坚持不配合的话,万一报了警,就算你删除了什么,警察也还是可以查出来的。”
她的声音轻缓,可话里的意思,却好像已经认定了泄密的人就是苏釉了。
“啪”地一声响,一直低头慢条斯理吃饭的路桥将碗放下了。
“怎么,伯父,”路桥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手,看向路潍勤的目光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意,“在公司作威作福惯了,把这套习惯也带到我家里来了。”
他的语速虽慢,却不容任何人反驳:“而且,商泰是我外祖家的,就算改了名,也是我外祖家的,细算起来,在座各位中,也就我和商泰有直接关系,我都没急,你们急什么?”
“你……”路潍勤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些年狐假虎威惯了,路升又是从小被他拿捏大的,这些年敢直来直去反抗他的也就一个路桥,不仅如此,还几乎回回能把他气死。
“我说的哪句话不对吗?”路桥云淡风轻地道,“就许你们滥用私刑,推卸责任,随便没收别人的手机,怎么,我说句话你们就受不了了?这么双标?”
路潍勤气得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睛乱飘了片刻,最后停在路潍州身上。
路潍州也气得要命。
商泰早已不在,现在名字是路达,偏偏路桥这个逆子时不时就要拉出来提醒他们一句。
“你觉得你伯父的处理过分了?”路潍州问,“但小升也只跟小釉说过。”
“哥既然可以跟一个人说,为什么就不可以跟第二个人说?”路桥问。
这句话一出,路升的脸都白了。
路桥淡淡地看向他,“据我所知,哥最近的饭局不少吧?酒桌上说出什么话来都有可能,喝多了也未必记得,怎么就见得认定了是苏釉?”
他眼睛里的笑意让路升坐立不安。
路桥虽然没明说,可那双狭长的凤眸却表达了对他的嘲讽。
似乎在笑他,明明之前求着自己把苏釉让出来的是他,可现在把苏釉推出去顶锅的也是他……
作为项目的负责人之一,透漏商业机密本就该是他的责任。
难道苏釉逼他说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既然敢说就不该怕人用。
“算了。”苏釉将手机掏出来在空中晃了晃,“我没有将升哥告诉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确实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吕少思是自己听的。
这句不算是假话。
“但是手机我也不能交出去,因为里面有我自己的一些私人文件,但你们可以报警,如果警察叔叔能查到证据,那我认,但如果不是我……”
他轻轻眯了眯眼,随即又笑了:“如果证明不是我的话,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但是我虽然年龄小,也不该被这样欺负,伯父还有升哥到时候给我道个歉吧。”
他这话出来,满桌人几乎都有些讶异,就连路桥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也闪过了某些十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苏釉却恍如未见般,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淡声道:“可是升哥……”
路升被点了名,蓦地抬起眼来看他。
苏釉没有责备他,也没有露出丝毫生气的表情来,他只是看着路升,比平时多了些客气和疏离:“你那天说的那些喜欢我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也不能当真了。”
路升怔怔地看着他,苏釉没再说话,低头用餐,
餐桌上安静了片刻,路潍勤还没能接受现状。
他看向路升:“什么?他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只可惜路升一声不吭,路潍勤终于意识到,苏釉说的话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能将桌子给掀了。
苏釉再没看他们任何人,他安静地吃完饭,微微向其他人点头,起身上了楼。
过了没多久,楼下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应该是路潍勤最终还是没忍住,和路升吵了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路潍勤单方面的发泄。
苏釉轻轻叹了口气,推开窗户,往楼下的泳池里看。
池水被春风吹起一层浅浅的波纹来,将映照在里面的灯光吹得微微晃动。
他的思绪也随着那波纹浅浅摇**。
这件事儿上他确实对不起路升,他想,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被路桥拉入了温柔乡中,被他那么珍爱地呵护着,连心底的恨意都渐渐变得软弱。
可他也清楚,如果不彻底拔出心底这根刺来,他这辈子都好不了。
他永远都是残缺的,永远都会意难平。
他逼着自己每天回忆过去的生活,将那层恨意牢牢地固定在心底。
那层恨意在的话,就算是重来一万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确实是对路升不够公平,但路潍州和路达也不配拿着别人的心血,来妆点自己的成果。
苏釉微微抿着唇角,直到听到身后房门开合的声音。
房间里没开灯,连路桥的轮廓都是模糊的。
他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垂低眼睛看着他。
“哥。”苏釉叫他,轻声问,“你信我吗?”
路桥没说话,将他的碎发抿在耳后,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柔软的耳垂。
如果从未查过苏釉的话,路桥肯定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可现在,他知道,苏釉应该是把这件事儿做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他微微倾身,将苏釉锢在自己和窗台之间,亲吻他光洁的额头。
随后,他的声音平稳地传出来。
“当然。”他听到自己说,声音很低,“我可不像他们那么混账。”
苏釉笑了一下,心头却变得一片酸软。
他不再说话,只紧紧环住了路桥的腰。
“如果哪天我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儿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轻声问。
“那就回来,”路桥低低地在他头顶笑了一声,“给你上刑。”
楼下的争吵声断断续续,慢慢沉寂了下来。
洛颀看完了戏,扶着楼梯小步上楼。
在努力了几个月后,前两天她的验孕棒终于变成了两条杠。
不仅是她,连小张也激动得不得了。
洛颀还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她还想等着三个月后,肚子里的胎稳稳再说。
不过……
她站在楼梯上,轻轻将手按在了自己尚且扁着的小腹上。
她觉得,自己这一波才是真的稳了。
作者有话说:
桥:相信老婆是作为老攻的基本素养,无论老婆做什么都是对的,是作为老攻的基本指导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