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说完这话, 整个雅间都静了一瞬。
王白锦挂面条一样被颜怀隐扛着挂在了肩膀上,此时听了这么一番话,恨不得两眼一翻, 直接晕过去。
老天爷呦,他刚刚竟然敢调戏这阎王。
可颜怀隐面上的冷峻转瞬即逝,再抬眸时,又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 仿佛刚刚那番话不是他说的,他笑道:“孟公子,走了。”
眼见着颜怀隐就要走,孟静悬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我心悦于掌印。”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的氛围又跌入了一轮更深的寂静。
颜怀隐果真停在了原地。
孟静悬紧接着道:“所以你和他搂抱着坐马车出来, 让我很不舒服。”
他这句话让颜怀隐沉默了下去,也很好的让出现在走廊上的人顿了一下。
顾还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走廊上,也不知道将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顾还山本以为两人的话告一段落了, 刚想抬脚过来, 就听着孟静悬接连说出了这两句话。
他抬起的脚一个不稳, 就发出了点声响。
下一瞬, 颜怀隐就转过来了头,孟静悬也抬眼往走廊里看去。
三人对峙着,只剩下趴在颜怀隐肩头的瑟瑟发抖的王白锦, 第一次后悔自己是个四肢健全不耳聋眼盲的人。
见他们望过来,顾还山没有过多的犹豫, 他长腿迈了几步, 就站到了孟静悬身前。
他眉眼冷峻地抿着唇道:“孟小公子, 孟总督听说你在楼上, 托我来请你下去。”
孟易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管的极严,恨不得衣食住行样样操心,要是儿子在周身,定是要拽到身边时时看到才行。
得知孟静悬在安和酒楼上,孟易与陈和周旋着,就拜托顾还山上楼来叫一下儿子。
顾还山本以为这是个清净差事,却没想到一上楼就碰到了这个场面。
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的吗?
还有孟静悬说的,颜怀隐在与谁搂搂抱抱?
顾还山板着一张脸,将心中翻涌的震惊尽数不动声色地摁了下去。
那边颜怀隐没心思在这方面与孟静悬兜圈子,见顾还山来了,他就想着要离开。
可是孟静悬竟不依不饶了起来,他冷着声道:“我很不喜欢。”
他这句话出来,静了一瞬后,颜怀隐就笑了。
他肩上的王白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颜怀隐放到了凳子上。
颜怀隐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道:“你说我与江敛在马车里搂搂抱抱?”
孟静悬点了点头,他看着颜怀隐:“对,还被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么说后,在他身旁的顾还山都蹙起了眉。
孟静悬此言若是被传出去,可就是颜怀隐和江敛勾/搭到一起了,江敛已经没什么名声可坏了,这是想让承德帝怀疑西北旧部与江敛结党营私。
顾还山这么想着,朝颜怀隐看过去,就见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紧接着,那眼睛就朝他看了过来。
顾还山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双眼来到了自己面前,近到顾还山能看到他纤长的眼睫。
战场厮杀最忌讳的便是与敌军指挥对视后跌了气势,因为往往要用更狠戾凶恶的目光压过去,这点顾还山再熟悉不过。
可顾还山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润眸子,许是刚刚那番男人与男人的话太过惊世骇俗,鬼使神差间,顾还山想的竟然是,颜怀隐若是与江敛搂抱,也是用这么一双眼去看他的吗?
漆黑清润的,含着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可下一瞬,他脑子嗡了一声,就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他的脖颈上被一双胳膊搂住了。
颜怀隐竟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肩。
顾还山比他高些,因而颜怀隐楼上去时,像是陷在了他怀里。但他好像不在意似的,就这么一只手攀着他的肩,顾还山比他高,他就一只手摁着他的后颈,让他微微低下了头。
顾还山真的被他摁地低下了头。
从颜怀隐抱上他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像被定了身,身子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明明是颜怀隐撞到了他怀中,顾还山却像是被他控制住了。
他从不离身的长剑悬在腰侧,即便是不用,顾还山也习惯性的握着剑柄,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松了剑柄。
顾还山松了的手似乎是想下意识地去搂着怀中的窄腰,可到底没有一点动作。
他怀中的人轻柔的像朵云,直直地往他怀中陷去。
他从南陲到帝都,行军打仗时身上扛过各式坚硬武器的攻击,可怀里却还没有呆过这么金贵柔软的腰身,顾还山动都不敢动,怕揉碎了云朵。
颜怀隐十几日病刚好,下巴都比平日里尖了点,此时搁在顾还山颈侧说话时,碰的他有些痒。
他看向孟静悬,笑道:“孟公子,这叫做投怀送抱。”
“我不但爱与人搂搂抱抱,还爱干些投怀送抱的事,”颜怀隐微微仰着头,卧在顾还山颈侧去看他。
他弯起的眸中全是细碎笑意,攀着顾还山肩背上的纤细小臂在阳光下白的耀眼:“孟小公子,你说去吧。”
孟静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颜怀隐话说完,从顾还山怀中退了出来。
等人扛着王白锦下了酒楼,雅间内的两人才反应过来。
孟静悬是气的。
颜怀隐此举一做,若他真将他与江敛搂抱的事情说出去,颜怀隐也可以将自己对顾还山投怀送抱的事说出去。江敛不知道这话是他说的,可顾还山就在他们身边。
顾还山性格孤僻又阴晴不定,自然是不会放过他。
孟静悬歪头去看顾还山,就见人面上没什么表情,不但不生气就罢了,耳尖竟然还是红的。
孟静悬再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顾小将军,他是在拿你当棋子呢。”
顾还山抬起眼来去看他,他红着耳朵,可说出的话却像利落而凌冽:“所以说,今天这事孟公子最好不要乱说。”
两人怎么的对话颜怀隐不可知,他扛着王白锦,把人亲自送回了王府。
王思则正好在府中,听到下人的通报,忙不迭地进了会客厅,就看到了拖着一条血淋淋腿,一副刚挖煤出来样子的怨种儿子。
不过是大半日没见,王白锦再见了他老子,仿佛隔了一生。
他搂着王思则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百转千回地嚎道:“爹!我再也不去赌坊了爹啊!”
他越哭越委屈,又想到赌坊内,颜怀隐温温柔柔问他腿被火烧的疼吗?他温声道:“若是以后嘴再不干净,做些赌的事,我便让你爹也尝尝这被火烧的滋味。”
颜怀隐太会拿捏人七寸了。
王白锦浪**一生,只有他爹不嫌弃他没出息,他不想爹被烧死。
颜怀隐南阳侯府的安顺大街都敢烧,他一个侍郎爹,还不是他擦火时的小火柴棍?
王思则被他死死搂着,烧不死也快被勒死了,他哎呦呦地去拍王白锦的背:“怎么了怎么了?”
他对旁边立着的小厮道:“快去请大夫,不不,去宫中请了个御医来。”
小厮慌忙忙地跑了,王思则见儿子哭的忘乎所以是问不出什么了,就去看颜怀隐:“颜大人,这是怎么了?”
颜怀隐眉眼弯弯:“等王公子自己给您细说吧。”
他道:“我就先回了。”
王思则忙着哄儿子,整个侍郎府乱糟糟一片,颜怀隐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出了侍郎府。
等他回到宝文街的院子里,连轻已经在院子中等他了,见了他后,连轻道:“承德帝已经知道了,南阳侯、江敛和一众大臣已经进了宫。”
颜怀隐轻轻点了点头:“你去等着吧,人出来了跟我说。”
这么一等,就是深夜。
等连轻再次回来时,已经是明月高悬的深夜。
连轻禀告道:“主子,陈和准备回府了。”
小院子的石凳上,颜怀隐已经换了一身窄袖短衣的黑色便装。
他起了身子,没有说其他,只是道:“你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脚尖一点,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
直通皇宫的御街上,正行着一辆印着南阳侯府标志的马车,马车内,陈和的脸色不太好。
他与承德帝在宫中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刚出宫又被南阳侯叫到了南阳侯府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如今他人坐在马车内,南阳侯愤怒的呵斥声都似乎还在耳边环绕着。
陈和啧了一声,烦躁的去揉眉心:“还有多长时间到府上?”
车外赶马车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回道:“老爷,就快了。”
这么说着,马车一拐,就停到了一个阔气的府门前。
两座白玉狮子威风凛凛地立在朱红大门前,黑夜里自有一番威严气魄。
陈和不过是挂了一个七品的闲职,因握着安顺大街,也能住得起这亭台楼阁,曲曲绕绕的硕大府邸。
小厮搀着他下了马车,一进门,早就候着的侍女给他递来了擦手的热帕子。
陈和接了帕子擦着手,道:“今夜我去临水阁睡,让她们别来烦我。”
临水阁是他的书房,建在府中的湖边,平日里陈和烦了心,不想和府中的莺莺燕燕们待在一处,就会独自去那里睡。
小厮连忙称是。
一炷香后,陈和就躺在了临水阁的**。
他心中有事,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一个翻身后,似乎感受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开了眼。
他撞入了一双眼。
陈和还没来得及喊,那眼的主人就捂着他的嘴,将匕首送入了他的喉咙。
良久,等人彻底死透后,颜怀隐将匕首从陈和脖子里拔了出来,他面色平静,只将匕首上的血在陈和胸前的衣襟处擦干净,就要跳出窗子离开。
可他一转身,就愣在了那里。
大开的窗户上,正坐着一个人。
江敛垂着眸,淡淡地看着他,声音轻的像深夜飘在湖面上的薄雾:“颜大人白日纵火,深夜杀人,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