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电话声
高三毕业后的暑假, 漫长又炎热。
从北方回去后,姜知宜便整日泡在徐青枝的糖水铺里。
一直到八月底,“月球暗面”小分队才进行开学前的第二次聚会。
程青青如愿考到了京市的电影学院里, 而姜知宜也几乎没有意外地拿到了京大文学系的通知书。
不仅如此, 她还是那年虞江省的文科状元。
几人聚餐时, 许诺手舞足蹈地给她描述谢师宴时, 梁校长和班主任听到这个消息时难看的脸色。
他们几个坐在KTV的包厢里,早已不见当初的青涩。
沈时安弯腰拿起一瓶啤酒,灌进喉咙里,酒过三巡,开始感慨:“要是燃哥还在就好了。”
一句话出来, 整个包厢里都是一静。
恰好屏幕里一首歌曲刚刚播放完, 沈时安自知说错话, 有些懊悔地看了姜知宜一眼。
后者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倾身拿起麦克风。
不知是谁点的,周杰伦的《蒲公英的约定》。
许诺跟着打哈哈,拿起另一只话筒, 鬼哭狼嚎开始唱:“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
九月初,他们就各自去新学校里报到了。
除了姜知宜和程青青以外, 许诺也考入了本省的一所省重点大学,沈时安和许诺同校,学体育。
只有陆鸣考得不太好,去了一所大专院校, 他填志愿时特地选了京市的学校, 美其名曰:“如果不能去好的学校, 那就一定要选好一点的城市。”
沈时安揶揄的目光在他和程青青身上滚过:“到底是为了城市还是为了人啊?”
被陆鸣一脚踹过去。
大学的课业比姜知宜想象得要繁重。
以前念中学时,老师们在他们耳边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熬过这个阶段,人生就敞亮了,到大学之后,你们会闲到发疯。”
然而大学后的姜知宜,并没有体会到那种发疯的闲,相反,她一度忙到连和程青青见面的机会都找不到。
大一刚入学没多久,她就加入了学校的广播站。
京大广播站的资历,是可以在工作后被列为工作经历的,因此很多人挤破了头想往里进。
姜知宜在几个方向中犹豫了片刻,选了音乐和人物访谈这两个方向。
大二下学期,她就被教他们西方文学史的程教授选进了他的工作室里。
虽然作为本科生,只能帮忙整理一些边边角角的小资料,但是于她而言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秘果》那边的短篇小说,她也一直在坚持写着。
除了高三特别忙碌的那段时间,她暂停了一段时间的写作以外,之后她几乎每一期都没落下地在月刊上发表文章。
如今俨然已经是《秘果》的常驻作者之一。
经常有读者往杂志社寄信,然后杂志社再将那些信转交给姜知宜。
《秘果》的编辑部也在京市,熟悉之后,姜知宜曾与她的责编了了见过几次面。
了了也曾问过姜知宜要不要去编辑部参观一下,但都被姜知宜拒绝了。
“怕那些编辑看到我,从此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就幻灭了。”她是这么解释的。
了了表示很惊讶:“怎么会?你长这么好看,应该是形象又往上提好几个度才是!”
姜知宜弯了弯眼睛,没说话。
了了说:“不过,你真的是太低调了,刚开始知道你是京大学霸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你看其他那些作者,念个Z大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你竟然从来没往这方面营销过。”
不等姜知宜接话,她又说:“说起来,我们主编其实一直很看好你的,经常在办公室里夸你。说你的小说烟火气很浓,但又完全没有乡土感,总之就是很有灵气的。”
同其他很多同类型的杂志主编相比,《秘果》的主编可以说是很神秘了,几乎没在人前露面过。
网上一直有传言说,《秘果》的主编其实是某大神作者,但也从来没被证实过。
了了突然提起这个,姜知宜也不由得生了几分好奇:“那你悄悄告诉我,你们的主编真的是那个谁吗?”
“谁?”了了问,“不肯栖?”
姜知宜眨了眨眼,没想到她会说的那么直接,她讷讷地点点头。
了了说:“我要怎么回答你呢?”
姜知宜抿了抿唇,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笑道:“我明白了。”
了了说:“所以啊,不然你以为凭我,哪里有资格成为不肯栖的编辑?”
姜知宜不由得想起几年前的某个深夜,她因为帮江燃挡了一棍,住进了医院里。
半夜辗转睡不着时,打开手机,和了了聊了会儿天,当时了了就在疯狂地同她吐槽不肯栖。
说他拖稿好疯狂,跟他催稿能气掉半条命。
同样也是那天晚上,她和江燃一起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几乎坐了一整宿。
泠泠的月光越过楼梯口那一扇方形小窗照进来。
她中间实在困得不行,靠在少年肩上沉沉睡去,梦里有海的气息,消毒水的气息,还有少年身上浓得化不开的干净的皂角香。
姜知宜眼眶微涩,止了话头。
了了没有察觉到她突然的沉默,仍自顾自地问:“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现在短篇小说已经写得很成熟了,考虑写写长篇吗?”
姜知宜回过神来,犹豫道:“我没写过,不确定能不能写好。”
了了说:“不管做什么,总要迈出第一步啊。”
“嗯,你说得对。”姜知宜说,“我要想一想。”
“行。”了了说,“如果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建议你可以从自己熟悉的方向入手,比如以你自己的成长故事作为切入点啊,或者直接把背景定在京大。”
她说:“说到这个,你长这么大,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男生吗?”
姜知宜一愣,脑海里不由得又晃过那张被掩藏在记忆深处的脸,她抬手揉了揉脸,半晌道:“有过的。”
“欸?”
姜知宜抬眼看向她,很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知道要写什么了?”
“什么?”了了问。
“大海,小城,巷弄,青梅竹马,怎么样?”
-
姜知宜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在她大三下学期完成定稿,一直到大四上学期,才终于等到下号出版。
出版书名最终被定为了《是我的海》。
偏文艺的书名,一开始遭到了了了的强烈反对,但在姜知宜的坚持之下,了了还是尝试着递交了上去。
没想到主编竟然一下子就通过了。
书籍上市之前,了了给姜知宜送来了一些样书,说可以送给她的朋友们。
姜知宜在备忘录里列了个名单。
她想了想,登上Q.Q,找到句号君的账号。
这些年,虽然微信已经彻底普及,很少有人再用Q.Q了,但是她同句号君仍旧保持着这种“古老”的联络方式。
【七月】:我第一本书要上市了,给你寄一本,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
那边很快回:恭喜。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串有些熟悉的地址。
【七月】:你也在京市?
【七月】:突然发现,你离我挺近的。
【。】:这样。
【。】:那么,要见个面吗?
姜知宜犹豫了片刻,虽然说她同句号君已经相识很多年,对他的人品她还是很信任的,但突然要见面,她还是觉得有些接受无能。
句号君那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很快又说道:还是算了,最近太忙,等有时间?
姜知宜连忙回:嗯嗯!
可能是因为姜知宜这些年不间断地写短篇,真的积累了不少读者,加上《是我的海》前面大约五万字的内容,都在《秘果》里进行了连载,且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
《是我的海》的预售情况出乎姜知宜想象得好。
连了了也没想到竟然会收到这么多订单,那几日,她每天都如同电子小精灵般,在姜知宜耳边播报着各种数据。
姜知宜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扎进了大四的论文写作中,抽空才给了了回两条。
了了直接发了语音过来:“你这次书卖得太好了,预售的时候就超过两万册了,发货那天订单又一轮激增,一个月的销量就五万多,虽然比不上那种很大神的作者吧,但是我们组其实已经有一两年都没出过这种程度的书了。”
“今年我们组的年终奖真的全靠你了呜呜呜!七月你可真给我争气。”
姜知宜回了个“过奖”的表情包。
那年寒假,姜知宜照例回了渔里过年。
出租车停在巷口时,姜知宜看到有几个陌生中年男人正从巷子里走出来,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跟徐青枝提了一嘴。
徐青枝说:“听说有开发商想买下云巷这块地,不知道又要瞎搞什么名堂,最近在打听江——”
徐青枝顿了顿,说道:“在打听江家那套房子的户主的联系方式,那套房子占地面积大,地理位置也很特殊,估计又碍了他们的事吧。”
她的语气略显讽刺,显然是并不想让这群人对云巷做什么改动。
姜知宜夹了一块山药放进嘴里,又听徐青枝问:“这几年,还是一直没有江燃的消息吗?”
姜知宜动作微顿,口里的东西突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她摇了摇头。
徐青枝又叹了声气,想到什么,她说:“对了,这一年,经常会有一个陌生电话打电话过来,我一接,那边也不说话,就挂了。”
“后来我再打回去,就一直显示占线——”
她看向姜知宜,将写着那串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姜知宜。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只是这些年看着姜知宜愈发的沉默,作为母亲,多少还是有些心酸。
姜知宜接过纸条,目光在那串号码上闪过,软声应了一句:“好。”
隔日,“月球暗面”小分队又聚了一次餐。
这几年,他们每年寒假和暑假都要在一起聚一聚。
姜知宜到地方时,其余几个人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程青青和陆鸣正坐在一起聊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电影,许诺和沈时安则是正靠在一起玩游戏。
这几年,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好多的变化。
譬如,陆鸣的大专是三年制的,毕业后他就直接接管了他们家的服装厂。
他年轻,脑子活络,以前他们家的服装厂只为别人生产衣服,他接手后,招聘了两个设计师,开始做自己的品牌。
一年下来,虽然不说取得多大的成就,但也算有模有样,在小众潮牌圈里算是打出了一点名气。
程青青大三那年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接戏,今年上半年演的一部小制作网剧,虽然被网友吐槽粗制滥造,但因为剧情很精彩,加上演员颜值很高,也算是积累了一点名气。
而许诺和沈时安,更是因为在同一所学校念书,近水楼台,两人在前不久也确定了恋爱关系。
到头来,竟然只剩下姜知宜一个孤家寡人。
姜知宜靠进椅子里,边和他们闲聊,边端起手边一杯果酒饮下去。
这些年,兜兜转转,物换星移,很多事情都变了。
但她的酒量却好似仍旧一点长进都没有。
三杯下肚,她就开始不太舒服了,她站起身,想要去卫生间里洗个脸。
许诺担忧地看她一眼,也跟着起身说:“我扶你去。”
姜知宜有些迟钝地点点头。
正是晚餐的时间,餐厅里人流如织,姜知宜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许诺在旁边看着她,忽然问:“吱吱,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人喜欢?”
姜知宜蓦然抬起头,透过面前的镜面与许诺对视。
她喝醉后,脸就变得好白,白里又透着不太健康的潮红。
眼眶泛红,睫毛轻颤。
她咬了咬唇,眼泪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那天晚上,她回到云巷时,已经好晚了。
夜里渔里又下起雨来。
半夜她头痛,起床喝水时,突然听见房间里的电话分机响起来。
她愣了愣,福至心灵,走过去接起来。
静谧的夜色里,她甚至能够听到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电话筒,声音因为宿醉而泛着轻微的哑。
“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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