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子时三刻, 更深露重。
虽已是深夜，可恒王府的后院某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八福亲自带着太监们将图氏绑到了前院。
图氏知道自己这么一被带走, 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在太监手上使劲儿的挣扎, 想要引起那屋内正熟睡之人的注意。
可如八福这样的太监们, 都是差事做老了的人，他们早早的就用木塞子堵上了图氏的嘴, 又借着巧劲儿把图氏紧紧的固定在她们的手上。
图氏纵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挣扎开来。
她从清心院被抬出去的时候, 面上的表情开始变的绝望起来。
八福直接把图氏带到了前院, 在早已准备好的空房间里把图氏放了下来。
图氏一被放下来, 就要往外面跑。
这会儿已经不在大郡主的清心院了，八福自然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他冲着在门后站着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个太监从身后抽出一个鞭子，使劲儿甩到了图氏的身上。
图氏发出了一声惨叫，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八福此时面上已是没了笑意, 他声音沉沉的道：“你若是不跑，老实交代的话，杂家还能留你一条命。若是再往外跑的话, 那杂家就直接在这里结果了你。”
他说话间，几个老太监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泛着阴森的笑意。
看到这些老太监们，图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害怕。
她在恒王府也待了一段时间了，自是知道这些专管刑罚的太监们, 折磨人的手段有多可怕。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可怕，图氏才不敢再跑了。
八福见她果真没有再跑了, 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他先是让太监们把图氏押到了屋子中间的椅子上坐着, 待到图氏坐下后, 他方才坐到了图氏的对面。
“老实交代吧，你为什么要在王妃生产当夜往府外传递消息？”八福也不跟图氏绕圈子，直接问她道。
图氏闻言心中就是一颤，她连忙否认道：“我没…”
话未说完，八福就打断了她道：“得了，你就实话实说吧。你是大郡主身边的人，杂家手上要是没有什么证据，自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你给捉了过来。杂家跟你透个实话。你今日若是老实交代的话，杂家还可以留你一条命。但你若是死咬着不说的话，杂家也不会再问下去了，直接结果了你就是了。”
八福的话语虽然平淡，可图氏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向八福，见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狠戾，心中就是一抖。
直觉告诉图氏，王爷身边的这个大太监说的是真的，她若是不说实话的话，这位八福公公，真的会直接结果了她。
思及此，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如果她出卖了那个人的话，她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她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其实也活不过明天。
不过是早点死和晚点死的区别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家人被那些人控制着。
她若是出卖了她们的话，那她的家人也要跟她一起死。
既如此，那就保住她的家人吧。
图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坚毅。
八福见图氏不肯说出主谋者是谁，便来书房问恒王的意见。
他和恒王说话时，心中十分的忐忑，担心自己没能从图氏嘴里撬出有用的消息，会被恒王认为自己不中用。
恒王其实早就知道图氏被谁收买了，这段时间又是如何对外传递消息的。
他之所以一直留着图氏没有动她，也是因为图氏背后的那个人只是想从图氏那里得知恒王府后院的动静。
他不欲在此时暴露自己的实力，也不欲让太子和纯王等人在此时对上，便一直装作不知道此事，只让人盯着府里那些如图氏这样的钉子。
索性，太子和纯王等人在他府里安插眼线，一是为了探知他府内的消息，二是为了防止他和对手私下接触，其余的事情，他们倒也不会做。
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这次，图氏却在他的王妃生产时把消息传到了府外。
恒王纵是知道图氏背后的那个人没有什么恶意，也不禁怒火中烧。
更加巧合的是，他的人碰巧捉到了图氏当晚和人勾连的证据。
他得知消息后，一面按兵不动，以免走露风声，一面让暗探去搜集更多图氏和外人勾连的证据。
直到今夜，这证据才算是全部搜集完。
他也可以借此除掉图氏，敲打一下图氏背后的那个人了。
当听到八福说图氏不肯招认的时候，恒王的心里其实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知道图氏的家人都在那人手中，纵是为了那些家人，她也不会招的。
他也不打算真的从图氏口中套出什么消息。
他的目的是想让那背后之人认为图氏什么都没说，他暂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这样一来，他接下来的棋才好下。
恒王让人把张先生叫了过来。
张先生自跟了恒王之后，为他出谋划策了几回，且回回都很合恒王心意，恒王现在对他的意见倒很重视。
张先生进来书房坐下后，恒王就同他说了此事，并问他如果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不被晋国君合和太子等人认为自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太子等人忌惮。
张先生在云国时既能做到一部尚书，其心智与谋略自不是旁人能比。
他虽未追随恒王多年，可这几个月也够他了解一些恒王的为人，以及恒王在皇子间的处境了。
恒王将来想要做些什么，他暂时不想猜，那是未来才要考虑的事情。
但现在，他和恒王的考虑是一样的。
恒王在现在的局势下，还是不被人忌惮比较好。
他的处境和康王还不一样。
康王的母族是晋国世家之一，在晋国经营多年，势力深厚。
也因此，太子和纯王纵然忌惮他，可只要有德妃及其母家在，他们就暂时就拿康王没办法。
但恒王就不一样了，他的出身是有些尴尬的，其母族不仅没发法给他提供助力，反而可能会给他惹麻烦。
在这样的情况下，恒王若是冒头，只怕会被太子和纯王联手打压下去。
到那时，只怕柔妃娘娘和王妃她们也要因此受牵连，不复今日荣光。
张先生斟酌着开口道：“太子和纯王等人都在咱们府上安插了眼线，此次图氏没有供出任何一个人，会让一些人安心，可也会让一些人担心。”
恒王明白张先生的意思。
图氏是纯王的人，此次她没有供出他，纯王应当会送了一口气。
可太子他们却要担心他会怀疑他了。
“王爷既不想让太子他们忌惮，不如就做出一副不欲把事情闹大让国君知道，所以要私下查探的模样，当然，最后咱们肯定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张先生道。
“既查不出什么结果，那我为了府内的安定，干脆直接打发走一批宫人。”恒王似笑非笑的道。
“太子和纯王他们为了不引起您的怀疑，暂时应当不会在宫人的事情上做手脚了。再进府的这批宫人，身家应当会比较清白。”张先生补充道。
恒王颔首。
他发现问题，想要查出府内奸细，但是没能查出来，这证明他能力不行。
他查探人选时瞒着晋国君，证明他还是有些惧怕太子和纯王等人的。
这么一番做下来，既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不会暴露自己的实力，倒是正合他意。
恒王和张先生商议完如何行事后，张先生就自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
他走后，恒王在书房坐了半响，想到大郡主，就有些为难。
他之前一直没有动图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郡主。
他那会儿不常在府里，且图氏又是自大郡主出生就一直贴身照顾她的人，他担心大郡主一时之间没法适应，便暂时没有动她。
但这次的机会是实在太难得，图氏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个这么明显的破绽。
他要是不趁此打发走图氏和府内一些其他钉子的话，只怕日后再找机会就很难了。
可大郡主那里该怎么办呢？她若是一日两日不见图氏，应该也还好，可要是长久不见图氏，她会不会不习惯呢。
恒王坐在书房想了半响，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他抬眼向外看去，见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估摸着自家王妃现在应当已经起来了，便拔腿去了积英院。
王元元生完孩子第一个月的时候，还比较嗜睡，也总觉得睡不醒。
但是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后，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几日也不像之前那样，睡到很晚才起床了。
阿亨起来没多久，她就也醒了。
有王氏和宫人们在，王元元压根就不用操心阿亨。
她起床时，王氏已经为阿亨换好了尿布，并在另几个奶娘的帮助下给他擦完脸了。
王元元刚刚洗漱完，正准备用早膳，便听说恒王正往她这里走。
以往，恒王若是留宿前院的话，也有过早起过来和她用早膳的时候。因此，听说恒王过来，王元元一点都不意外。
因恒王是临时来的，张嬷嬷和海生他们没准备他的早膳，王元元便让海生带着人去膳房把恒王的膳食拿过来。
膳房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恒王的膳食，只等着前院派人来拿，见海生过来拿膳，许如海就知道恒王早上应该去了王妃那里。
他连忙让小太监们帮着海生一块装盘，等海生等一众人走后，许如海靠在灶台旁，思衬开来了。
昨夜的事情，前院的人做的虽隐秘，可他在府内还是有些朋友的，自是知道大郡主那里的图氏被前院的人连夜带走了。
他知道此事后，其实有一些兴奋的。
难道王爷终于打算处置府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吗?
他差不多一宿都没睡着，一直注意着前院那边的动静，可前院的人带走图氏后，就再也没有去动旁的人了。
他早起时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估计王爷还是想小事化了吧。
许如海一想到这府内的遍地都是眼线，无奈的摇了摇头。
恒王来了之后，没有立刻和王元元说大郡主的事情，而是先逗着阿亨玩了一会儿。
之后，他又陪着王元元用了早膳。
不过，他对自己的早膳并不感兴趣，只一味的夹王元元的早膳份例。
王元元见他喜欢吃，便又让百梨去告诉海生，让他再下一碗清汤牛腩面。
两日人吃完饭，宫人们撤走碗筷后，恒王让其余人退了下去。
随后，他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王元元。
王元元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但她是早就知道图氏有些不妥的。
因此恒王听她说起图氏有异心时，她的面色一点都不意外。
恒王见状就问她：“你早就知道图氏有问题？”
王元元斟酌着言语道：“我怀孕前，她们发现图氏行踪有些诡异，便来跟我说了此事。我想着您那会儿不在府上，她又到底是大郡主身边的人，便暂时没有声张，想着等发现她的马脚后再跟您说。但她之后做事就小心了许多，我们也没有发现她什么不是，便更不好再声张了。”
恒王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听到王元元说他不在府里，她不好大郡主身边的人后，就明白了她的顾虑。
他见王元元说完这话后面色有些紧张，便安抚她道：“你不用担心，大郡主身边的事，你确实不好处理，轻一点，重一点都会惹人闲话。”
王元元见他理解自己的不得已，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就觉得恒王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
他是真的讲理。
既是图氏已经被拿下了，恒王就没有再和王元元说图氏到底犯了什么事了。
他这次过来也不是跟王元元讨论这个的，而是想问她要如何安抚大郡主。
王元元想了想道：“大郡主才两岁，还不大记事。这个时候把图氏从她身边带走，她或许会有些不习惯，但若是有人能在她身边好好引导，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依我的看法，咱们这段时间多找几个跟大郡主同龄的女孩，让她们陪着她在外面玩吧。只要她现在不想起来图氏的事情，再过几个月习惯了新人照顾，就更想不来图氏了。”
恒王觉得王元元说的话很有道理，这么大的孩子，可不是只想着玩吗？
虽则这个时候，大郡主应当随着嬷嬷们学规矩了，但恒王觉得规矩可以晚点学，让大郡主平安度过这段时间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他颔首点头，算是认可了王元元的做法，又让八福去外面找几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进来陪大郡主玩。
这类的女孩其实不好找，又要年龄合适，又不好太不懂规矩，到最后冲撞了大郡主。
王元元见八福为难，就对他道：“咱们找孩子不过是为了陪大郡主的，只要那孩子不在大郡主面前说假话，为人老实也就罢了，其余的倒也没那么讲究。”
八福见王元元都发话了，自是如释重负。
不过七八日，他就陆续带回来了几个三岁到五岁不等的小女孩。
这些女孩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虽然不懂什么规矩，但胜在为人淳朴。
八福和这几个孩子的父母说了，他们接他们家中的女孩入府，只是为了陪主家姑娘玩，倒也不是要她们卖身为仆。他们会在每日晚间把孩子送回来的。
这些女孩的父母虽不知道八福的身份，但见八福是自己认识的衙役陪着一起过来的，且他所乘马车又很华丽，便也没有怀疑。
待到八福果真按照承诺，每日送自家女孩回家后，这些女孩的父母就更加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其实，八福原本觉得每日送这些女孩回家太麻烦，想要隔几日再送她们回去的。
但是云老夫人和王元元都觉得这些女孩也就三四岁的年纪，若是白日里孩子们都在一起玩，她们或许不会想家，但等到了晚上，她们一定会哭闹的。
她们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受委屈，便派人每日送她们回家。
这些小女孩们来了王府之后，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
可王府的伙食好，她们来了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着大郡主玩就行了，如此这般倒比在家中要舒服。
且云老夫人担心王府的宫人见这几个小女孩出身贫寒，给她们脸色看，特意让王元元嘱咐八福，让八福告诉那些宫人，不许慢待这几个小女孩。
因此这几个女孩无论随大郡主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笑脸。
有些心肠好，喜欢孩子的老嬷嬷或是老太监见她们可爱，还会额外给她们点心吃。
几个女孩在王府住的很开心，和大郡主玩起来自然也很开心了。
大郡主每日起床后，先是和她们一起随着张嬷嬷认字。
小孩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成群结队在一起，大郡主自然也不例外。
以往，张嬷嬷只教她一个人读书的时候，大郡主虽然也认真，但到底不像现在这样有人陪着那么开心。
且王元元见那些小女孩认的字没有大郡主多，便给大郡主出主意，让她学完当天的功课后，再来当先生教那几个女孩认字。
她给这个建议，纯粹是因为她小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时，大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扮演老师，教其他小伙伴读书了。
她估摸着大郡主也会喜欢，便多嘴说了一句。
大郡主果然十分的兴奋，听张嬷嬷说，她教那小女孩认字的时候，十分的认真。
不过，教人读书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几个女孩里有人很喜欢跟张嬷嬷和大郡主一起认字，有人却只是点个卯罢了。
张嬷嬷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务是大郡主，教那几个女孩只是顺带，倒也不强迫她们。
可是认真的大郡主就不是这样了，她见无论都向那小女孩说了几遍，这个字应该这么读，那个女孩却还是记不住，气的哇哇大哭。
那个女孩见大郡主哭了，心中害怕，也跟着哭了起来。
大郡主哭哭啼啼的过来同云老夫人和王元元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两人差点笑了出来，觉得小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云老夫人这段时间住在这里，不仅要照顾王元元，还一并要帮着照顾大郡主。特别是在王元元生产后，她更是接过了大郡主那边的所有事情。
她和大郡主其实已经很亲了，挺呆她这么说，云老夫人就把大郡主拉到身边，像当初教导王元元那般，和大郡主解释为什么有的人学东西快一些，有些人学东西慢一些。
大郡主经过她的开导，倒也没有再哭了。
她被云老夫人哄好后，就又去找那几个小女孩玩了。
恒王知道云老夫人对大郡主如此的慈爱，又是如此的不藏私，对她老人家自也又多了一分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