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讲理
清晨不到七点, 棠月就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来,隔着门听见走廊上人潮攒动,想起傅小鲤昨晚说过, 他们乐团的工作人员七点就要去大堂集合。
手机震动一声,她拿过来一看,是傅小鲤发来的信息, 提醒她记得吃早餐。
白天傅小鲤他们要为了晚上的演奏会做最后的排演,中午可能忙得没时间吃午饭。
他没时间陪棠月,给她发来了一些甜城的景点, 让她今天可以随心逛逛。
之所以没有找工作人员帮忙陪棠月一起,纯粹是知道这会给棠月造成心理负担。
比起和人待在一起, 独来独往会令她自在。
棠月拿着牙刷刷牙, 忽然想到什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一夜雨过, 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薄薄的凉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剧院。
甜城大剧院是甜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建筑造型呈现不规则形态, 白天能看清外立面和表层的墙体是均匀的浅绿色玻璃墙。
棠月听傅小鲤说过, 这层玻璃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采用了兼具缓解内层散热功能的双层换气玻璃幕墙系统。
难怪晚上就跟表演灯光show似的, 五彩斑斓。
昨晚下雨, 拍出来的照片有些模糊, 她准备今晚重新拍一张发给陆卓衍。
虽然好像也没有必要发给陆卓衍。
但他昨天给她发了照片,小羊排的, 布鲁啃小羊排的,还有元宝打碎他的玻璃杯照片……
还是发吧。
棠月收拾好, 打开手机仔细看了傅小鲤发给她的甜城攻略,准备出发去逛逛云上古城,她发了特产备选清单给陆卓衍,这些特产大部分都能在古城里买到。
正要出门,门铃声响起,棠月有些奇怪,傅小鲤不是应该去大剧院了吗。
打开门,竟然是邬衡,对方礼貌且疏离地朝着她点点头,“傅小鲤说你今天出门可能用车,让我把钥匙给你,还有这个。”
说完,递给她一把车钥匙,还有一个礼品袋。
棠月接了车钥匙,对礼品袋有些迟疑,“这是什么?”
邬衡:“礼服。”
棠月这才恍然,虽然国内看演奏音乐会,对着装要求不高,但这是对傅小鲤来说很正式的演出,她直接穿着夹克和工装裤,有一些不太好。
没想到傅小鲤对她早有预判,连礼服都提前准备好了。
跟邬衡道过谢,棠月把礼服放回房间,关门时发现邬衡竟然在门口等着。
“你不必等我。”
“没事。”
虽然邬衡没有明说,但肯定是被金灿灿交代过了。
二人一道乘坐电梯,在酒店门口分开。
棠月:“我接下来去逛逛,四点前会回来。”
邬衡:“好,有事情打傅小鲤电话,他的手机今天会在我这里。”
顺着指示,棠月去停车场找到了车,是一辆墨绿色的Mini Cooper,很可爱的车型。
原本以为会是他们租的车辆,然而车牌号是桐A开头。
不知为何,看见这辆车,棠月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陆卓衍那种有偶像包袱的男人,应该打死都不会开这种可爱风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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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棠月去逛了古城,好在非旅游旺季,停车位比较容易找,由于她的目的性很强,就是来买特产的,几乎没怎么游览参观,到中午胃有些疼,才找了家店准备吃点东西。
初到甜城,棠月也不知道吃什么,老板推荐了甜水面和肥肠粉,她选择了肥肠粉。
以前庆阳中学旁边也有一家甜城肥肠粉,生意非常火爆,能从学校周围的美食街脱颖而出,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那家店的辣度等级分为五个等级。
微微辣,酸辣,麻辣,特辣,变态辣。
陆卓衍是北方来的,不太能吃辣。
当时陆卓衍和她兄友妹恭,背地里却查到了棠琳头上,别看陆少爷平时生人勿进,一旦愿意哄人,瞎话张嘴就来。
明明是瞎话,但陆少爷主打一分的真诚,九分的演技。
死的演成活的,偏偏叫人信了他的邪。
要不是棠月时刻和陆卓衍斗智斗勇,对棠琳看得紧,不然还真被陆卓衍给套路了。
“姑娘,你的肥肠粉。”老板亲自端出面,放在棠月面前,勾回了棠月的神思。
棠月话少,只嗯了一声。
“来甜城旅游啊?”老板见她一个人,坐在隔壁桌,习惯性地和顾客聊天。
棠月看了一眼,便自顾自的从筷篓里拿了双筷子,筷子搅动肥肠粉上面一层红艳艳的辣椒。
“哥哥,辣么?”棠月笑眯眯地看着陆卓衍。
16岁的陆卓衍校服领口微敞,平时正儿八经的人,手指挑乱了领口,露出一点锁骨,喉结滚动,脖颈连接下颚的地方,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他只低眸看她一眼,挑起一撮肥肠粉,放入口中,几乎没有咀嚼,囫囵咽下。
汗珠从额际滚落。
嘴唇红艳似血。
就这,明显辣得快抓狂了。
他还是那么轻轻慢慢地笑,“一般。”
那时候的棠月还小,不太懂什么叫性感。
如果以她现在的眼光去看,陆卓衍从少年时代开始,骨子里就会勾人。
“嗯,来看演出。”
这几年,棠月很少会主动想起慈山的事情。
脑子里装了个自动分理系统,针对一些不需要想起的事情,暂时封存。
饭馆这会儿过了用餐高峰,店里不少员工趴在餐桌上打盹儿,因为还有棠月这么个客人,老板忍住困意,坐在棠月旁边那一桌,偶尔捡几句话和棠月聊聊。
“演出啊,是那个什么楚晰演唱会的不?最近宣传可太多了,门口那个竖形广告牌挂好几天了。”老板指着古城入口处的小广场。
忽然从老板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棠月抬起头顺着老板所指方向看去。
小广场的广告牌上面果然有演唱会的宣传海报。
海报沿用了上一张单曲的封面。
封面上碧沉沉的天空下,四个人站在海边的礁石上,浪涛拍击礁石,溅起水花,颗颗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画面被定格。
楚晰作为乐队主唱,海报没有为了凸显他,而刻意让他站在中央。
只见他腕骨随意搁在吉他手的肩膀上,头发被风吹起,稍显凌乱,背脊微弯,隐了半张脸,眼尾上挑,明显在笑,散发出来的肆意张狂劲儿,吸睛夺目。
但是,海报上本该是五个人。
棠月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慈山那里的人和事。
就连吃个饭,也封不住错乱的记忆系统。
她收回视线,说了句,“不是,是交响乐演出。”
肥肠粉快吃完时,陆卓衍回了她的消息。
【陆卓衍:呵呵,棠小姐好胃口。】
棠月不由得弯了弯唇。
【棠月:嗯,我挺能吃辣。】
【陆卓衍:手下败将。】
这人嘴真硬,不愧是当年明明吃不了辣还死撑的男人。
三点半,傅小鲤给她发来消息,详细告诉她入场事宜,让她到时候跟着邬衡一块儿进场。
棠月回到酒店换上了礼服,裙装不浮夸,是简单的黑色收腰过膝长裙,外搭一件同色系长款大衣。
裙子长,搭配她原本的马丁靴倒不显违和。
黑色中和了棠月流畅柔和的脸部轮廓,配合她冷静而审视的目光,整个人显出未经驯化的野性感,冷艳十足。
大剧院分为ABCD四个区,他们几个的邀请函都在正中间的至尊VIP席,这里虽然不及尊宾席距离舞台触手可及。
但就体验感来说,还是他们的位置更好。
棠月排队检票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微信小群,小群里已经有几个人,都是陌生马甲。
有人在里面发消息,简单说明了一下进场的情况。
【豆豆龙:第一次来看这么正式的交响乐演出,糟糕,我就穿了衬衫,没穿西装。】
【眯眯眼都是怪物:小鞠,舞台上那个首席,不是你学长吗?】
【K:不认识。】
【豆豆龙:你特么不是音乐附中毕业的?比傅小鲤不就低一届而已。】
【K:哦。】
【豆豆龙:……哦,没得聊了。】
【庐山你爸爸:……哦,没得聊了。】
【眯眯眼都是怪物:嚣张小鞠结束聊天话题。】
【K:所以傅小鲤是谁?】
【眯眯眼都是怪物:……小鞠,你这位学长很有名的,你是真不知道?】
【K:嗯。】
【豆豆龙:来来来,让我给你科普一下,对于你们附中的来说,可能因为他是附中冉冉升起的小提琴新星有名,但对于我们庆阳来说,他当年跑到庆阳高三年级班里,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件事小路学长最有发言权,掌声欢迎小路学长。】
【庐山你爸爸:咳咳,谢邀,事情起因是三班的某个女生要跳楼,他们班里另一个女生把人劝下来了,然后,劝人那个女生忽然被说勾引他们班学委,学委成绩下滑,连续两次大考失利。】
【庐山你爸爸:开玩笑,三班学委当年可是状元苗子,家长闹到学校,逼学校开除那个女生,女生被学校请家长,但那个女生无父无母,唯一的哥哥好像离开了慈山市,然后傅小鲤就冲到三班教室,把学委揍了,据现场人士回忆,别看傅小鲤一个拉小提琴的,视双手为宝,但揍人毫不含糊,骂人也厉害,三字经,国骂,样样精通,除了不问候对方妈妈,把对方爸爸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警告学委,要是再敢说那个女生一句,见一次打一次,后来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是五班的,他们三班的人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我使用美男计都套不出丁点儿东西了。】
【豆豆龙:哈哈哈哈,拜托,在我们庆阳,学习才是王道,管你什么路斯佳,陆卓衍的,你们高三双鹿还想着靠脸跟学习一较高下?小看我们庆阳学子了不是。】
【眯眯眼都是怪物: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当时那个合唱演出的时候,我们的站位挨着。】
忽然有人艾特棠月。
【豆豆龙@棠月: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气势,让我想到某个人,嗨,你好。】
棠月不得不回复了一句。
【棠月:嗯,你也好。】
虽然她的回复很正常,但却充满了话题终结者气息,导致群里沉默了。
入场前,棠月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把包包之类的私人物品放进储物室,领取到一个号码牌,邬衡领着她进入内场。
短暂消停后,群消息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叠加,棠月把手机调好静音,准备好好等待演出开场,正中区域视野开阔,左右斜角的贵宾区也看得清楚。
棠月的目光原本随意地打量着剧场内部环境,视线忽然落在一道倩丽的身影上,微微讶异。
担心认错,棠月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重新把目光定格在那道倩影身上。
视线里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袭白裙,绑了个低马尾,眉目清丽,气质温婉,和梁舒余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确实是她,兰希。
她来看傅小鲤的演出了。
那傅昂呢。
也来了吗?
棠月神色冷漠,眼神更是淬着冰碴,心跳得厉害。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天大地大,傅小鲤和她能逃到哪儿去?
傅小鲤的梦想是成为职业小提琴演奏家,圈子就这么大,怎么可能真正远离他们的视线呢。
随着暗红色的幕布拉起,蓝色的舞台追光灯亮起,主持人报幕,介绍了今天演出的乐曲,参与演出的管弦乐团,以及指挥等等。
棠月一颗心都在刚刚出现的兰希身上,没注意到主持人介绍的人名。
直到指挥走上舞台,棠月才惊觉,指挥竟然会是她——颜果子。
那个送给棠月贝斯的学妹。
虽然这几年,棠月一直和傅小鲤生活在一起,但她对傅小鲤没有好奇心,除了图林乐队,别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傅小鲤其实经常会跟她说自己周围的事情,也会主动询问棠月的工作,他们一般都是问答式,他问,她答。
即便是这样,傅小鲤仍旧能和薛羽关系融洽,她的同事们也都知道傅小鲤的存在。
她太过于忽略傅小鲤了。
演出开始,傅小鲤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内搭白色衬衫,领口系着领结,头发打理过,坐在椅子上,目光在颜果子的指挥棒和乐谱之间来回,拉琴的间隙,手指会极快翻阅琴谱,演奏不会中断。
他对于自己热爱的事情认真了十几年。
时而激昂,时而舒缓的乐曲,从他们的器乐间奏出,乐团成员们经过不眠不休地练习,他们之间配合的默契度,明显高于和图林乐队在一起的任何一场演出,这就是职业和玩票的区别。
钢片琴独奏间隙,棠月注意到,傅小鲤放下小提琴,视线扫过演奏厅。
会看见么?
棠月偏头去看左边斜角的贵宾区,旁边的人带着疑问“嗯”了一声。
她微微一愣,明明记得旁边空了几个座位。
什么时候那几个座位都坐了人,她竟然一点儿没察觉。
那个男人原本眼神躲闪,像是不愿意被人发现,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直勾勾,男人推了推眼镜,朝着棠月点了下头。
场馆里太黑了,棠月辨不清对方的长相,却又觉得对方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轮到小提琴独奏时,整个舞台上只有两束光,一束照耀在颜果子身上,另一束照耀在傅小鲤身上。
结束时,全场掌声雷鸣轰动,久久不息,棠月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话。
“阿晰,咱们去后台,给指挥小姐送花。”
旁边的男人低声道,“我先走了,别跟她说我来过。”
“她问起呢?”
“说我死了。”
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