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打工手札

第42章

李佑白离开后, 将军府冷清了不少。

简青竹先前已与陈风提过,她今日要出门寻些药材,因而她畅通无阻地出了府门, 径直朝北市而去。

她摸了摸腰间藏着的木牌,不禁取出来又仔细瞧了一眼。

木牌上写的是四十二所,四个大字,背后刻着几道纹路, 三根竖线, 三根横线, 组成一个古怪的图案。

这块木牌,是击鞠会时撞见的宦侍给她的。

当日她与常牧之道别后,本欲去击鞠场寻周妙, 可走到露台檐下, 迎面撞来一人,他步履匆忙,捧着的茶水洒了她一身。

好在茶水不烫, 只是湿了衣裙。

那人是一个青衣宦侍,洒了茶水, 惶恐地抬起头来,见到她的时候,仿若见到鬼一般, 脸色立刻变了, 张了张嘴,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正要走时, 他着急地抓住了她的袖子, 目光朝她衣裙上的水渍看去, 另一手做了个擦拭的动作。

他不能说话, 是个哑巴。

简青竹被他拉到了一处偏殿,那人将干净的布帕递给了她。

她接过,道了一声“谢”,擦拭衣裙的时候,他却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方桌上写写画画。

简青竹定睛细看,茶渍浅淡,他写的字弯弯扭扭,又缺笔少画,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算看明白过来,心中更是一惊。

“你是说,简太医救过你?”

他连忙点头。

简青竹追问道:“你认识我爹?那你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人却猛地摇摇头,又用指尖在桌上写字。

“简太医。”简青竹看过一眼,心中焦急,想到二哥的书信,压低声问,“真有人害了他?是谁?”

说话间,殿外却传来数道脚步声。

他着急地将腰间的一块木牌硬塞到她的掌心,又在桌面飞快写了两个字。

“和尚。”简青竹轻声念道。

他连忙用袖子擦去了桌上的水渍。

殿外转进来几个青衣宦官,那个哑宦只得端着茶盏,匆匆随他们而去。

简青竹想罢,又将木牌塞回了腰间。

这段时日,她悄悄打听了许久,才晓得四十二所究竟是个什么去处。

四十二所在北市油坊,是一个寄物所,换言之,人们可租赁所中木格寄存物件,除了不寄活物,不存金银,其余东西一概都可寄存。

简青竹进了油坊,很快便找到了四十二所。

门帘是碧绿的竹帘,不晓得是漆的,还是本来的颜色。

简青竹掀帘而入,方见门内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腰悬大刀的莽汉。

这样的寄物营生,诚然需要这样的莽汉。

招呼她的人,却是个戴面纱的女人,婀娜多姿地摇曳而来,不像是京城人士。

“姑娘,存物还是取物啊?”

简青竹取出腰间木牌递给她:“取物。”

女人接过木牌,前后翻转看了看,才道:“姑娘稍等。”

简青竹心跳愈快,原来真存了东西。

等了不多时,简青竹便见她碰了个木匣子出来,木匣盖上就是那三道横线,三道竖线组成的怪模样。

“一旦打开,此单便算了了。”

简青竹顿了顿,才伸手打开了木匣。

匣中只有两件东西,一枚红丝编织的同心结,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以及一本薄薄的医书,书上的笔迹,她认得。

她急切地翻开,第二页上果真有落款,简丘。

“大哥哥。”

竟是大哥的东西!不是阿爹!

简青竹回想了一遍那哑宦的字,简太医。

简丘曾经也是太医院的医政。

简青竹对于简丘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的年岁和她相差了十岁,她能跑能跳时,简丘已经四处行医了。

他有天生的心疾,用药可缓解,但难医其根。

昭元十九年,大哥离世,说是心疾难愈,病故而亡。

当年大哥的东西都送回了池州,为何这一本书册没有,大哥从未娶妻,这一枚同心结又是何处来的?

二哥的信里说,事有蹊跷。

难道大哥真是被宫里的人害了?

简青竹嘴唇轻轻颤抖了起来,她想起了哑宦最后写的那两个字:和尚。

出入宫廷的和尚?

道七和尚。

周妙抬眼打量他,道七闭着眼睛还在念经。

禅房中香灰的气味缭绕,除了经文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声响。起初,她还能听得进去,可是跪坐久了。

膝盖早就麻了。

李佑白一到若虚寺便进了大殿为皇帝祈福,也不知道要祈到什么时候。

周妙任由思绪信马由缰,眼珠在不大的禅房转了一圈,还是落回了道七身上。

道七,实在不算个别致的法号,自然不比什么山、海、梅、竹一类的雅致,他只是因为在宗族中排行第七,故此取名道七。

当然,他也不姓道,遁入空门前,他原本姓庄,是庄皇后的堂弟。

周妙睁大了眼,细看他的眉眼。

道七和尚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敏锐的目光箭一般朝她射来。

周妙转开了眼睛,只听他口中的经声停了。

禅房一时空寂无声。

道七自蒲团起身,身披的袈裟擦过竹席,发出沙沙声响。一侧的陈风睁开眼睛,随之站了起来。

道七扭头对陈风道:“时辰到了,寺内斋食也备下了。”

陈风闻言,便道:“奴这就去请殿下。”说着,旋身而去。

周妙只得跟着道七出了禅房。

道七一脸冷肃,不言不语,周妙便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

绕过寺中几棵古松,有一小间矮屋,正是平日寺中吃斋的地方。

屋中方桌,黑条凳,整洁朴素,见道七落座,周妙才缓缓地坐到了他身侧的条凳上。

不过小半刻,陈风推着李佑白也进到屋中来,将木轮车停在道七的对面。

数个小僧手持碗盘,次第而入。

一个小和尚对李佑白道:“今日寺中做的是七宝五味粥和酱落苏。”

李佑白微微颔首。

小僧在每人面前摆了两个小碗。

周妙低头看去,一碗像是八宝粥,另一碗黑漆漆的,瞧不出来是什么。

见李佑白举箸,周妙才拿起勺子,先尝了尝粥,果然是八宝粥,但是不甜。

她又换了筷子,尝了尝黑漆漆的酱落苏,软绵绵的口感,是茄子,她的最爱!

她于是又尝了一口。

道七和尚像是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小会儿便放下了筷子。

李佑白随之停箸。

周妙心中一叹,只得放下了筷子。

屋中另外两个人兴致不高,离得近了,周妙也觉得冷冷清清。

耳边只听寺钟嗡鸣四声,道七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说:“殿下今日生辰,贫僧奉一串佛珠予殿下,盼殿下平安喜乐。”说着,他自怀中摸出了一串佛珠,细小的黑珠泛着隐隐光泽,像是持珠人抚摸久了,留下的温厚的光泽。

周妙一听,不禁直起腰背来。

对啊,十月初八,是李佑白的生辰!

她先前没想起来,因为此事在书中只是一笔带过。

李佑白的生辰,也是生母的忌辰。

周妙隔着帷帽偷偷打量他,难怪他今日脾气甚是古怪。

先前在车中,她实在困得很,睡了过去,被马车晃醒的时候,车辇已到了若虚寺山脚下,

可是马车未停,一路到了山后的一条石径旁。

李佑白径自起身,看也不看她,步下了车辇。

周妙快步跟上,山后的石径隐蔽,四周无人,唯有两个小和尚,等在原地。

然而,小和尚并不是来搀扶李佑白,而是接过了陈风推下车辇的木轮车,李佑白则是步行上山。

石径不若寺前山道平整。

周妙走得颇为吃力,抬眼一看,李佑白虽腿脚有伤,却步伐矫健地行在前头,转眼便与众人拉开了距离。

原来如此。

周妙想罢,见李佑白接过了道七递来的佛珠:“多谢禅师。”

她自然什么贺礼都没准备。

自木屋出来,外面的天光又淡了些。

道七抬头望过山巅聚散的乌云,说道:“许是有雨,殿下还是早些下山吧,落雨过后,山路便不好走了。”

李佑白双手合十,垂首拜道:“禅师保重。”

道七念了一声佛,陈风便将李佑白推到了后山隐蔽的石径。

先前的两个小和尚自来推木轮车。

李佑白起身往山下走。

周妙从道旁落下的树枝堆里,挑了一根细长而结实的树枝,一手杵着树枝,加快脚步,追上了一马当先的李佑白。

李佑白听到身后乱糟糟的脚步声,侧目一看,见到了一片嫩黄的裙角,由于爬山的缘故,她的裙角上沾了泥点与碎叶。

李佑白不由地缓了脚步,耳边却听她期期艾艾道:“殿下今日生辰么?我先前并不知晓,改日一定补上贺礼。”

下次一定!

周妙说罢,李佑白仍旧脚步不停地往下走,只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周妙撇撇嘴,暗中叹了一口气,只好沉默地继续往山下走。

可是她脚下的靴子,鞋底纹路不深,她走到一块石头凸起的地方,脚下一滑,人便向前栽去,她眼疾手快地杵着树枝,重心立刻往旁侧倒去,脚下扎稳了马步,人才险险地站住,不至于摔个大跟头。

她长舒了一口气,杵着树枝,转回头来,方见李佑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竟转过了身来,一只手往前倾斜,似乎是原本打算扶住她。

周妙立即站直了身体,笑道:“多谢殿下,我已经站稳了。”

他的眉头皱了又松,冷冰冰地望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下山,仍旧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周妙杵着树枝,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下山,然而,走着走着,她才发现她与前面那个冷酷的背影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并没有多大变化。

下山不易,李佑白也放慢了脚步。

若虚山中,道七在石径前站了半刻,直到再也望不见人影,才缓缓转身而去。

他并未回禅房,而是缓步又走回了大殿。

殿中大佛宝相森严,他抬头瞥过一眼,闭眸念了一声佛,方才朝殿后角落的烛台走去。

守着烛台的小和尚递给他一盏白烛,并不多话。

每年十月初八,道七禅师都会在寺中点一盏长明灯。

“你出去罢。”道七接过烛台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转身走出了大殿的后门,可他心中实在好奇,所以也并未走远,只立在后门外的廊柱旁。

殿中一时寂寂然无声,只闻殿外山中鸟雀,他立了一会儿,想到待会儿还有撞钟的差事,正欲抬步,却听殿中传来的朦朦胧胧的一声低叹:“金翎儿。”

这一声叹息听来飘飘渺渺,似叹又似哭,小和尚听得心头一颤,脸上滚烫,急急默念了一声佛,万不敢再听下去,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一般都是零点或者早上六点更新哦,其他时间不必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