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陈鹤鸣让人将自己宅院中的厢房收拾了出来, 让顾默书他们住了进去。
一来是离得近都在一个院中顾默书他们不必拘着,二来是大家住一块可以一同温习。
陈家家中今年只剩下陈鹤鸣兄弟二人,因没有长辈所以过年也不必守礼, 这让季槐生松了口气。
那会在书舍他冻昏了头, 上马车时都不清醒,现如今住进了陈府宅院这才缓过神来。
到底是京中府邸,连院中的奴仆都很守规矩,帮忙收拾打水伺候,一通下来季槐生更加尴尬。
他身子还不好, 刚又泡了澡,现在正窝在被子中。
“默书。”见他没听见, 季槐生声音又大了些, “顾默书。”
顾默书正在屏风后收拾东西,这一声倒是让站在一旁的陈鹤鸣听见了。
“怎么了, 槐生兄。”陈鹤鸣走了过来,见季槐生脸颊通红,还以为又发了热。
季槐生尴尬的轻咳两声,他从被子下面伸出手, 指了指站在屋中的那两个仆从, 这意思是想让他们离开。
陈鹤鸣一脸我懂的样子,伸手给他放下了床帐。
顾默书带来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完后便走了过来,见季槐生床帐已经放下,瞧着应该是睡了。
“槐生兄困了, 让他先睡, 咱们一会儿再过来看他。”说完陈鹤鸣又叮嘱屋中的两个仆从道,“你们二人在这好生守着, 人醒了就让他把汤药喝了。”
“是,少爷。”那奴仆低着头应道。
床榻上的季槐生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拦住他们,可却使不上力,最后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二人离开。
“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一出屋顾默书就同陈鹤鸣说道。
这次实在是他们二人低估了严寒,还以为在书院中过冬没有问题。
陈鹤鸣闻言笑了笑,“书院中已经没有书生了,有些离家远回不去的书院都另行安排了地方,今年是冷你们二人在我这住着就是,等新年一过余夫子便来了,到时候咱们四人一同温习。”
顾默书倒是听他常说余夫子,可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又没拜师,这样沾别人的便宜总归是不好。
“沈明翰以前一直跟着余夫子念书,这不自从去了禄山书院他便处处低你一头,余夫子听他唠叨久了也想见见你呢。”陈鹤鸣说的是实话,本来余夫子还以为以沈明翰的才学可以摘得今年解元,没想到竟然冒出来一个顾默书,还是从下面府城来的,这到让他老人家来了兴致。
“那就叨扰他老人家了。”顾默书不好再推拒抿了抿唇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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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这边,齐禾她们第二日便兵分三路开始行动起来。
郭暖同宋沅去了内城,看有没有卖绣线的小贩和绣铺;李嫣夫妻二人则回了农庄,看看那边奴仆是否有什么异常;而齐禾则同季叶梨一起去了永嘉绣坊。
与他们所想的一样,永嘉绣坊确实是新开的铺子,连牌匾上的红布都没有取下来。
门前来往之人手中多数都拿着包好的绣线,瞧着那量是真不少。
齐禾绣铺为了避开二道贩子
,每日售出绣线是有定数的,但永嘉绣坊不是,只要你银钱够多想买多少便有多少。
齐禾正要同季叶梨一起进去瞧瞧,就听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嬉笑道,“永嘉绣坊真是菩萨,若不是有他的存在,咱们怎么能买到这么便宜的绣线。”
“可不是,比那小苏绣铺便宜了整整十文呢,以前小苏绣铺一家独大,现在有了永嘉绣坊我看那边迟早得降下来。”
“最好两边抢着降价,这样最好。”那妇人说完掩面笑了起来。
她们走的匆忙并未瞧见齐禾,不过就算她们瞧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这商户区与学区片相隔较远,她们买绣线时齐禾都不一定在铺子中。
季叶梨心中有气,这些人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们绣铺卖的贵挣大钱嘛,可那绣线提取染色都不容易,尤其是染色全靠着她一人,现在这个定价已经很便宜了。
齐禾拽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这人多眼杂万一被认出来传出去了那可不好。
“先进去瞧瞧。”齐禾说完便往铺子中走去。
这绣坊与别家绣铺没什么区别,也是二层的铺子,左边人倒是不多,放的都是普通绣品,右边却排着队,看样子那就是卖绣线的了。
齐禾刚要往那边走就被人拦了下来。
那掌柜的认出了齐禾,但面上却一点也不慌张,他笑着言道:“我们当家的等您很久了,这边请。”
齐禾见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就没再停留,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
这二楼和苏记绣庄装恒的差不多,也都是一个一个的包厢,齐禾跟着掌柜的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一男子背对着齐禾她们站在窗边,听见门声后,出声道,“齐掌柜的您可终于来了。”
掌柜识趣的关上门,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那男子转过身,上下打量了齐禾一番,言道:“几年不见,看来齐掌柜的一切如旧啊。”
“你是?”齐禾微蹙着眉头,似乎在记忆中寻找他的身影。
那男子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他不信齐禾不认识他。
那年就是齐禾将他们何家逼出府城的,她怎么会不认识何家人,她一定是装的,他想。
“没想到齐掌柜的贵人多忘事,短短几年竟然将我们何家忘得一干二净,可我却一直记得你呢。”那男子坐了下来,言语中满是讥讽。
齐禾回忆了一番,但还是对他没有印象。
“我不妨直说,这次我们何家回来便是让你经受一番我们何家当年的遭遇,亲眼看着自己的绣铺干不下去。”何永山见齐禾面无表情,略有恼火。
“嗯,还有其他的吗?”齐禾连坐都没坐,这屋中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你说完了?那我们先走了。”齐禾转身同季叶梨一起出了包厢。
二人刚走几步,身后屋中就传来了摔东西的声响,齐禾没有停留拽着季叶梨的衣袖一同走出了铺子。
等上了马车,齐禾才同她解释了一番。
这永嘉绣坊的当家应该就是何家人,齐禾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候他们绣铺生意实在不行,最后干不下去了便变卖了家产离开了府城。
谁承想几年过去,这何家人竟然回来了,甚至还有了提取绣线的方子。
“那咱们怎么办?”来者不善,季叶梨有些担忧。
“先去农庄吧,我想方子应该是从那边泄露出去的。”齐禾心中倒是不慌,既然知道了原由那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再说这桑蚕丝线的提取法子肯定还有人知晓,毕竟当年京中就出现过这种绣线,所以这东西能藏三年也实属不易。
现如今永嘉绣坊知道了,那以后还会有别的绣坊也知道,到时候绣线便不再是难寻的东西,好在齐禾的指望并不全在绣线上。
农庄离商户区倒是不远,齐禾他们坐着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
只是没想到一下马车见到的竟是这幅场面,那农庄养蚕的老者正抽着烟杆坐在门前的石墩上,见齐禾下了马车竟直接跪了下来。
而李义夫妻正一脸愁容不知如何开口。
“您快起来,这是做什么。”齐禾快步走过前,将那老者扶了起来,同时她心中也明白了,那方子定是老者透出去的。
果不其然这老者站起身后第一句话便是咒骂自己,甚至伸手砸自己的脑袋。
周围毕竟有邻里,李义赶忙扶着人回了院中。
谁都没想到,最后卖出方子的竟然是这位养蚕的老者,毕竟齐禾给他开出的银钱实在不少,甚至还允许他住在这宅院中。
那老者坐在院中一个劲的叹气,最后才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
这提取桑蚕丝线的法子一直都有人来买,只是齐禾让人看的严没有泄露出去,尤其是后来李义也来了这边,这让想买方子的人退却不少。
既然从这边不能下手那就从另外一边下手,这宅院中除了齐禾买回的奴仆便只剩下原来养蚕的老者,所以何家人便选择从他们身上下手。
在几个月前就用做生意的法子拉老者的儿子下了水,后来老者儿子银钱不够那些人就**他去赌坊,一步又一步最后欠下来数百两银子。
一直到变卖了府城宅院,老者才知道这件事情,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边是一个自己原本就知道的方子,任谁都会选择亲情。
“既然出了这种事,您怎么没同我提起。”齐禾没想到何家人竟然会用这么一个阴险招数。
“哎,那时候你去了京中,再说这种事我怎么有脸提。”老者狠吸了一口烟,自顾自说道。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说再多已经没有意义。
“您把我送衙门吧。”老者说出这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院中几人纷纷看向齐禾,这事他们什么也不能说毕竟损害的是齐禾绣铺的利益,可老者平日里为人确实不错,这几年也教会了他们如何养蚕。
齐禾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是问道:“您儿子现在可好,院子可赎回来了?”
老者点了点头,毕竟绣线方子值不少钱,何家给的也还算公道。
“保住了就好。”齐禾笑笑,“这事暂时这么过去,不过您还得继续留在我这铺子中教他们如何养蚕。”
“禾禾,你这是。”李嫣心有疑惑,偏头看向齐禾,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说原谅就原谅,还将人留下来,若是以后铺子中其他人纷纷效仿怎么办。
不光是李嫣,院子中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齐禾,不理解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就算这老者年岁大了身子受不住衙门的板子那也不能如此放过啊。
齐禾伸手摸了摸院中晾晒的桑蚕丝线,“这方子您以前就是知晓的,所以您告诉他的是您自己参透的法子。”
齐禾这么一说,大家逐渐反应过来,当年这老者确实会这法子,甚至都没有让季叶梨在这边教。
可就算如此,那也...
“咱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提取桑蚕丝线卖绣线,至于其他人既然他们想要提取绣线的方子那就如他们的愿,明日起你们就去府城其他大的绣庄,将这方子卖出去,至于能卖多少银两,就看你们自己了。”齐禾放下手中的绣线说道。
“卖出去?”众人诧异。
这若是大家都会了那咱们这铺子还挣什么银钱。
“绣品有好坏,绣线自然也是,与其让他挣了这份钱不如咱们挣了,这周围还有其他府城,南下还有别的县城,咱们不愁绣线的出路。”
季叶梨反应了过来,她伸手拍了拍齐禾的肩膀,感慨道:“还是你有法子。”
那农庄养蚕的老者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解决,更没想到自己不用去衙门,一时间激动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