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

第78章 神仙

“蒹葭叶上雨声过, 乍觉新凉飒飒多。山色崔嵬千叠翠,湖光潋滟万重波。”

“游鱼避钓依寒藻,翔鸟惊弦就碧萝。莫讶金风催改序, 秋晖偏好快晴和。”

婉襄方于纸上落下这首名为《雨后九洲清晏望西山》的御诗, 雍正在她一旁批奏章,便立刻将它夺了过来。

他将这张纸利落地揉成了一团, “前些年作的旧诗了,并不大好,别念了。”

雍正做完这些,分明心虚, 却仍然一本正经地批着奏章。

“也就是比四阿哥的‘臭诗’要略好些罢了。”

婉襄评价一句,在心中暗笑了一下, 不打算再打扰他,转而走到一旁, 去侍弄圆明园中花卉园头送过来的花草。

在六宫妃嫔眼中, 这一次婉襄是又复了宠。

为讨好雍正, 也探听虚实,难免要来绾春轩中走动。

婉襄本不想如从前一般搬到九州清晏中实际居住,实在不胜其烦, 便只好同雍正一起在搬到了万字房。

万字房是一处“卍”字形的建筑,汉白玉为基底,建于水中, 风景独特秀丽。

雍正赞它“冬燠夏暖, 四季咸宜。”因此很喜欢在这里居住。

雍正和乾隆两父子实在有很大的区别,雍正万事都讲究实用, 在建筑的取名上也大多如是。

譬如“九州清晏”, “勤政亲贤”这般的殿宇名, 都是期待能够巩固清朝的统治。

又如“桃花坞”、“杏花村”、“万字房”,这是因地制宜。

乾隆则万事都讲求美观诗意,将桃花坞的名字改为“武陵春色”,借桃花源典故;杏花村为“杏花春馆”,万字房为“万方安和。”

“没有烦恼通常是写不了好诗的,否则怎么说‘为赋新词强说愁’?”

“皇帝的痛苦不能为万人所呼应,往往也就写不出什么好诗了。”

婉襄背对着雍正整理花草,又忍不住轻轻偷笑了片刻。

雍正见婉襄不回应,又忍不住要撩拨她,“从前不见你摆弄花草,秋日里怎么想起来。”

实则秋日之时圆明园也有许多花朵盛放,木樨最是清香四溢,木芙蓉娇媚婀娜,秋海棠嫣然窈窕,更是分不清**有多少名种。

“昨日去天然图画探望皇后娘娘,又恰好遇见宁嫔也在。”

“她们正挑了许多新鲜花草插瓶,宁嫔好好地给我和娘娘说了一通插花之道。我也觉得有意思,因此今日自己来试一试。”

婉襄拣出一支颜色近品红的木芙蓉,在那只她刚刚修补好的胭脂水莲口瓶旁比了比。

她歪着脑袋看了片刻,雍正忽而道:“颜色太相近了不好,譬如插红梅,总是用白色的梅瓶,白雪红梅,互相映衬方才好看。”

婉襄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便又迅速收回目光,忙碌于他的奏折。

“皇后是满人,闺阁之中的这些玩趣,晚沐最是懂得,白日在园中嬉游赏玩,可以多问问她的主意。”

“晚沐”,是宁嫔的闺名。这个词出现在很多汉家诗词里。

婉襄又拿起一支木樨,胭脂水色太过艳丽了,同木樨这样淡雅的花朵并不相符。不若还是试试同色渐变的插花方式。

雍正实则闲不住,他是个极擅长一心二用的人。

“这些花草实则也平常,你没有去过草原上,塞外有许多奇珍异草,你恐怕都没有见过。”

雍正不似康熙、乾隆,一般喜欢去塞外巡幸,她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了。

“蒋扬孙曾绘过一副《塞外花卉图卷》,朕六月时将海望擢升为内务府总管,他正愁没地方献殷勤,正好让他将这幅图找出来给你。”

这幅图婉襄其实在故宫博物院见过,并不写实,只是以折枝花卉的形式铺陈表达。

一共有六十六种各色花卉,墨色浓淡相宜,位置错落有致,这其实是她很喜欢的一幅图。

说起花卉绘制,婉襄又想起来一个人。

“从前听说五年时有一名进士,名邹一桂,极擅长绘花卉,更因此而遍植百花,用以观察其形态。”

“若能看一看他绘的图便好了。”

邹一桂其人,科举屡试不第,至雍正五年方得二甲进士头名,自此官运亨通。

乾隆时期成《百花卷》进上,乾隆颇为欣赏,为其题百绝句。

如今的故宫博物院只珍藏了部分他的画作,若她能搜集齐,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雍正默认这个人名婉襄是从怡亲王处听来,略点了点头,也就算是答应了。

“皇考在世时夏日常去避暑山庄,避暑山庄中有许多自各处移植来的花草。”

“其中有自塞北移植来的敖汉荷花,花皆重楼,千瓣攒簇,色至鲜艳,晚开亦晚谢。”

“圆明园中赏荷花,观稼轩最好。却鲜有人知朕命人分藕移植了一些敖汉荷花在蓬莱洲附近。”

“或者闲时去蓬莱洲,还能看见未谢的敖汉荷花。”

上一次去蓬莱洲是三月里,后来他们连夏日也一起错过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恰好皇考在时,蒋扬孙还做了一幅《瓶莲图》所绘的便是敖汉荷花,朕令海望一同找出来给你。”

婉襄一句话都没说,片刻之间便得了两幅珍品图画。

“怪道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皇帝身边挤。指缝里漏下点荣华富贵来,也足够寻常人享用一生了。”

雍正把一本奏章放在一旁,故意地弄出了些声响来,“朕送两幅画给你,你不说谢朕,倒说这些酸话。”

婉襄忍着笑,一下子有些失去了耐心,将所有的木芙蓉都插到了莲口瓶中。

虽然凌乱无序了些,可耐不住芙蓉花天生丽质,其实也是美的。

雍正抬头望了一眼,似乎是觉得这瓶花惨不忍睹,又怕说话惹的婉襄不快,便轻咳了一声,同婉襄说起了另外的事。

“从前十三弟在时,常同朕谈起白家疃一带居民深念皇恩,忠厚良善。十三弟薨逝之后,此地居民自发建祠致祭,舆情恳切。”

“白家疃当地耕地稀少,朕打算赐入官田土使其耕种,并将数村地丁百世钱粮一概蠲免,使祠宇香火永续,乡民均沐皇恩。”

仍然是为怡贤亲王之事,他总是惦念着他的。

婉襄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她只是提醒雍正。

“怡贤亲王在生之时常常提及白家疃居民,白家疃居民又这般爱戴怡亲王,两方互为惦念。”

“如此这般,倒也算是各得其所。只是四哥也要小心,谨防有贪官污吏仿造此事,借着怡亲王之事要求朝廷加恩。”

若是这样的话,便有负于怡贤亲王声名,与雍正的恩典了。

“你所虑有理。”雍正在案几上翻找了片刻,找到了一本奏章。

“六月有日食之事,山西巡抚罗石麟便曾奏称,日食之时,太原浓云密雨,及云散雨霁之时,日已复圆,未见亏蚀,因此奏表题贺。”

“真有意思。”

古人以日食为不祥,君王也要下诏自省。

日食的时候太原下了雨,因此没见到太阳,这算得是什么可以庆贺的事。

这个罗石麟怕不是脑筋出了问题,到雍正这里讨骂。

婉襄望了一眼他今日案几上堆积如小山的奏章,若都是这样的事,他未免也太辛苦了。

雍正的思维跳跃很快,“朕三月时连发几道上谕,让心腹之人为朕求修炼之士与内外科好医生,陆陆续续也有了些结果。”

婉襄侧耳倾听。

“四川巡抚宪德奏称,四川成都府仁寿县有一老者,名为龚伦,年届九旬。擅养生之道,强健如青年人。”

“八十六岁犹有庶出子,精通岐黄之术,于乡邻之中美称为神人。只可惜他业已身故,其子亦并未继承其养生之法。”

婉襄倒觉得这也并没什么可惜的,“若四哥当真发上谕令各省统计耄耋之年的老人,大清幅员辽阔,只怕也能得不少结果。”

“更何况他自言善养生,终究也难逃一死。怕也就是个沽名钓誉,借此揽财的老神棍罢了。”

雍正并不以为忤,“朕亦曾听闻终南山有一名为鹿皮仙,或是狗皮仙的修行道士。”

“着陕西总督岳钟琪替朕去寻,回复称此人不过一个疯癫道人,全无道行可言。”

“可见如你所言,此等市井凶顽无赖之辈的确不少,需要细心甄别才是。”

雍正既参禅又修道,七年以来一直生病,即便吃下了那颗特效药,没有过多久,便又病态复萌,如今只不如那时严重而已。

因此格外地想要寻求异人,也是只是给自己寻找一些病愈的希望。

婉襄走到他身旁去,想要安慰他,他的病总有好起来的一日,不必如此着急,他却又开了口。

“前日田文镜倒是又送了一个方士进圆明园,自言擅祝由之术,长于疗病之法。朕令他以按摩之术调治圣躬,倒的确舒服了不少。”

祝由之术……是用符咒来治病。借画符,口诵经咒来治疗病人。

用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这自然是无稽之谈。

“说来此人你也见过,正是去岁因无用而为朕遣出的贾士芳。伊不通卜筮之事,学术粗浅,于岐黄之术倒略有小成。”

贾士芳?

他果然又出现在雍正身边了。

六月时圣躬违和,所有的嫔妃都被皇后接到了圆明园里,其中也有被禁足的齐妃。

“其实那一日朕召见你之后,又见完弘历与诸大臣,心思迷蒙,恍然间睡去,曾见一个手执莲花的素衣仙子飘渺入帷帐之中。”

“那时太医依然对朕之病症束手无策,自朕梦见此女子之后,再醒来时一概头疼脑热之症尽皆消失了。或许这世间真有神仙也说不准。”

没想到自己给他送了这药,反而更令他迷信这些事。

丹药与道士都会祸害他的健康,这算不算是历史的修正机制?

“焉有真神仙,肯向红尘中度世耶?”

婉襄勉强稳住了心神,“若说这道士也精通岐黄之术,四哥又要将太医院一众太医置于何地呢?”

“符箓神鬼皆不过是辅助安慰而已,四哥还是要按时服药,这病方能早早尽根除去。”

雍正明知婉襄对这样的事无有兴趣,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待过完了中秋,朕若空闲些,便陪你一起去蓬莱洲寻一寻敖汉荷花吧。”

作者有话说:

后人有猜测,《红楼梦》中的大观园是以圆明园为原型的。大观园中元春改名之后,李纨居处,也名叫杏花村,不过倒是自“杏帘在望”改换来的。是雅改俗。